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能说什么?
一切一切,他都知道。
他是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害怕,她的防备,她伪装在温顺平静外面下的胆战心惊?
他只是什么也不说而已。
就如同她,也什么都不说。
怕一旦说了,戳破了那薄薄的一层纸,最后,要直面她不敢接受,也接受不了的东西。与其那样,还不如就这样,保持一点距离。
不够亲近。
但足够安全。
对他,亦是对她。
是的,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他们心里从来都很清楚。
她曾经无比渴望,做梦也希望能够有这么一日,能够离开他,可她开始是不敢,后来,有了孩子,舍不下孩子。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二十来年就过去了。
真的走到这么一天,他愿意主动放他们离开的这一天。
这是好事。
这是一个好结局。
就如同他所说。
这也是她期待过的美满结局。
没有鲜血。
没有伤害。
应该轻松、高兴才是。
可为什么,眼泪却停也停不下来吗?
他是一个恶魔。
他做了很多的坏事,伤害了很多人。
以后,他会做更多更多的坏事。
没有什么迫不得已。
他就是喜欢。
他喜欢杀戮和伤害带来的东西,那让他为之着迷。
这样一个人,完全背离了善良风俗,同她南辕北辙,对她认同的东西,他嗤之以鼻,而对他喜欢的东西,她恐惧害怕。
有什么值得不舍的呢?
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呢?
扈氏也不知道。
但二十年了,二十年了,他们相伴了二十年,一同养育了四个孩子,一同吃饭,一同陪孩子玩,一同笑过,一同玩过,一同闹过……
一出戏演得时间长了、久了,是不是就入戏了,到了如今,就连自己也都信以为真了呢?
要不然,这流不尽的泪水从何而来?
真是荒唐啊!
不值得。
为了那样的恶魔,不值得。
可是,此时的难过不舍和心里一阵阵地针扎似的疼痛,却是切切实实的。
她确确实实地为这个曾经做梦也想过要逃离的恶魔哭了,还哭得不能自已。
二十多年的岁月,一夕切断。
就好像斩去了她一半的生命。
“温和,再见!”
“温和,再也不见!”
她和他的故事,就此终结。
最后的眼泪,想流便流吧,等泪尽了,便是新的人生了,余下的岁月,不再有他。从此,各奔东西。
她还有四个孩子。
他们这结局,也还不算坏。
马车外,寒风呼啸,最冷的季节,最冷的夜。
但终究,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扈氏在心里如此说,在最难熬的日子里,在夜夜不能眠的日子里,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成为下一个的日子里,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m.xiumb.com
然后,一天天的,果然就好起来了。
以后,也一样会如此。
风太大了,吹起了马车一角的车帘,一朵雪花飘然而入,正落在扈氏的手上。
晶莹、洁白。
扈氏想起了小女儿淑儿,她最喜欢雪花了,一到冬天就盼着下雪。
平常那么淘气的姑娘,看雪的时候,却格外安静,可以坐在窗边廊下,一看就看一两个时辰,一动不动的。
白天看了还看不够,夜晚点了灯还要看。
姐姐说白天看了那么久了,晚上黑灯瞎火地,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早点熄灯睡觉吧!
可她说,白天的雪和夜晚的雪不一样,各有各的美。
如今,她是不是也倚在窗前,看雪呢?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丫头们劝不劝得住她,别一不小心受寒了。
这么一想,扈氏归心似箭,吩咐车夫:“你们轮换着休息,辛苦一下,早些赶回府中。等到了家,我自有赏赐。”
本来有些困顿的车夫顿时精神一振“好嘞”,马鞭一挥,马车跑得又快了几许。
对于旅途上的行人来说,哪里还有比家更让人向往的地方呢?
萧素素她们不在途中,但同样也不在家里。
不过,不过你人在哪里,时间都是一样的流逝,没有任何差别。
从这一点上来说,岁月倒是十分公正。
所以,纵然人在异乡,除夕还是如期而至了。
这日的临河城格外热闹。
大家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自从疫病开始在这边传播之后,大家心底上都压上了沉沉的石头,哪里有过节的心情?
不过,今日不同了,自从玄女教来后,病人都进了病患区,剩下的人,发病的越来越少了。
就算仍旧发病,他们也不怕,交了粮,进去病患区住几日就是了。
那边条件自然是不比家里,可也是吃得饱睡得暖,玄女教还组织了人,说书的,唱戏的,跳舞的,唱戏的……
虽然说都是征集的自愿的民众,可以抵伙食费,水平有限,可大家伙儿图得不就是个热闹吗?
好了从病患区出来的人,说起来还忍不住有点儿怀念呢。
搞得没生病的人都有些想病上一场,去里头住住,体验体验了,免得那些人说得头头是道,什么这个神使,那个神武兵,还有哪个祭司姐姐的,玄女教那些大人物,大半都打过照面了。搞得他们这些没病的,一个个插不上话,好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
所以,如今街上也是越来越热闹了,一个个人都出来了。
大家伙儿都不怎么担心,百姓的脸上都是笑容。
大家看到了希望,日子又有了奔头。
人活一辈子,涂什么呢?还不就图个家人健康,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守在一起个,吃吃喝喝,也就知足了。
一大早,临河城就开始了,孩子们穿着新衣裳,在外头跑来跑去。
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鞭炮震天响。
到了晚上,吃过饭,热闹的除夕大戏开始了。
城里三台,城外病患区一台,生活区两台,总共六个戏台子开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此起彼落,间或,伴着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出摊的小贩们笑得嘴都合不拢。
这一晚上的收入,可以抵得上往常一个月的了。
人们买买买也买得开心,给老人买上顶帽子,给女人买上根发钗,最热闹的永远是孩子们喜欢的摊子,做糖人的,卖糖葫芦的……孩子们馋得口水直流。
戏一直唱到了子时。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大年初一,新的一年又到了。
“新年好!”
“新年好!”
人们互相问候着,听着满城到处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县衙,今日聚在一起的女人们望着一朵朵腾空的烟花,不由想起了留守娘娘寨的人们。
他们如今,是否也和他们一样,在一起欢度佳节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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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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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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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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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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