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肉眼还没法看到迎接我们的灯光,但是四周的黑云母花岗岩洞壁告诉我们,我们回来了。油箱已经见底,不可能再有什么改变。
我被王四川扶到座位上绑好,所有人都归位,经历了那么多,我对伊万的信心非常强。对于一个能用轰炸机翻跟斗的男人来说,降落在地下河的跑道上好像不值一提。
飞机平缓地靠近,我闭上眼睛,想着脚踩上地面的感觉,我们终归是大地上的土鳖,只有回到地上才会安心。这时却听到了伊万在耳机里说了一句:“不对劲。”
“怎么了?”我问。
“我收到了返航的信号,我们已经很靠近了,但我没有看到导航灯。”
我不是很明白,解下保险,跌跌撞撞地走向驾驶舱。伊万指了指飞机的前方,那里一片漆黑。“还有多远?”
“最多三公里,本来应该能看到灯了。”他道。但是前头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你飞的方向对吗?”我道,“别搞了那么多事,最后我们自己摆了自己一道。”
“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方向可以供我弄错,而且导航信号绝对不会错。”
这时飞机前方的探照灯光晕里,出现了大坝的影像。
我看到了灰白的水泥,大坝矗立在前方,然后,好像一切都有些异样,因为所有的灯都灭了,那里是一片黑暗的寂静。
这情景太不寻常了,因为以我们离开时的阵势,无论是怎样的故障都不可能使得所有的灯都灭了。这个样子,竟然好像他们撤离了一样。
我心中涌起极大的不祥,但没有时间再推测了,我们正在急速靠近大坝。
“没灯也得降了,否则撞山了。”伊万拍了拍我,让我回去坐好。
我回去后飞机开始下降,王四川和老田问我事情怎么样了,我实在不想解释。
伊万在耳机里道:“不要再站起来了,我们准备降落,不过好像没有人迎接我们。”我转头,看着岩壁急速收拢,然后大坝在一边闪过,我松了口气,心说成了。
忽然伊万少见地大吼了一声:“上帝!为什么没有跑道?!”
“什么?”我大惊。
伊万大叫了一声:“抓好!”飞机猛烈地震动着,接着以难以置信的角度降落。
我看到整个机舱在瞬间扭曲了起来,所有人在那一刹那都弹了起来。
接着我的头以极大的力量撞到了金属梁上,眼前一黑,立即失去了知觉。
走运的是,很快我醒了过来,剧烈的脑震荡让我呕吐,有那么几秒我觉得自己已经晕了很长时间了,但当我睁开眼睛,发现飞机还在不停地震动。
其他人好像也失去了知觉,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爆出的火花作为照明。我花了好几分钟才解开保险带,踉跄着爬过去,看到王四川和老田摔在一起满头是血,摇了几下根本没用。
我忍住随时要昏过去的目眩,咬牙把他们一个个拖出下沉的飞机,上帝保佑,这么剧烈的坠毁,飞机竟然没有爆炸,也许是那些缓冲袋和地下河水救了我们。
飞机几乎已经完全变形,我的大腿血流如注,逐渐开始失去知觉,但我知道更多是被这里冰冷的地下河水给冻麻的。
几个人死尸一样躺在一边的铁网桥上,我暂时筋疲力尽,靠在上面喘了几口气,手上沾满了锈水,乍一看还以为是血,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时驾驶舱朝天的玻璃处传来了砸玻璃的声音。我咬牙站起来,帮着里面的人把玻璃片砸掉,拉他出来,发现是副驾驶,他脸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嘴里也全是血,左耳朵挂在脖子上只剩下一张皮连着。
我扶他下到地上,他对我说:“老伊,去看看老伊。”
我赶紧爬上去,跳进驾驶舱,看到伊万坐在那里,解开了自己的头罩,满脸都是血,好像刚才被卡住了。
我爬过去,想去扶他,他却朝我摆了摆手让我别过去。我发现他的胸口上全是血。
“机舱受到了正面的冲击,我在最后关头抬起了机头,但是拉不起来,日本人造的东西果然靠不住。”他躺在座位上,说话断断续续。
我失笑:“你是在为你的坠机找借口吗?”
“我没被人打下来,也没在降落的时候有什么漏洞,事实是这里没有跑道,你们中国人也很靠不住,讲话不守信用。”
我朝下看去,这里的水面上什么都没有,来之前那么多的吊装设备都没有了,四周一片寂静,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好了,别废话,我等下会弄清楚这里的情况。”我道,“你是自己爬出来还是我来扶你?”
伊万没理我,只问我道:“如果查出谁拆了铁轨,替我揍他一顿。现在你别理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看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他看我不动,接着道:“让苏联人一个人待着,中国人去干活。苏联人要想些事情。”
我点头,心中已经感觉到什么,但还是退了出去。跳下飞机的时候,他最后喊了一句,我没听清那句话的意思。
三十分钟后,王四川再去看他,他已经永远睡过去了,在他最熟悉和热爱的驾驶舱上。他胸口的伤是致命的,折断的肋骨刺穿了他的胸口。ωωω.χΙυΜЬ.Cǒm
伊万诺维奇,三十七岁,牺牲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他并没有什么大义,单纯追随着他那份沉默同时又炽热的爱来到了这里。
他还是保持着他一贯冷静的表情,疯狂的伊万在死前,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如果我成功了,那么我拥有了她,如果我失败了,至少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我了。”没有人能忘记一个为了自己敢拿轰炸机做泰格尔空翻的男人,我想不仅是袁喜乐,我也无法忘记。
我们没有移动他,事实上也无法移动,我们没有过多地悲伤,我总觉得伊万这样的男人不会领情,而且伊万也不是唯一的牺牲者,朱强、副驾驶后来也牺牲了。
事实上,朱强可能在被拖出飞机残骸的时候已经死了,只不过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很可能是内伤死亡。副驾驶一开始还很精神,等我处理完老田,他已经浑身冰凉了,估计也是内伤。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坐在那里,等待可能的救援。然而四周什么都没有发生。王四川恢复体力后,找了一圈,回来后面色苍白,对我道:“这里非常不对劲,所有的东西都被拆掉拿走了”
我很佩服王四川的抗压能力,如果不是他过于强调个人喜好,这个领队应该是他最合适,而我已经接近了极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
在他的催促下我才站起来,和他去巡视了一圈,立即发现,这里的变化,不仅仅是不对劲。
如果只是这里的人莫名其妙地撤走了,我倒能抗压想出很好的理由来,不管正确与否,先说服了自己再说,但是这里四周的情况太不寻常了。
我不仅没有在四周看到任何遗留下来的设备和废弃物,甚至连之前记忆里很清楚的一些焊接痕迹都找不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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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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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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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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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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