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只老太太和韩氏还有水凝淑三人在场。
三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大好看,老太太更有明显兴师问罪的意思。
“跪下!”
屋中平日放着的垫子没了,连地毯也不知所踪,看来是有意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水凝韵面色平静的跪在了冷硬的地板上。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老太太稀薄的黄眉中透着刁毒。
“孙女不知,请祖母明示。”
水凝韵低眉顺眼,故意神色略显闪躲,露了个怯。
果然,给了老太太一点阳光她马上就长成了一朵食人花。
“因为你不要脸!!!放着大好的日子你不过!!!家里花着大把银钱给你把长相收拾好了不是让你去勾引野男人的!!!青天白日的敢在府里勾勾搭搭!!!不知羞耻到身为女子大晚上送到别人门上去苟合!!!看来外头的话也不都是空穴来风!!!魏家哥儿休你是休对了!!!如今整个府里都知道了!!!你还装着不知情?!不知情就能逃过惩罚吗?!水家怎么会出了一个你这样的冤孽!!!”
老太太吐沫星子喷了八尺远,大腿拍得“啪啪”响,老脸涨成了铁锈色,也不知是骂得太卖力还是当真气得不轻。
等她把这口气捯痛快了,水凝韵才不紧不慢开了口。
“不过是谣言,孙女身正不怕影子斜,祖母又何必放在心上,当心气坏了身子。”
水凝韵心中冷笑,语气淡然,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谣言?!今日一早下人们就传开了!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你说是谣言它就是了?!”
三人成虎,更何况老太太本来就是个好嚼别人舌根的。
她向来不喜水凝韵,虽说换了脸或许能改命,却改不了根深蒂固的成见。
韩氏皱着眉阴着脸也说了话。
“韵儿,我且问你,昨日是否有一年轻男子去过你院中。”
“是。昨日女儿的友人曾来探望,他曾在女儿去明启府衙击鼓告状的当天,帮女儿送了信物回府,虽然信物并未送到,但他到底出手帮了女儿,所以他昨日来探望,女儿就与他院中堂屋内小坐了一会儿。”
沉寂了片刻,老太太与韩氏互相丢了个眼色,很明显是不想谈关于她去衙门的事。
韩氏略一皱眉,便自主忽视了所谓帮水凝韵送信物的问题。
“那你昨夜为何出门?”
“女儿未曾出门。”
韩氏与老太太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了些犹豫。
她不曾出门的话,就与传闻至少有一半对不上了。
有水波的默许,水凝韵故意突然卖了个谎,就是要看看始作俑者在不在房中。
她话音刚落,虽然其他的杂声多了些,她果然还是听到了从水凝淑身后传来了一阵急切又慌张的呼吸声。
抬眼一瞟,是她长姐的贴身丫鬟瑶儿。
水凝淑短暂的别了一下头,面色有些发青。
马脚到底还是露出来了。
“你放屁!!!一个人说你那是栽赃,两个人说你也算是,全府上下都这么说你,你还说没有这回事?!他们嚼主家的舌根那是活的不耐烦了?!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又蠢又瞎?!”
老太太拿着歪理当理说,胳膊肘拐出了天际,还硬是理直气壮得很。
水凝韵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冷笑。
“听祖母的意思,倒像是盼着孙女做出这等丑事。硬是给孙女扣上这样一顶帽子,对祖母、对水家有什么好处?”
老太太两眼瞪的溜圆。
之前她伤了水凝瑞的时候就觉察出来她似乎和过去不大一样了,只是对老太太的态度并没太大的改变,怎么今天还敢和长辈明着干了?
老太太从不曾被人如此大胆的顶撞过,当下怒从心头起,声音也提了好几度。
“你、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谁让你起来的?!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水凝韵带着寒意的眸子丝毫不让,径直对上了老太太目光。
“祖母,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理。若是祖母硬要说孙女做了丑事,就拿出证据来。谁能证明孙女与友人相见的过程中有过不规矩的行为?谁又能证明孙女昨夜不在府中?”
