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一见林遥的画像,又参详先前林月讲的故事,这才猜测林遥正是林月的兄长,不知出了什么原因没死,因此欢欣雀跃地来寻林月。
但她却忘了,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多了去了,又不只是林月的哥哥一个人叫林遥,万一真的有这么个叫林遥的人,就是对端王忠心不二呢?那自己轻率的举动,岂不是又对林月造成了二次伤害?
林月见原本喜形于色的楼绒绒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一时有些不解:
“绒绒?”
楼绒绒闻言,这才重新扯了扯嘴角,谨慎道:
“月阿姊,我这里有张画像,想让你瞧瞧认不认得。”
林月虽然不知为何楼绒绒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但还是对楼绒绒口中所说的画像有些好奇:
“是什么人的画像,竟要我这成日待在自己小院的废人来认?”
她这样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春寒从怀里掏出展开的画像,只扫了一眼,还未细看,人已经愣在了原地。
楼绒绒紧张道:
“月阿姊,可认得此人?”
林月沉默地看着画卷,伸手拂过画中人沧桑的眉眼,院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寂静出奇,只能听到风刮过院落角落,卷起一堆落叶,在风中盘旋的声响。
半响,就在楼绒绒以为林月可能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林月忽然开口,语气极其笃定:
“这是我哥哥的画像。”
她抬眼看向楼绒绒,眼神复杂:
“可是我哥哥,在十七岁那年,就已经战死了,这副画像上的他却至少有三十岁,不知这副画像从何而来?”
楼绒绒闻言却并未回答,反倒反问道:
“你确定这必然是你哥哥的画像,而不是与他相像的其他人?”
林月斩钉截铁:
“我确定!我自幼便同兄长关系极好,对兄长无比熟悉,况且我也并非完全依据幼时印象,而是我兄长面相上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可以区分。”
她指点着画像,好叫楼绒绒看清楚:
“你看画像此处,我兄长眉头处有一颗痣,画像中也有,我兄长下颌处有一处浅疤,是幼时我缠他替我上树捉上树的狸猫,结果猫儿自己跳下树,连累得他也摔了下来,这才留下的疤,画像中刚巧也有,还有……”
她细数了好几处画像中的细节,笃定道:
“若是有一两处相像,我还可能怀疑这是不是有人刚巧同我兄长长相相似,但处处都符合,这必定是我兄长的画像,只是不知究竟来源于何处。”
楼绒绒同春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斟酌着措辞,对林月道:
“月阿姊,你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你的兄长,其实并未战死,他其实如今还在淮安城,好好地活着。”
林月愣了片刻,接着斩钉截铁道:
“不可能,若是我兄长活着,绝不可能不来寻我!我兄长最疼我了,他若是活着,若是活着……”
说着说着,这个在讲述自己悲惨过往时都没掉一滴泪的坚强的女子,此刻却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楼绒绒一边顺着她的脊背安慰,一边试探性地开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兄长虽然没有战死,但他深陷敌营,在你受苦挣扎的时候,他身处的环境也是虎狼环伺、危机遍地。”
“等他好不容易从万军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回到淮安的时候,你已经被端王的手下卖来了扬州,而端王对外则说你不堪受辱跳河轻生,连遗体都没有寻回……”
虽然说的就是实话,但楼绒绒开口的时候,还是觉得真相实在残酷得令人绝望。
林月睁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豆大的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地滚落,眼里却空无一物,纤手抓紧了楼绒绒,仿佛溺水的人抓紧了救命的稻草,她几乎是在无意识地哭泣,甚至没有多余的啜泣,却能让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觉察出密不透风的绝望来。
若是换了楼绒绒,好不容易从半生地狱般的经历走出来,却得知原来救赎曾经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她也会绝望地崩溃的。
来的时候,楼绒绒满心欢喜,想着给林月带来一个大礼,多年失散,甚至以为已经战死的哥哥竟然没有死,还好好的活在世上,这会是多大的惊喜啊。
可这一刻,楼绒绒却衷心地想给不久前还满心欢喜的自己来两个嘴巴子,她的到来,几乎瞬间击溃了林月好不容易在兰娘的熏陶下学会的坚强。
有所依靠的人总会变得脆弱,一个没有兄长的林月可以风轻云淡地做秀云楼受人敬重的月阿姊,但知道兄长尚且活着的林月,却只是当年那个每日对着小兔子讲悄悄话,希望兄长能够听见的小月儿。
最后林月哭得几近虚脱,楼绒绒同春寒两人合力把林月扶回了屋内休息,两人又回到院落中,对着石桌上的画像讨论起来。
春寒在一旁听了这么久,大概也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比起楼绒绒的愧疚,她则更为找到了破局之法欢欣雀跃:
“没想到小姐竟然结识了林遥的妹妹,如此一来,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见楼绒绒神情低落,春寒掏出手帕为楼绒绒轻轻擦去眼角一丝湿润,安抚道:
“小姐,您不必愧疚,此事原不是你的错,换做是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也是迫不及待地告知当事人,很少能想到这个消息不仅会带来喜悦,也会带来新的痛苦。”
“您年纪尚幼,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更何况您并非是让这位月阿姊遭受折辱之人,不要用他人之错惩罚自己,您若是当真心疼月阿姊,不如想想,之后如何帮她,才能让她向端王报仇雪恨。”
楼绒绒闻言,才终于振作起来:
“你说得对,我得想办法,给哥哥他们送去这个消息,让他们联络上林遥,若是林遥得知自己的妹妹尚在人世,还遭受过端王的毒手,恐怕会当场倒戈,好让端王尝一尝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然而,听了她这一番推理,春寒脸上却现出难色来。
楼绒绒见状,问道:
“怎么?可是我方才所言,有什么不妥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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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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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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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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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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