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城幕的爷爷是独生子,因为读书人的身份,在后来也受尽了苦难,落下了一身关节病,最明显的就是颈椎出了问题,严重的时候整个脖子根本直不起来,那是戴尖帽子的时候落下的病根。
老楚的大姐比老楚大十来岁,早早的就走了关系,读师范校出来挣钱工作了,与其说是早早出来挣钱养家,倒不如说是急切的逃离家庭里的苦难。
楚城幕听老楚说起过,大姑出去以后,几乎很少回家,也很少往家里寄钱,这方面老楚是有怨言的,只是藏在了心底。
相比大姐的自私和几个妹妹的软弱、善良,老楚的性格和脾气比寻常人更火爆。
因为在那个年代,家里最主要的劳力指望不上的情况下,一屋子的嘴巴嗷嗷待哺,不逞凶,不斗狠,不仅自己会饿死,妹妹们也会饿死了。
所以,算起来,老楚是承受了他大姐本该承担的责任。
大姑常常感慨家里的妹妹们不听她的话,反而听这个弟弟的,说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付出多少才能收获多少。
老楚十多岁的时候,个子就很高大了,初一就辍学去火车站扛过大米,跟着所谓的袍哥跑过江湖,每个月挣的钱除了自己留下几个吃饭,全都寄回了家里。
后来发现这些都不是啥正经出路,最后咬咬牙,回了老家,在当时的初中校长门口跪了整整一天,才混了个旁听生的资格。
旁听的时候,老楚就认识了老蒙。
相比老楚所受的苦难,老蒙虽然仅仅比老楚小两岁,也是农村丫头,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后来两人一起考进了师范校,一起出来工作,最后一起生活,一起有了楚城幕。
老蒙的性格里的火爆更多是渝州人的特性,而不是时代赋予的印记。
老蒙是老大,从她往下,二妹,三弟,四妹,小弟。
相比老楚的妹妹不愿意给哥哥添麻烦,老蒙家的弟弟妹妹们尤其是老四,更愿意没事就上门蹭吃蹭喝。
楚城幕体重已经控制在了148斤左右,早上的锻炼也从跳绳改为了晨跑。
六点的乡镇很安静,这个年代的汽车还不多,马路上也见不到几个行人。
太阳还没出来,天已经蒙蒙亮,马路两边密密的种着刺桐,这是道班工人几十年的成果。
哪怕夏天正午最热的时候,两旁的刺桐也会在马路正上方形成一道树叶组成的拱墙,这道拱墙长度近乎有十公里,在树荫的保护下,马路就成了一个阴凉的通道,阳光几乎无法照射下来。
乡间的空气很清新,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带动着树叶沙沙作响。
马路两边的水田里,秧苗已经长到一尺多高,绿油油的,让人看着心情愉悦。
有早起的农民穿着蓝色的粗布衣服,扛着锄头巡视在田坎上,看看稻田里是否需要引水,脚步踏过还沾着露珠的野草,惊得一只只干虾快儿(一种褐色的小青蛙)扑通扑通跳下了水。
偶尔从稻田深处传来“咕呱”的蛙鸣,那是大青蛤蟆在求偶,伴随着田边沟渠里川流不息的活水发出的叮咚声,仿若一首最美的田园协奏曲。
出了一身汗,心情愉悦的楚城幕刚回到家,就听见从客厅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不用说,又是四姨来了,楚城幕感觉一天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四姨是老蒙的亲四妹,长得和老蒙几乎一模一样,比大多数双胞胎更像。
但相比老蒙那身知性的气质,四姨就犹如市井里的泼妇一般,很多时候,楚城幕都为自己亲妈亏得慌。
“哎呀,小幕回来啦?耶!长帅了也,我斗说嘛,少吃点,多运动点,吃得一肥二胖的像个猪一样,走路都喘气。”
四姨的声音还是那么难听,说的话也还是那么难听。
“四姨说的是。”
楚城幕笑了笑,从老蒙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汗。
“我也是沾了我爸妈的光,还有得吃,听外婆说你小时候,经常半夜去厨房偷油渣吃?那东西可胖人了,想必四姨瘦下来也是不容易吧?”