“还用证据?!别人都这么说你还有脸要什么……”
老太太做事说话从来不需要证据,只需要她想。
谁敢不从,她年轻时就敢把人骂的七窍生烟,到了老更是仗着辈分有恃无恐。
可她话还没说完,水凝韵突然声音极大、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
“就算全天下人都这么说!没有证据也是污蔑。若是改天府中都传祖母是千年老泼妇,祖母也会一口认下吗?”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先是有个偷钱的下贱娘!再有个偷汉的下贱女儿!你们娘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是东西!”
老太太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万万没想到过去无论怎么说教都乖巧听话的孙女,今日却生了反骨。
一气之下也顺势而为,连带水凝韵的母亲也一并骂了进去。
水凝韵轻咬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陈二娘的确不算什么好东西,她也从未把她当成娘看过,可被人骂娘的伤人指数要远高于直接针对自己。
更何况水凝韵真正的母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因嘴笨而不讨喜,处处被人使绊子针对。
这口恶气一直堵在心中,今日刚好一并发作。
“孙女的胆子与常人无异,孙女只是不想再当那颗任人欺凌的软柿子了。就事论事,对事而不对人,还请祖母慎言,不要因为一己私心失了分寸,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牵扯到旁人的身上!关于孙女的谣言,既然没人能拿出证据,祖母是不是接下来还要死咬不放,让孙女自证清白?”
水凝韵的话语里大有威胁和嘲讽之意,老太太的脸变成了猪肝,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
韩氏过去又是拍背又是喂水又是小声劝慰,忙过之后看向水凝韵犹豫着沉声道:
“母亲知道这样做是有些不合情理,但是为了你自己和水家的清白,你能自己证明一下自是再好不过。”
水凝韵垂眸带着一丝讽刺轻笑了一声。
“原来母亲也知道不合情理。”
在老太太再度开炮之前,水凝韵快速接上了话头。
“好,即便不合情理,我也可以再容忍一次,我可以自证,但是丑话说在前头。”
两次把不合情理提出来,韩氏的心中有些不舒服,动作极小的挪了挪身子,像是屁股底下坐着搀着钉子的万能胶。
知道理亏还有脸说?
毕行秋愤愤的想着,水凝韵则黛眉一蹙,语气一句比一句更凌厉的说了下去。
“我自回府以来,就风波不断,我一直有所隐忍,不想反倒成了纵容。别有用心到居然妄图坏我的名节,我是万万不能继续容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事之后,最好别叫我查出来是谁做下的,一旦被我查知,不管是谁!我定与她不死不休!”
寒凉的目光扫过全场,水凝韵撩开袖子,雪白的前臂上静静躺着一颗如朱砂痣一般的守宫砂,赤红夺目。
“我嫁入魏家之后,魏恭嫌弃我容貌丑陋一直歇在妾室处,所以至今我仍是完璧之身。我若如那些谣言所说,做下许多不轨之事,如何还会有这东西?若祖母与母亲仍旧不信,可请父亲从太医院请太医来验,我奉陪到底!但若是仍旧有人抓着谣言不放、借机生事,伤到我还算好说,若是伤到我身边的人,别怪我撕了最后一层情面!谁也别想好过!!!”琇書蛧
重重一拳捶在手边的案上,上好的红木案竟然如纸一般被她的肉拳直接穿过。
水凝韵有意无意看了沉默异常的水凝淑一眼,甩袖而走。
走在半路上,她又长叹了一口气,面带疲态。
要治恶人,还得以恶制恶,别人蛮不讲理,她就非得比她们更加蛮不讲理才行。
只是她实在心累,这些勾心斗角什么时候是个头?
今日丢下狠话,也不知能消停到几时。
“行秋。”
“在。”
“去暗中跟着水凝淑,我猜想她与她的丫鬟,应该要找个背人的地方,有一段精彩的对话。”
“是。”
四下无人,毕行秋三下两下就躲入了树丛中。
不到一刻,水凝淑强忍着怒气装作无事的模样,带着两个丫鬟出了老夫人的屋子,一反常态往后门方向去了。
毕行秋放缓了呼吸小心跟从,一路跟着主仆三人出了水府走了好长一段路。
啧,这小妮子如果真的不是个东西,那这心机藏得也太深了。
毕行秋抹了一把汗,心中暗骂。
总算走到了个僻静的地方,三人停了下来。
是一处日光都照不进来的小巷深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这个犄角旮旯。
平日里一贯笑脸示人的水凝淑,转眼间怒容满面,抬手就打了瑶儿一巴掌。
瑶儿哆哆嗦嗦也不敢躲,小脸瞬间见红。
“是谁准你这么做的!”
