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心怀一丝侥幸的青鸾,看向楼绒绒的目光当即便黯淡了下去。
楼绒绒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眼中的落寞似的,亲手给青鸾倒了一杯茶,放在她身前,抬眸,跟青鸾的目光相接:
“失望么?”
青鸾接过茶盏,神色悲戚:
“失望倒也说不上,打从一开始,青鸾便知晓,我这一辈子,兴许也就这般模样了。公主给了青鸾读书的机会,让青鸾能够得窥世间真理一隅,青鸾本就该心满意足了。只是……”
她看着茶盏中澄透的茶汤,苦笑一声;
“一想到如若考核通过,大家都能参加科考,独我却……”
楼绒绒亦看得明白,平日里,青鸾虽说出身特殊,但论起读书用功来,整个书院都没有几个比得上的。
且大约是见惯了世俗的缘由,青鸾在读书上亦有那些尚未出嫁的姑娘难以企及的通透,尤其是一些圣人治国之言,甚至会有自己独特且惊人的见解。
两相结合之下,说青鸾是书院如今最出色的弟子之一,绝不夸张。
若她是青鸾,骤然得知很快女子也可以参加科考,自己作为众人里最优秀的,却只能看着平日里学识才华都不如自己的其他人,欢欢喜喜去参加科考,心中也不会好受。
但她并未直接安慰青鸾,反倒问她:
“你觉得,若是来年书院的大家都去参加科考,有几人能考中进士,上殿为臣?”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青鸾一愣,下意识地依照楼绒绒的问话思考起来:
“考中进士?那可是要一路通过县试、府试、乡试、省试,最后还要当庭与天子答策,方能中的。”
“我看过历年中举进士的文章,自愧弗如,书院之中……”
她说到这里,却是下意识一顿,抬头看向楼绒绒,语气里多了几分了然和讶异:
“若只是如今……恐怕书院学子连入省试都难,若真有人能考中,也只有可能是诸位先生了。”琇書蛧
楼绒绒笑道:
“教导你们的先生皆是闺中女子,诗书兴许是通的,四书五经圣人之言,或也知晓,但若真让她们去参与科考,恐怕与你们也别无二致,能不能通过县试且难说。”
这倒是出乎青鸾的意料之外了,她讶然地看向楼绒绒。
楼绒绒很是耐心地同她解释:
“就以县试为例,作为科举入仕的第一步,要考五场,第一场为正场,通过者便不必再考,但只有极少数士子可以通过。第一场便要考一整日,从早到晚,需自带干粮,多以两道四书并一道试帖诗为题。”
“字迹需端正无误,卷面需干净整洁,但凡有一个错字、一处污迹,都可能被主考官当庭黜落。题目从破题入题、起承转合等等皆有定式,皆要苦练许久才能应对。”
“这还只是县试,若是乡试和省试,一考连考几天,甚至于吃喝拉撒都要在考场中。”
楼绒绒停了下来,看向青鸾道:
“而咱们书院之中,这一年来,可曾教过大家如何破题入题,如何制艺?可曾教过大家,科举如何考,有甚流程,考什么题目?”
青鸾摇摇头,书院里的姑娘们,大多数来之前都未曾读过书,忙着开蒙尚且来不及,哪还顾得上什么没影儿的科考?
楼绒绒便道:
“这便是了,我们如今尚且只是为了让大家先读书明理,就连教学的先生,都还未曾学过如何应举。便是明年开了科考,整个书院,若是不出所料,当是无人可中。”
“若要真正准备科考,须得到考核通过之后,来年再请真正精于制艺的先生来授课。科举非一日之功,便是像当今翰林学士张知献,张大人那般五岁能吟诗的神童,亦是苦读了十年方才中举,我们再心急也一步登不了天。”
青鸾明白了:
“公主的意思是,我不必心急,大可先行准备考试,也许再过上几年,我……我便也能应考了?”
楼绒绒笑了:
“何止是能应考,以你的心志才学,再苦读十年,蟾宫折桂也未尝不能肖想一二。”
这便是随口说笑,权当鼓励了,青鸾清楚自己的斤两,并不信以为真,苦笑道:
“公主可莫要再折煞青鸾了,张翰林张大人都要十年方能中举,青鸾……一介青.楼女子,何敢肖想?”
“那若是我说,陛下感念女子之苦,故而欲下旨意,若有贱籍女子参加科举而高中,便可脱贱入良,亦能入朝为官呢?”
脱贱入良?
青鸾先是一愣,而后是下意识看向楼绒绒,见楼绒绒笑着对她点点头,终于确认了楼绒绒没有说笑。
她第一反应竟不是激动,而是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一时间竟失了声。
楼绒绒看着她握紧拳头,起身四顾,像是喝醉了一般,踉跄地围着桌子走了几步,还绊倒了原本坐着的木椅,双手颤抖,无意识地重复着短促地向下挥拳的动作,寻找着能抓握的着立点。
楼绒绒把一把椅子背推到她手边,她一把握住,吞咽口水,茫然地立了半响,大脑中负责输出语言的模块才终于像从混乱中恢复了一般。
她求助似的看向楼绒绒,嘴唇颤抖:
“脱……脱贱入良?”
楼绒绒微笑:
“是。”
“不用出赎金,不用讨好男人,不用嫁给旁人做见不得人的外室?”
楼绒绒抚摸着她瘦的硌手的脊背,安抚她的情绪:
“是,你的名字会在名册上一笔勾销,而后你就只是大庆百姓的父母官,便是被人提起,亦不必因为从前的屈辱而羞耻,因着你是堂堂正正科举入仕,实打实的天子门生。”
她顿了一下,考虑到实现的难度,又补了一句:
“自然,此事恐怕有些难为,可能短则数年,常则数十年,我可应允你,如若十年之后,此事尚未落定,我亲自派人赎你出楼,让你亦能参与科考。”
然而话音刚落,她怀里的青鸾猛地抬起头来,眼中迸射出极炽烈的光:
“不!不必您来,公主,我要……我要凭自己之力,脱下这一身肮脏皮囊,像您说的那样,堂堂正正穿着大庆的官府,站在大殿之上!”
“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得。只要公主未曾骗我,只要当真会有这一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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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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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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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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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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