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看”向她,唇微动,冷冷:“你笑什么。”
竟是又瞎又瘸。
医者仁心,贺苏苏下意识想从他身上寻出病灶,望闻问切止这一望,便忍不住大皱眉头。
可真真是个短命相,这孱弱惨白的身子板,只怕见过的太阳比鬼还少。唇色发暗,指甲盖青黑,是常年浸淫毒物的后遗症。气息虚弱,嗓音浮短无力,倒像先天不足,娘胎里带着病根。
贺苏苏心底掠过几个调理方案,嘴上却是老老实实:“奴是合欢宫主送来的人,方才殿上一人道奴可习毒术,便有人将我送到此处。”
那人波澜不惊,推动轮椅到她身旁,伸出一双惨白颀长的手,贺苏苏微愣,见那人眉峰皱起,“望”向佛龛上的线香,方才迟疑的点了三支,递到他手上。
他果然接过,极虔诚的屈了身子,合掌将线香抵在唇边,低低喃了几声,复让贺苏苏将香插上。
想来一个信佛的人,杀心不会太重,贺苏苏略松了口气,下一刻,风池穴一麻,一股钻心的痛涌上,她几乎是瞬间站不住,闷哼一声倒下。
病痨鬼淡漠的脸上透出悲天悯人的佛光,微垂着头,轻声道:“我杀不了合欢,便只好杀你泄愤,你到了地藏菩萨面前,不要怪我。”
这毒性烈无比,半边身子已是麻了,贺苏苏深吸一口气,无数谩骂呼之欲出,然而性命攸关,她亦是顾不上藏拙,急忙从实验室中找出血清注射。
她并不知这痨鬼下得什么毒,只是靠中毒后的反应猜测是某种蛇毒,死马当作活马医。
几息过后,那痛消得差不多,贺苏苏脸色苍白,靠在佛龛边,虚弱的喘了口气,郁郁望着痨鬼。
不该放松警惕的,时刻谨记,变态身边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似乎察觉到她呼吸逐渐平稳,痨鬼偏头咦了一声,神色当得上单纯“你没死?”琇書蛧
贺苏苏气笑了,咬牙切齿:“承地藏菩萨的福,阁下这毒毒不死我!”
痨鬼极欢喜的笑出声:“你能解我的毒,我教你本事,你替我杀个人。”
这可不是商量的语气,贺苏苏目瞪口呆,忍不住道“若我没记错,你方才是想杀了我,现下这般理直气壮的要我为你做事,是否不大妥当?”
痨鬼奇道:“我教你本事,你替我做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多少人想同我学都没命学。”
血清起效的速度比不上蛇毒发作的速度,贺苏苏身上还有些麻痛,悻悻一笑“在下想来也没那个命学,阁下既然有这本事,何不自己去杀这想杀的人。”
“那却是不成,我已答应过合欢要替她做事,总不好反悔杀她。但我又不想替她做事,只好找个人替我杀她。”
这人……不大聪明的样子。
一个杀人不眨眼,还拜佛的变态,看上去竟似十分单纯好骗,贺苏苏默了一瞬,试探道“就因为不想替合欢做事,你就想杀她?你又是谁,我为何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你的名号?”
江湖庙堂远,贺苏苏其实除了几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外,对江湖并不了解,但这并不妨碍她空手套白狼,更何况这小子对自己毒术一派自信的模样,只怕倨傲得很,听不得江湖上他籍籍无名这等话。
痨鬼轻蔑嗤了一声“你认得我才怪了。小姑娘,我教你个乖,从今日起,牢牢记得我的名号,日后若有人欺负你,便报上我的名字。”
“吾乃活死人左慈。”
贺苏苏今日被人说了年纪太大,心里正不舒服,此刻被一个看起来同自己一般大的中二少年叫小姑娘,仍是不舒服,该配合表演的她并没有适时做出惊讶的反应,冷冷扯了扯唇,干笑一声。
这对左慈而言,不啻于奇耻大辱,他怒道:“你一个小辈,不知吾名号也就罢了,怎可如此无礼!且先回去问问你家长辈,左慈当年于马嵬坡前,可是差点杀了大周战神北冥熙!”
贺苏苏笑意猛敛,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关于北冥熙双腿的残疾,京城有诸多传言,但当年的真相如何,只怕连北冥熙自己都尚在查验。
当年马嵬坡一役,大周势如破竹,眼看要打到贺兰山以北,直逼大都,京中却连下十二道金令命北冥熙撤兵归朝。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士气高涨之时,这一退,便是整整五年,再无力反攻匈奴。
至今京城茶楼酒肆里,都有说书先生隐晦的讲这段往事,说是大军退回马嵬驿时,熙王部下虎狼之军皆愤然,求熙王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言回拒朝廷。
朝中亦怕这只虎狼之师回咬大周,派出一名监军,那监军甚是个奸恶小人,狗仗人势,对一众出生入死的将士冷嘲热讽,十分不敬,熙王却始终按捺不发,一片忠心可鉴。
尔后便是匈奴人马嵬坡下设伏,战无不胜的熙王大败,断两股,九死一生。
官方说法是那监军与匈奴勾结,里应外合。
而北冥熙回京后整整有三个月不见踪影,再出现在世人眼前,便是残了一双腿,喜怒无常的模样。
贺苏苏因着医治北冥熙这双腿,对当年的事比世人知道的又多了些,例如知道当时能给北冥熙下毒的,只有他身边的亲近之人。
只是在那一战里,他亲信几乎死尽,朝廷对此事讳莫如深,连皇帝都明里暗里的表示了态度,北冥熙便只得暗中查探,暗中寻医。
她见过那毒,知晓那毒性有多阴险狡诈,查遍古籍,用尽毕生所学才找到一线生机,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那雪莲也被匈奴人抢走。
而如今,眼前这如痨鬼一般,自称活死人的男子,道那毒是他下的。
世人只知熙王双腿乃是伤残,中毒之事甚是秘辛,除宫闱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外,便是北冥熙与她。
是以,左慈绝不是在扯谎。
贺苏苏心情复杂,强行镇静,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市井里可从未有过熙王中毒的传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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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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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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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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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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