乖乖,原来这么个以贤淑柔顺著称的大小姐嗓子眼里,也能发出这么尖利的声音?
毕行秋把耳朵竖了起来。
“奴婢……奴婢是为大小姐您着想啊……二小姐的脸如今那么好看……主母都颇为忌惮……奴婢自幼就跟在大小姐身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抢了您的风头去……”
“啪”一声脆响,瑶儿的另一侧脸颊也红了起来,小嘴一张,居然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
“风头就那么要紧?!要不是今日发作了,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二妹的确是大变样了,可你也不该在此时如此针对她!”
嗯?怎么感觉是因为护着小姐才动手教育下人?可若是有正当理由要教育下人,也不该溜达这么远呐。
而且,这小妮子怎么力气这么大?一巴掌就能把人的后槽牙扇掉?
毕行秋满腹疑惑、满头问号。
瑶儿捂着火辣辣的脸,抽抽噎噎辩白道:
“但是大小姐您之前明明说过……要扶弱抑强……以二小姐过去的样子,的确是弱……可以扶来压制陈二娘和三小姐……但奴婢按您的意思知会了那些铺子的人之后,他们上门来闹,陈二娘和三小姐已经东窗事发,而且也与二小姐决裂了……回头主母再和主君说一说,陈二娘这母女俩再想翻身也要好些时日。和她们母女俩比起来,现在的二小姐才是强……所以奴婢才……”
水凝淑恼恨的打断了她的话。
“蠢货!住口!你可知今日二妹刚回府就被父亲喊了去?”
“知道……”
“知道你还敢让人往祖母那里传话!”
瑶儿瞪着一双杏眼万分不解。
“主君喊了二小姐,不正是因为得知了谣言所以要斥责她吗?奴婢想着趁热打铁,就赶忙叫老太太知道了此事。”
水凝淑望着瑶儿依旧不明状况的样子,更是恨自己怎么会有一个如此呆笨的丫鬟,气的连连跺脚、抖着手帕,手指险些戳到瑶儿的眼窝里。
“你——!你简直是蠢不可及!我问你,若是父亲有意怪罪,与人通奸如此一桩大罪压下来,她可能一点责罚都不受吗?!”
“她能平安无事从父亲那出来回她自己的院中,已经说明了父亲是相信她的!你若那时收手还来得及!可你偏偏在最不对的时机把最重要的牌给打了出去!而且还做得如此不严谨!”
“你自作聪明做下的好事,如今反倒让她开始怀疑起我了!她即便脸好了又能如何?要收拾她也不该现在动手!本来是她在明我在暗、她是庶我是嫡,还愁以后没有机会?!”
“亏我费尽心机多次示好,被你如此一折腾,我之前所做几乎都白费了!如今她不光对我起了戒心,甚至还存了敌意!再想轻易对付她已经是不可能了!”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件事传扬出去,我也是水家的女儿!你让我如何应对这池鱼之殃?!”
瑶儿虽然愚笨,但最后一句她听懂了,吓的小脸煞白立刻跪在了地上,慌忙抓着水凝淑的腿摇晃着泣道:
“奴婢、奴婢知错了……大小姐放心,奴婢、奴婢马上叫人把二小姐是冤枉的消息散出去,绝不会影响大小姐的闺声!……可是大小姐,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咱们怎么办才能消除她的戒心?”
水凝淑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目光阴冷,语气淡漠。
“二妹自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再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拿捏摆布的无知夯货。但她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我们姊妹之间,应该还能维持个表面上过得去,假以时日未必不可能。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今后不准再瞒着我做任何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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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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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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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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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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