这时候明显可以看见四姨的嘴角抽了抽,楚城幕看准机会,不让她有时间继续开嘲讽,和老蒙说了一声要洗澡,一溜烟钻进了卫生间。
“大姐,你看看你养的娃儿,大人说一句,他要顶十句。”卫生间外传来四姨不满的絮叨声。
“我看你俩感情挺好啊!一点都不像两辈人,一人一句,见面就顶起来了。”老蒙不上当,笑眯眯道,意思是你蒙老四也没个长辈的样儿,好意思说我儿子?
楚城幕闻言笑了笑,老妈真要骂起人来可不带脏字的,带了脏字的时候反而往往不是在骂人。
洗完澡出来,老蒙已经用昨晚剩下的手撕鸡,猪耳朵啥的下酒菜做底料,做了满满一大盆面条。
四姨此刻正带着她闺女一人抱着一个海碗围着餐桌吃得稀里呼啦的。
“楚云瑞,出来吃饭了,儿子洗完澡了。”老蒙摆上自家人的碗筷,招呼道。
这时候老楚才慢悠悠的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眼皮子翻了翻,一个字也没说,就捧起大碗开始整。
老蒙知道自己老公不待见她这妹妹,也不以为意。
楚城幕换了个小碗,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四姨的海碗,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碗,现在他胃已经收缩下来了,吃得并不多。
蒙老四赫然发现,这母子俩笑起来,居然一模一样,好气哦。
其实这年头,哪家也不缺一口吃的,四姨这样也是养成习惯了,对她来说,出门不捡点啥就算丢。
“小月儿也来啦?刚才怎么没见你。”
武揽月,四姨家的孩子,综合了她父亲外表的英挺和母亲外表的美丽,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得一副好相貌。
更重要的是,这孩子仿佛古代戏曲里说的文曲星下凡一般,是楚城幕见过的孩子里,唯一一个觉得上学,听讲,做题,比玩耍更有意思的小孩。
“我刚才在幕哥哥卧室做题呢!”
武揽月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声音有点怯怯的。
“吃完了没?吃完了就进屋里做作业去,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可别像你哥那样,大清早的不读书,反而去跑步,人家是已经马上要考大学了,你连初中都还没影呢!”
四姨面色不善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哦,可幕哥哥很。。。。。”厉害啊!
武揽月晃了晃小脑袋,也不生气,只是本能的觉得妈妈说的话不像啥好听的话,想帮楚城幕说两句,话音还没落呢,她妈妈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屋里去。
老楚和老蒙对视了一眼,把孩子支开,这是有话要说啊。
“姐,姐夫,我这次从山上下来呢,就是想和你俩商量个事儿。”
蒙老四也不管老蒙和老楚有没有吃完,就开始说话,楚城幕做了个捂住碗口的动作,一副深怕口水溅到碗里的模样。
蒙老四见状指甲都差点掐进了手心里,啊啊啊,好气啊!
“你说。”
老蒙轻轻的拍打了一下儿子,楚城幕满眼笑意的眨了眨眼。
接着蒙老四就一顿诉苦,说自己和老公在山上的学校,学校的师资力量也不好,现在女儿到了读初中的年纪,怕被耽误了啥啥的。
而且话也说得漂亮,说以后闺女有出息了,肯定叫她孝顺她大姨,话里话外就是,大姐你自己的号练废了,还不如一起来帮我练我这个小号。
可说了半天,唾沫都快干了,却绝口不提要想把闺女寄住在姐姐家,反而等着老蒙主动开口。
老楚听得直皱眉,几下扒拉完了碗里的面条,把碗筷收拾了一下扔到洗碗盆里就打算回屋。
“爸,你也过来听听,看看四姨到底想说啥,毕竟这个家是我们三人的家。”www.xiumb.com
楚城幕笑眯眯道,他有把握老楚要是不在,老蒙出于大姐就应该帮衬妹妹的心态,说不定就会主动开口让蒙老四把闺女寄住在自己家。
老楚不是一个喜欢把话说出来的人,如果老蒙不和他商量就应承下来,老楚嘴上不说啥,心里是肯定不高兴的,这里不高兴一点儿,那里不高兴一点儿,两口子好好的日子,就这么过散了。
老楚奇怪的看了楚城幕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耐下性子坐了下来。
老蒙原本都打算开口让蒙老四把闺女寄住在自己家了,被楚城幕这么一打岔,也若有所思的闭上了嘴巴。
蒙老四看大姐突然不吱声了,不由恨恨的盯了楚城幕一眼。
当着我爹妈,你还盯我?楚城幕也不客气,一副看智障的样子盯了回去。
“楚城幕,大人说事儿,你一个小孩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做什么?不去看你的书去,瞧瞧你那逼样,你那成绩对得起你父母吗?”
