但南浦王府还算清静，只是勉强算。
嫡长子颜百昌被撸成了央王，一棵大树轰然倒塌，惊得一群猢狲到处乱窜。
也不怪他们脚下没有根，站不牢靠，主要是皇帝选给颜百昌的封号，实在太意味深长了。
央，可当中心讲、当广大讲，乐观来说，或许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抱有一定希望。
可一字多义，央同样还有终结、完了的意思，还可以理解为“殃”，也就是灾祸。如此，都不用去过度解读，也大概能猜出来，皇帝对这个儿子根本就是完全放弃了。
抛去其他更多的意思不说，只这两种截然相反、天壤之别的字意，就足以劝退一大堆本身就屁股坐不稳的人了。
更有些有心人，背地里没少揣测皇帝的天意。
废黜太子，这是天大的事，一般来说没有什么和谋逆沾边的大罪，皇帝都不会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决定。
可废太子到底做了什么？不就是和三个小娘子玩了一次鸳鸯戏水吗？
即便是在皇家混堂里，不合规矩，百姓也议论纷纷，但大部分也都在讨论废太子是不是个银样蜡枪头罢了。
据说那些以废太子为主角的“读物”都卖得极好，不正是证明了百姓并没太当一回事吗？
那为什么皇帝就动了这么大的气？
连商量都不商量，早朝时候先把圣旨宣了，等百官下朝回家，诏书都已经贴在城门上半宿了，根本一点机会都没给留。
端木阁老再过几个月就迎来伞寿，正正经经的八十大寿，皇帝送的贺礼之一就提前到了，把他曾外孙给废了。
不止给废了，宣完圣旨之后，老头儿本来想替曾外孙说说话，可他自己的孙女婿一个眼神刀过来，直接一句“朕心意已决，以皇长子的德行、才智，难堪国之重任，众卿无需再议”，就把老头儿所有的话给堵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直接给办了，憎恶废太子到能把朝堂当成一言堂。
自开国以来，天子独断这种情况，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而当朝皇帝老子他就这么办了。
变天了，大禹是真的变天了啊……
所以从颜百昌这棵树上下来的猴，有相当一部分都跑去了梁王府，其余的也并非不想，而是端木阁老毕竟还在，还是文臣之首，他们要观望观望才敢决定，到底值不值得下场豪赌。
再看梁王那边，本就在称病，他又不是捡破烂的，并非是官就要，所以跑去的大部分小猴，都被他请出了梁王府，少部分在前门碰壁但是走的后门大开。琇書蛧
可前后都碰壁的这些人，在官场怎么也浸淫了十几年、几十年不等，谁还没生出个七窍玲珑心？
太子之位空悬，梁王表面上来看的确是大热人选，但其他皇子也不无可能啊。
说不定皇帝龙驭宾天之前，哪一天突然脑抽，就点出来一匹黑马呢？
所以冷门皇子颜百川，最近也没少听拍马屁的话，烦不胜烦。
雷识冬更是干脆拿了大棒坐在王府门前，看见官轿停下，有下人带着大箱子、小挑子，堆山塞海礼品的景象时，直接大棒子抡过去，不问青红皂白立刻开干！
如此，颜百川才算偷得些许闲。
主要因为水凝韵在他府上，这两日一直在四季宫中，被他厚脸皮求来帮忙训练暗卫。
说是训练，实际上还是按炖盅计的来被他强喂滋补品。
什么牛乳银耳血燕、红枣红糖百年参汤、枸杞冰糖雪蛤、八珍乌鸡汤、当归猪心汤、四物汤……换着样但是不带喘气的给她端。
两天下来，暗卫训练没什么明显进展，她去厕所的速度可精进了太多，一下午能跑十来次。
用颜百川的话说，毕竟她失了很多血，不盯着好好进补可不行。
这种情况直到水凝韵的鼻子拧开水龙头一样呲血，才开始缓了过来，算是放她一马，每天给减到四品合她口味的补汤，和参茶穿换着当水喝。
水凝韵也学乖了，绝口不提七皇子的待客之道，毕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晚上都躺在床上了，肚子里还有液体逛荡的感觉。
四季宫中，颜百川吩咐雷识冬给背下来一张极松软的贵妃榻，宫灯一类的也都给她安排上，生怕光线暗了她盯着累眼睛。
旁边桌上摆着时新瓜果，打御膳房弄来的点心也有不少，专门按着她的喜好。
南朝遗梦也重新安排，专供四季宫使用，不间断的熏，弄得所有人身上都是同样的味道，连暗卫都是。
短短两天，水凝韵就暗自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再用这种香。
于是七皇子心满意足在一边嗑着瓜子，时不时瞥一眼身边撑得只能侧卧的人，偶尔就用袖子遮着脸，傻笑一下。
不知道的还以为七皇子是魔怔了。
“颜百川。”
水凝韵被他给填鸭一样折腾的有气无力，用手垫着头，隔着屏风看皮影一样盯着暗卫训练的影子，感觉毫无意义，且无聊到发霉。
“嗯？”
七皇子忙扔了瓜子壳，拍拍手上的碎屑，笑眯眯从一边的椅子上把脑袋探了过来。
“虽然因为太子倒台，东宫无主，梁王未必会继续行动，但是咱们还是得有备无患的训练暗卫，继续按原计划行事，这些我都没有意见。可你堂堂一个皇子，就没点儿别的正经事做？比如在你父皇面前想办法露露脸？”
实在是不习惯，有个人围着自己打转，做事碍手碍脚的，还得跑很多次厕所。
颜百川把唇一抿，想了想，两手又是一摊。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与我没什么关系啊。虽然有人来巴结我，但是我想我爹肯定也不希望我顺势拉拢他们。何况大哥被嫌弃，他好歹还有个皇后和内阁首辅曾外公在为他谋划，未必无东山再起之日。所以我能做什么？不然你指点指点？”
水凝韵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赶紧送走这尊大佛，语气里都透着几分不耐烦。
“非得事情发生到你头上，你才去做？你指望着你爹哪天疯了，抱着皇位塞到你手里？……左右现在也无事，你说说你爹和你娘的关系，我听听，再看该怎么做合适。”
“好。”
颜百川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她虽然是被他弄烦了，但是好歹也算愿意去了解他。
