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心中祈祷对方能够手下留情,因为官军屠杀百姓已经是家常便饭,是再正常不过。他们用各种办法杀人,恨不得刮掉你身上最厚的一两肉丝。
而守城的人也知道,一旦这10多万流寇涌进城池,那就是一场没有生路的结局。
到底是谁驱赶着本是同胞的兄弟互相残杀呢?
大家都想不明白,那就只能怪这个贼老天吧。
“咚咚咚。”一阵战鼓声,如天边的惊雷乍然而起,是身后主力催战的鼓声。也是催命的鼓声。
城墙上也敲起了战鼓,毫不示弱的显示他们一战到底的决心。
就在这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鼓声中,突然间一个小女孩儿尖利的哭叫声,在人海里响起。
这一声尖利的呼叫声,就好像撕破了锦帛,又好像利剑穿破了乌云,即便双方鼓声汇聚成一片,但也压不住这一声嚎哭。
随着这一声哭泣,转眼是一片哭泣,最终汇聚成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这些老弱妇孺,在释放着他们最后的情绪,宣泄着他们最后的无奈语不甘。
没有人真的漠视自己的生命,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这个世界虽然悲苦,但却有太多太多让人留恋的东西。这不是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就能解释清楚的。
但生逢乱世,一个人的生命已经不被自己所掌握,而是被上到老天,下到官吏,后面的强悍者所掌控。
自己的生死如何,已经不被这些平民百姓所能控制了。
这样悲惨的状况,就连刚刚跃出山头的太阳,也不忍目睹,悄悄的躲进了一片乌云之后。大地变得昏暗而压抑起来。
就在这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这些老弱妇孺尽可能的背上土包,开始缓慢的向护城河前进。
哭泣是没有用的,哀求也没有用。一旦你的脚步拖延,你接受的就是一把雪亮的大刀,砍断你的脖子。
后面是豺狼虎豹,前面是地狱的恶鬼,无辜的小民,就好像在这两片巨大磨盘中的血肉,在不断的被碾碎,绝无一点的生路。
面对着黑压压一片涌来的老弱妇孺,大牛感觉到头皮发麻。都是一群西北和山西北面出来的难民,都是父老乡亲,人不亲土亲,怎么下得去手?ωωω.χΙυΜЬ.Cǒm
那对老夫妻手挽着手,目光茫然的向着深深的护城河走来,城上没有发射任何箭矢,老夫妻就轻松的将身上的土袋子,丢在了护城河里,溅起了一片水花。
本来他们可以回去了,但是后面源源不断的人,却继续前涌,而且想给前面完成任务的老弱妇孺让开道路的人,立刻被斩杀。
因为凭借背负着的土袋子,是不可能快速的填平这道天堑的。
于是这对老夫妻,就被后面源源不断的人推搡着,最终掉入了护城河里。
护城河里那削尖的木桩,刺穿了老人的胸膛,而他的老伴却幸免于难。
老伴哭喊着想要救他出去,结果这个老人就轻轻的摇头:“没有必要了,在这个世界上的苦难结束了,我会和咱们被抓丁丢失的儿子,被官府老爷抓走不知去向的儿媳,还有那两个饿死的孙子孙女见面了,团圆了。”然后竟然轻松的舒了一口气:“那样的场景,多么的令人向往啊。”
老伴儿就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义无反顾的扑向了一个尖利的木桩,然后轻声的说道:“我和你一起走,我和你一起和咱们的儿女孙儿团聚。”
随着两个老人充满幻想的闭上眼睛,一层又一层的土袋子,一层又一层的老弱妇孺,填埋进了沟渠,最终,将这个护城河填平,成为了一个坦途。
后续的老弱妇孺,就踏过他们,继续向城墙涌来。
大牛这时候在心中焦急的呐喊“怎么办怎么办?”
但身边所有的兄弟,都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他得不到答案,也给不了兄弟们答案。
面对同样的百姓,谁人能下得去手?
