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脉,北起凉州,中穿江州,南至益州,横跨三州之地,实属非同一般。
故此即便下了天师府所在的主峰,魏轻侯他们依旧身处这座山脉之中。
是在山脉中一路南行,准备行至益州。
到了益州,只要再穿过一县,便可至永州地界了。
有道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带着少女在山脉中穿行,虽然速度缓慢,不过有时借风而行,还是能一日千里的,勉强能达到那传说中的朝游北海暮苍梧的境界吧。
所以不过三天,他们便走出了江宁郡所在的江州地界,来在了益州边境。
而这里,天师府的影响力已经很弱了,他们也不怎么怕了。
是一路上放松了不少。
但见龙虎山脉的益州余脉中,两道身影是缓缓显现,而不消说,这两人正是一路悠哉游哉赶路的魏轻侯和徐妙云了。
此刻,这里差不多已经出了龙虎山脉了,是来在了与龙虎山脉接壤的益州剑阁县。
剑阁县是益州最东南角的一个小县,与南边的永州接壤,所以,只要穿过了剑阁县,便可以到达永州了。
而剑阁县最出名的,便是竹海了,整个县大半范围被竹林所覆盖,连绵千里,被誉为东南竹都。
有千里竹海,连绵如潮之美誉。
有道是江宁观大潮,剑阁观竹海之说。
因此是一直吸引着不少文人墨客来此观赏这一盛况,更有不少人隐士不出的高人在竹海中结社隐居,每日诗酒而歌,狂放度日。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数百年前大晋王朝的竹林七贤了,甚至还在诗坛上开创了一大流派隐逸派,引得无数人追捧,是使得这剑阁竹海愈发出名。
此刻也一样,在女帝诛杀护国帝师魏轻侯后,同样有不少人厌倦这不堪的世道,来在这竹海中隐居,想要避世不出。
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潜心治学,不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
这类人,算得上是真正的隐士,隐居不出,不贪浮名,不管是江湖上还是文坛上,都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名字了。
但也有不少心思活泛的文坛子弟,是假借着怀念魏帝师之名,假意来此隐居。
故作那避世不出,不与浑浊世道同流合污的清高姿态,实则却是另辟蹊径的借此扬名。
否则,以益州的道路之崎岖难行,尤其是还在朝廷裁撤了驿路的情况下,他们的诗文,怎么可能那么快的传遍四方,与外界的文坛士子相互唱和呢?
因此不过短短一两月的时间,在一帮别有用心的文坛士子的故意吹捧下,这竹海中,便有了七位号称‘后七子’的大才子横空出世。
在益州,江州乃至永州一带的文坛上,声名鹊起,直追那‘前七子’,被誉为新一辈读书人的清流楷模。
据说很快,这群文坛上新晋的‘后竹林七贤’,便要结社讲学,广邀天下名士来此共襄盛举了。
也很正常,毕竟读书人嘛,读不读书不重要,想方设法的扬名才重要,只要名有了,一切就都有了,也无可厚非,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可话虽如此,来在这里,远远望见那连绵千里的竹海,想到这些竹子虽然有君子那高洁的品格,却莫名其妙的吸引来了这么一大帮沽名钓誉之徒。
还不要脸至极的号称什么‘后竹林七贤’,尤其是还是在借着她最崇拜的帝师大人扬名。
手中拿着一小节笔直竹棍做剑的徐妙云,也是气得忍不住恶狠狠的在空中劈砍了几下,咬牙道。
“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啊,这天底下为数不多的一方净土,恐怕很快也要被这家伙给折腾的乌烟瘴气了吧,这益州的官府就不管管吗?什么样的沽名钓誉之徒都往这竹林里放,还让他们扬名?”