能多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回忆了一下他所知的内容，颜百川盯着摇晃的烛火，开始缓缓讲述。
“听宫里的老嬷嬷说，我爹原本和我娘是非常恩爱的，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但是后来，我爹纳了端木氏，我娘就再没理过我爹。我爹也就生气了，两个人的关系一落千丈。”
“后来我外公突然病逝，关于我娘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多，我爹继位之后，或许也有我娘没了依靠的原因吧，她虽然是太子妃，入宫后却只被封了个昭仪，再后来就被罚入冷宫，在冷宫生下我之后就死了。”
“但是我觉得，我爹的心里应该还是有我娘的。上次贞嫔要给我选妃，我爹原本是同意了的。天子一言九鼎，所以才有那么多朝臣把自家女儿之类的送来。但是我拒绝了，把我娘的一封手书，交给了我爹。我爹他虽然很生气，但还是收回了指婚的旨意。”
确实，颜百川说得有道理。
其实不从指婚这件事来看，水凝韵也知道，莫行素应该就是皇帝心中的白月光。
因为颜百川说过，他不受宠，但他却能在宫中安全长大，若无皇帝暗中庇佑，以穆妃和端木氏的蛇蝎心肠，他根本不可能活着。
而且他也说了，这南浦王府和四季宫，一应都是莫行素的手笔。若皇帝当真厌弃莫行素至极，只怕早就把这里夷为平地了，怎会按莫行素的意思让颜百川住着？
南浦王府毕竟是王府，从面积、暗里的装潢来看，不输给亲王府。他之前不过是个郡王，现在连王爵都没有，可皇帝却依旧允许他留在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还有他选妃，毕行秋是个藏不住话的，自从她知道了四季宫的存在，毕行秋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他那些候选的佳丽都给数了一遍。
不受宠的皇子，若无皇帝默许，那些世家贵族之女哪里轮得到他？
再加上一个女人的一封手书，就能换一个说一不二、君无戏言的皇帝收回成命，就更不用再费劲多想了。
皇帝哪里是厌弃莫行素和颜百川母子，明明就是偏爱至极，但还傲娇、大男子主义，就是不肯低头承认。
所以水凝韵自己在心里也简单琢磨了一下，觉得颜百川的希望还是非常大的。
只是水凝韵即便能想明白，却还是对这个皇帝嗤之以鼻。
人活着时候丁点儿有用的事没干，人死了还拿她儿子撒气，这种不干人事的东西，偏偏他就是皇帝。
想想就心烦，干脆把他翻过去得了。
“你娘呢？你娘生前是个怎样的人？”
听她这一问，颜百川慢慢低下了头，过了许久，才略带叹息的开口答道：
“我娘……是个善良但是坚强、执着的女人。她不愿让我爹娶其他女子，我爹一开始答应了，但后来还是做了，我娘就能几十年都不跟他说一句话。虽然我娘也不理我爹那些其他女人，但是我娘对她们生下的孩子都很好。我那位去了皇陵的大哥，从小没少吃我娘做的点心，还有柳氏生的我那个大姐，也是一样，我娘还给她做过衣裳。明明那个时候……她那位太子妃才过得最不好……”
good，皇帝颜怀庆的形象，在水凝韵的心中已经变成了不干人事的渣男。
抛开那个老渣男不说，颜百川的娘亲莫行素，还是给水凝韵留下了非常不错和亲切的印象。
同为女子，莫行素所做，她十分赞赏。
自问若换成她是莫行素，她或许做不到她那样。
看着颜百川似乎有些伤感，水凝韵也不想继续揭人伤疤，稍稍动了动，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语气淡然道：
“稚子无辜，你娘是个大度的好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如此恩怨分明。你想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属于你娘的位置，就跟你娘学吧，你那个便宜爹会重视你的。”
颜百川眉头微皱，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学什么？该怎么做？”
水凝韵抬手推了一下桌上的糕点和水果，盯着屏风上的皮影戏，有了少许困意，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大哥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这几日找个时间，带些好吃的，去皇陵探望一下你大哥。但是一定要记得，小心你那位继母。女人一旦嫉妒起来，什么疯事她都做得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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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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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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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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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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