然而掺杂在百姓中的流寇主力,却在步步紧逼,如果让他们靠近城墙,这夯土做的城墙就会被他们挖掘坍塌,大家只有一个死。
但是人性却让人不忍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下手。
大牛手中的长弓已经拉满,但怎么的也不敢松开那个弓弦,良心告诉他,面对曾经同样苦难的百姓同胞。他绝对不应该放开手中的弓箭。
这就是一种最原始的人性,但也是现在最纠结的地方。
这时候,张家的家丁中一个,艰难的爬上了女墙,他站在女墙上,对着身后的兄弟大吼:“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不再受涂炭,我命令你们,放箭。”
然后这个家丁,就将手中的巨箭放飞。
没有目标,也没有所指,这支长箭就按照训练的,飞向了长空,然后尖啸着落了下去。
没有人关心这支巨箭到底有没有收获,但是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他,看着他的冷血。
然后这个家庭再次张弓搭箭,嘶吼着:“为了身后父老不再有和他们一样的命,我命令你们放箭。”然后再次放出了他手中的巨箭。
人们依旧没有观察这只巨箭的成果,但是他们却听出了这个家丁,那几乎绝望到无以复加的嘶吼。
大牛将眼睛闭上,对着身边的兄弟大吼:“收起你们的怜悯,为了身后父老。风——”
头羊的效应出现了,随着大牛的弓箭发出,他身边所有的兄弟一起闭着眼睛,发射出了巨箭。
而随着他的这个小团体的发动,所有的人都开始发动了射击。
弓弦响后,那个站在城头的家丁大吼一声:“停。”
这时候已经放出两批巨箭的大牛,才敢睁开眼。
想朝外望去,那是一阵冰雹之后的庄稼地一般的场景,在400步之内,几乎再没有活着的人。不管是流寇,还是那些老弱妇孺。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个站在城头上的家丁,对着城门楼内的郡主高呼:“大小姐,我们来生再见。”
然后就那么一头扑下了城墙。
敌人没有停止进攻,继续有老弱妇孺掺杂的流寇精锐,继续扑向城墙。
一个年老的张家家丁,就再次艰难的爬上了城头,然后挥舞着他手中的武器,大声的喊叫:“为了身后父老,放箭。”
大牛和他的兄弟们,就茫然的麻木的,尊照着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官阶的人的命令,继续放出了手中的巨箭。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乎是谁下达的命令,他们只希望听到一个下达命令的人,让自己的良心得到安慰,在杀死对方和自己被杀死之间,选择一个心理平衡。
然后大牛就看到,那个刚刚下达命令的人,就义无反顾的扑下了城墙,自杀而死。
然而随着他的自杀,又一个张家的家丁,爬上了城墙的女墙,再次指挥大家放箭。
什么叫死得其所,这就叫死得其所。
当张家的家丁最后一个在这里的再次跳城殉难之后,大牛毫不犹豫的爬上了城墙的女墙,对着城上的所有兄弟大吼:“听我的命令,为身后父老,准备放箭。”
然而身后的兄弟们,却爆发出了如释重负般的一阵欢呼:“贼人退了,贼人退了。”
然后大牛就一头栽倒在了城墙上。
张紫妍两手的十指已经深深扣入了墙砖之中,一个又一个自己的伯伯叔叔们,带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为了这座城市的防护,下达了不近人情的命令,然后他们又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心理压力,良心的谴责,跳城殉难。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张紫妍在心中无数次痛苦的嘶吼。
死去的,是将自己当子女的叔叔伯伯,而看护的,却是城内十几万的百姓。这样的取舍,怎么不让人左右为难?
但是作为一个弱女子,她没有表现出失去亲人的痛哭流涕,而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虽然十指已经抠出了血。
敌人再次发动进攻了,如海的流寇瞪着贪婪嗜血的眼睛,像野兽一样嚎叫着,冲了过来。
原本都是良民百姓,是这样一场场无情的驱赶亲人赴死,让他们彻底是丧失了人性。
张紫妍冷冷的下令:“胡宗瀚将军,炮兵,开始发射。”
胡宗瀚就有些犹豫:“可是——”
张紫妍冷冷的打断了他:“为身后父老乡亲发射。如果你犹豫,我现在就宰了你。”
胡宗瀚把眼睛一闭,将自己手中的火炬捅向了药门,用声嘶力竭的声音大吼:“炮兵,放——”
惊天动地的炮响,延绵在城头之上,无数的石子铁砂,如狂风一般扫荡了冲锋的敌人,不管那里是老弱妇孺还是敌人的精锐。
一天的战斗结束了,对于敌人实力的打击,是巨大的。但对于守城的将士们良心的打击,同样是巨大的。
这第1天的战斗,说不清谁胜谁负,因为对双方的打击,都是如此的巨大。
饭量如牛的大牛,面对着难得的稠粥和加倍的窝头,他实在吃不下去。
在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一对老人,那一对老人慈祥的面容,就好像自己的父母。
最终气馁地丢掉了饭碗:“不吃了,太没人性了,这是怎么个世道,怎么有这样的结局?”
这根本就不挨边儿的几句话,听在周围兄弟们的耳朵中,却感同身受。
不知不觉之中,所有的兄弟都放下了饭碗,再也吃不下去了。有的兄弟想起自己的父母兄弟这样的惨状,不由得抱头痛哭。
他们不是在为自己痛哭,而是在为那些今天,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老弱妇孺而痛哭。
没人再去军官那里报战果,没有人再去领取未来的土地,战果总结的单子交到张紫妍手中,只有一片空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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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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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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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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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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