魏轻侯见此,见得少女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也是不由笑道。
“怎么,没想到你还挺忧国忧民的嘛。”
徐妙云却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后道。
“难道不是吗?这剑阁竹海以前可是不少人心目中的圣地啊,是真正隐士高人所在的地方,可现在却什么烂人都往里钻,都敢号称隐士高人了,长此以往,恐怕这片竹林也要变成肮脏之所,再也没有人来了啊。”
魏轻侯见此,却是无奈道。
“说的是啊,可怎么管呢?听说那‘后七子’中,就有一个是益州刺史的公子啊,你让他管,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听得魏轻侯这么说,少女是沉默了,好半晌后,才满腹愤懑道。
“真的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要是皇帝的话,一辈子都不会搭理这些沽名钓誉之辈的,凭他们也有脸待在竹林里?就算是待在稗草堆里都丢人。”
魏轻侯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以前的他也是如此的嫉世愤俗啊。
可现在,死过一次后,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单纯的嫉世愤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就只能是嫉世愤俗最伤肝,众醉独醒最断肠啊。
而看得魏轻侯这副好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根本不搭理自己,气闷之下,还以为他没听懂,少女是不由讥讽道。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你不知道稗草是什么意思吗?”
同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魏轻侯是撇嘴道。
“我就算不是剑仙李慕白你也不用如此看不起我吧,还真当我没读过书啊,稗官野史这个成语我还是知道的。”
闻言,徐妙云是不由啧啧称奇,显而易见,是在明褒暗贬,没想到魏轻侯还真知道。
见状,魏轻侯是不由伸出手指头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的轻轻弹了一下道。
“没大没小的,小小年纪,这般阴阳怪气的功夫到底是跟谁学的,也不学好。”
对此,少女是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倒是不觉得有多痛,而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那般气呼呼的模样,就犹如一头乱撞的小鹿般,让得魏轻侯也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见此,少女气闷之下,是再次朝他龇了龇牙,也不理他,又跑去看那崖壁上古往今来文人墨客所提的诗词去了。
因为此刻,他们还并未到那竹海的范围,只能远远望见而已,实际走到还有一段距离,要走下山脉穿过一段长长的崖壁。
而这段崖壁被称为君子长廊,因为放眼望去,崖壁上是提满了不知道多少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的手笔。
不对,也不能说是提满,而是刻满。
因为从前那些游学天下的读书人,可是真正的负剑而行,礼、乐、射、御、书、数等君子六艺是无所不精,尤其是一手剑法。
你要是读书人,不会一两手剑法,行走天下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不像现在,经历了十来年没有神灵作乱又没有侠以武犯禁的太平日子,大多数读书人真的是只会舞文弄墨耍耍嘴皮子功夫了啊。
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比姑娘还秀气,像李慕白那种文武双全的,是越来越少了。
所以这崖壁上,都是他们用剑刻满的诗词,苍劲有力,笔力雄浑,即使历经了数百年的风吹雨打,都依然清晰可见,没有半点磨灭的迹象。
甚至可以说这不仅是书法,也是剑法,是将他们对于诗词歌赋的感悟,对于人生的感悟,包括对于剑法的感悟,都融汇进了这些崖刻当中,是他们流传后世真正的杰作。
因此以往除了读书人外,还有不少的江湖中人,都专门跑来这些崖刻前,瞻仰这些诗词,为的就是想从他们的这些崖刻诗词中,悟出一两手剑法来。
还真别说,是有不少人成功过,就凭借从这些前辈高人的崖刻书法中,悟出的一两手剑法,在江湖上创出了偌大的名号,甚至能博得个君子剑的名称。
故此,徐妙云也是见之如宝,快步跑了过去,一块一块的细看起来,终于,在来到一块中间的崖刻前时,是突然一脸惊喜的指着它大叫道。
“诶,那个谁,魏了,你快来看啊,这竟然是帝师大人的剑阁怀古,你快来看啊,我终于亲眼见到帝师大人真正的手记了!”
闻言,见得少女那一脸激动的模样,魏轻侯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缓步走了过去,心说不就是块十年前他随手提剑写下的崖刻吗,至于这么激动吗?
却见少女是一脸痴迷的仰着头,摩挲着这块崖刻喃喃道。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写得真好啊,这是帝师大人一统天下前所做,不愧是他,就是远非一般人可比。”
见此,无奈之下,魏轻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就只能任由她去看吧,毕竟这些崖刻中,倒还真蕴含着不少名家的一些剑法精髓。
就比如李慕白的那篇《益州行》,就包含了他当时的巅峰剑意,如果少女能参悟几分的话,倒也能对她受益匪浅。
而这一观摩,就是观摩了大半日的功夫,太阳都快落山了。
因此看了眼天色后,看着还在一块崖刻前恋恋不舍的少女,魏轻侯也是好心提醒道。
“还没看够啊,该动身了吧,前方有一座观竹峰,不仅可以欣赏日落,而且还能将千里竹海的风光大半收于眼底,你不想去看看吗?”
