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套老礼,也不知从何时传下来的,楚城幕也已经很熟悉了,无非是用猪头祭祀先祖,用大米驱赶鬼神,堂屋面前跪拜先人灵位,最后再朝四方作揖,意求四方神祇保佑。
吃过午饭,老蒙主动去接过家里收拾碗筷的活计,和六姑在厨房闲聊,姑嫂之间的关系很是融洽。
小雪花蹲在灶台前不错眼的看着火,火堆的余烬里埋着她的烤红薯。
小雪花的旁边则蹲着一只五黑狗,时不时的凑到小雪花身旁舔一舔她的手心。
黑狗正是那段时间老蒙喜欢得不得了的糯糯,看来当初搬家的时候,它被送到了乡下,半年时间,跟个肉团子一般的小黑狗已经彻底张开了,肩高足足有半米高,光是蹲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威风凛凛!
姑父在杂物间收拾锄头,这年头的锄头很容易松掉,必须得把锄头上的那个小舌头调整好才行。
奶奶是个很慈祥的老太太,或许是遗传的缘故,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白了头,此刻正在屋里给爷爷准备出行的拐杖和胶鞋,一会儿会有很长的山路要走。
爷爷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坐在堂屋前的板凳上捶着腿,嘴角叼着一个旱烟袋,时不时叭叭的抽上两口,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和发自内心的慈祥。
爷爷年轻的时候经历了太多那个时代赋予的苦难,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脊柱有些打不直,天气不好的时候甚至连脖子都会往前勾。
爷爷头上戴着一顶蓝色的八角帽,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很干净的蓝色粗布衣服,里面加了几层羽绒背心,他们那年代的人最是喜欢这种衣服,如果能在上衣口袋里夹上一只英雄钢笔,那就是文化人的象征。
很多地方都是清明扫墓,但渝州,蜀州,壮州大多是初一这一天上坟。
一般来说一家人只需要往上扫三代人,如果爷爷还在,那么就扫到曾祖父那一代,如果爷爷不在了,就扫到爷爷那代,再往上,除非翻看族谱,不然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往上的先祖埋在了哪,这也是那么多孤坟野鬼的由来,要说断了香火,不至于的,只是后辈们记不得了罢了。
老楚家的祖辈埋的比较散,一共要爬三座大山,除了曾祖父那一代人需要扫墓,连许多直系的老祖宗的也得扫。
很多地方别说楚城幕不知道谁是谁,连老楚看了也一脸懵逼,也就爷爷这种还守着旧礼的人,还会记得哪是哪,谁是谁,会停下来和老楚以及楚城幕说起,这是楚家的谁谁谁,生前做过什么事儿,或出彩或平庸。
以前的楚城幕只会在长辈的指示下,跪下来磕几个响头应付了事,而这一次他却很用心的记着,因为在此刻,在这些巍巍大山中,在这些青翠松柏间,伴随着爷爷低声的话语和缭绕的旱烟,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这种力量叫做血脉,叫做传承!
爷爷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唯独今天,他会一步一个脚印的丈量完家里的这些个路,这些个根,然后颤巍巍的举起锄头,为这些早已化为尘土的先人除一除草,加上一捧泥。
一行人从吃完中午饭就出发,再回到老屋时已经是华灯初上,饶是楚城幕身体素质很是不错,背着一背篼鞭炮和香烛纸钱爬完三座大山,此刻也累得有些直不起腰。
“哥,哥,给你!不要告诉妈妈,不然她会抢我的,今天就这个烤得最好,我留给了你!”小雪花脸上脏兮兮的,一道黄一道黑,手里拿着一个烤得刚好的红薯,拽着楚城幕的衣角,把红薯递给了他。m.χIùmЬ.CǒM
楚城幕见状不由好笑,接过红薯一分为二,把大的那半递给小雪花,兄妹俩蹲在老屋前的坝子边上,你一口我一口,几下就把红薯吃了个精光。
“哥,你说今天为啥不给大姨上坟呢?”小雪花比楚城幕小六岁近七岁,还没满十三岁的她还不太懂什么叫生离死别,今天路过一个新坟的时候,家里人都绕了过去,但她知道那里埋着一个亲人,是她的大姨娘。
“那个啊,得等着大哥回来自己亲手上过坟,除过草,捧过泥,立过碑以后,我们这些晚辈才可以去,像爸爸啊六姑啊爷爷奶奶啊,这些平辈长辈是不会去给她上坟的,但是哥没回来,所以我们也就只能看着咯!”楚城幕耐心的解释道,心里自是喜极了这个妹妹。
“哦,好复杂啊!为什么非等大哥回来弄过了我们才能去,大姨在下面不会寂寞么?应该也会很想大哥吧?你说大哥为什么不来呢?”
小雪花靠在楚城幕身旁,用小手托着下巴,看着坝子正对着的远处,那里的一个山坳里,正是大姑的埋骨之所。
楚城幕从兜里掏出一包湿巾,帮小雪花擦了擦脸,轻声道:
“也许大哥过两天才会回来吧,他毕竟姓张,他已经习惯了那边才是他的家,他们那边祭祖也要他回去的!”
“那我也不姓楚啊,可我却觉得这才是我的家!”小雪花配合的抬起头,让楚城幕帮她擦着嘴角,迷茫道。
“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在哪!心在哪,哪就是你的家!”
“嗯,那我懂了,我的心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
是啊,这里不仅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楚城幕站起身,昏沉的夜色虽然遮挡了周边的一切,只余下溪边的竹林在晚风里沙沙作响,楚城幕却依然能通过记忆准确的勾画出哪是哪,再等等吧,再等我半年,哥哥给你一个山清水秀,让人艳羡的家!
初二清晨,楚城幕一家三口起了个大早,收拾收拾余下的鞭炮和香烛纸钱就出了门,今天要去老蒙家上坟,老楚家和老蒙家之间隔了一道山梁,步行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
等到三人背着一大堆东西到达老蒙老家时,却发现老蒙家老宅子的各个门锁都还锁着,不由面面相觑。
“妈,不会是她们还在津城没回来吧?”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几只在田地里自己找食儿的鸡鸭鹅,确实没有人来往的痕迹,楚城幕看了看老蒙已经黑下来了的脸色,迟疑道。
不太可能吧?自己爹妈的墓都忘了?不怕打雷天挨劈?
“咔嚓!”楚城幕刚想到这里,大冬天的突然晴天一声雷,吓得他忙缩了缩脖子,靠,又不是我没回来上坟,劈错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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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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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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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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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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