蒙老四心态有些崩了,以前只要自己开口,大姐总会答应的,今天怎么说怎么不顺,勃然大怒道。
老蒙在桌子底下一把拽住了老公的手,这时候老楚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说三道四了,尤其还是她蒙老四!
老蒙咳嗽了一下,冲自己的妹妹打了个眼神,然后已经上头了的蒙老四压根没看往她这边看。
老蒙只好无奈道:“我们家自己的事儿,一般都自己家里解决,而且有啥事儿,不避着孩子。”
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边又是自己的亲儿子,老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对于蒙老四这种手伸得太长了的做法还是很不满,忍不住用话点了一下她。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一个做姨的,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这话,换昨天以前,老蒙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即使说出来也不会这么明显的偏帮儿子。
所以啊!成绩真的很重要。
“四姨,看你憋得难受,我就帮你说了吧?”
楚城幕笑道,一大早突然转坏的心情因为老蒙一句话又好了起来。
看老爸脸色不太好,楚城幕也顾不得拉满情绪,直接就化身楚大炮开喷,有些话他这个做儿子的能说,老楚却未必方便说,说出来最后伤的还是他两口子的感情。
“你想月儿上我家来寄住,这是小事,不过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你这一副等着我妈主动开口的样子,我这当小辈的还真是没看明白,敢情是我们家求着你呢?咋的呢?打算空手套白狼,还是连个人情都不打算欠下?”
“小月儿是我妹妹,我也想她有个更好的环境,将来报答不报答的就别提了,那些话,骗骗我妈这样的老实人还行,说点实在的,你打算让你家闺女住我家,总不可能连生活费都不准备出吧?”
“不想给生活费也行,二姨家孩子不也在初中么?马上要毕业了,人家就一直读的寄读,都是老妈的侄女,二姨家孩子能行,我想小月儿也能行,正好免得一家人谈钱伤感情。”
“楚城幕,你那成绩咋样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将来你妈指望得上你?你妹妹要是学了出来还能帮衬一下你妈,你说说你能帮你妈做些啥?”
蒙老四眼睛都红了,她还真没打算给生活费。
“呵,四姨,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我爸妈自己有儿子,不需要别人家的闺女帮着养老。”
楚城幕差点笑出声,这种理直气壮,打着为老蒙考虑,实质上却是占尽便宜的嘴脸,真是让人看了觉得恶心作呕。
“而且就算我爸妈指望不上我,将来退休了有国家养着,又不是你,连个交社保的单位都没有。”
“你现在就惦记着我妈帮你白养三年女儿,说不准还得指着我妈辅导作业啥的,算算,你去外面找个保姆,找个家教,这都得多少钱?”
“将来你闺女真有出息了,她有你这样的妈在,她还能想起她大姨?别搞笑了。”
楚城幕不屑的撇了撇嘴。
“要不然,你闺女直接送我妈得了,你养不起,我们养得起,这么多年,我妈就因为是姐姐,被你们一家老小趴身上吸了多少血还用我帮你回忆么?”
“而且,”楚城幕起身回到屋里,拿起自己的考卷,一把砸到蒙老四手里,
“不出意外,这个月津城中学的第一名就是我,一直保持下去,五道口啥的问题还是不大,你说我妈指不指得上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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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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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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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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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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