可徐妙云却依旧不愿离开道。
“哎呀,急什么嘛,那日落有什么好看的啊,你没看到这些文人墨客的崖刻才真的美轮美奂吗?是小篆妩媚如美人,大楷豪气如猛将,草书飘逸如仙人啊。”
“这才是真正让人受益匪浅的东西,你这家伙也不知道珍惜,不晓得多看看,观摩观摩,果然是俗不可耐,暴殄天物。”
魏轻侯却是笑道:“我本就是俗人一个嘛,不看也罢,你真不去吗,不去我可去了,听说那观竹峰上,可是还有一首魏轻侯提的更好的诗词哦。”
“真的吗?”琇書網
闻言,徐妙云这才一脸惊讶的回过了头,追望向了他,想知道是真是假。
可魏轻侯也不解答,只是转身便走。
少女见状,没奈何,只得再次依依不舍的望了眼身后的崖刻后,急忙转身跟了上去。
是来在魏轻侯身边诧异道。
“你怎么知道那观竹峰上还有帝师大人的崖刻啊?难道你看过?”
魏轻侯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啊。”
少女是一呆,不解道:“那你为何说……”
“我骗你的嘛,主要是那山峰上好像有些热闹,我想去看看。”
当即,见得魏轻侯这一脸淡然欺骗她的模样,害得自己还有好几篇崖刻没有看完,少女也是大怒,气鼓鼓的瞪着他道。
“你……混蛋!”
说着,就是抬脚想去踩魏轻侯的脚,却被他鬼使神差的给闪开,还害得自己差点跌倒,是大笑着把她甩在身后道。
“好了,快走吧,那观竹峰上好像那新晋的‘竹林七贤’都快聚齐了啊,在举办一场热闹的文会,以文会友。”
“所以如此热闹的文坛盛况,难道你真的想错过吗?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啊,哈哈。”
闻言,徐妙云是再次一惊,紧接着不可思议道。
“什么,那帮臭虫都聚齐了吗?那本姑奶奶倒还真要去看看了,他们能写出些什么狗屁文章来,竟然也能配称之为‘后竹林七贤’哼!”
说完,是顾不得生气了,赶忙跟在了魏轻侯身后,朝着那不远处的一座高耸山峰走去。
一路上,也终于脱离了之前在龙虎山脉中穿行时的人烟稀少,不时可以见到络绎不绝的人群皆是朝着那观竹峰赶去,是七嘴八舌的交流道。
“诶,你们知道吗,那新晋的‘竹林七贤’是在观竹峰上大摆文会,广邀天下才子参加啊。”
“听说了听说了,听说他们这次是要与人辩一辩那魏轻侯到底是奸臣还是忠臣啊。”
“什么,他们不就是借帝师大人扬名的吗?还写了好些个酸不溜秋的酸诗酸词啊,怎么今日还要与人辩论他到底是奸臣还是忠臣啊,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害,你知道什么,这不朝廷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说那魏轻侯是奸臣了嘛,而且还说得信誓旦旦,说他假借养廉银之名,起码贪污了上千万两银子。”
“更有人说他以前赈济灾民时,也贪污受贿中饱私囊,是在赈灾的粮米中掺入谷糠和沙石啊,和新任的赈灾大臣海大人有天壤之别。”
“因此说海大人才是真正的青天,清如水明如镜,而他魏轻侯只不过是欺世盗名大奸臣罢了。”
“那‘竹林七贤’摆下这次文会,据说就是想借此洗白和他魏轻侯的关系啊,说以往全都是受了他蒙骗的缘故,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他如此的欺世盗名,估计可热闹了,快去看看吧。”
“是吗?我滴个乖乖,那看来还真的很热闹了,快走快走,一定要去看看,可不能错过了。”
……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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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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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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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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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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