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什么办法?你是功勋飞行员,如果你没办法,你不会和我说这些。”
“不,对于飞行员来说,告知战友我们正要牺牲也是义务之一。”他镇定地道,“不过,确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只不过那样的话,成功的概率很小很小。”
“说!”我拍了他一下。
他道:“左右的距离不够,但是上下的距离是足够的。我可以做一个大翻滚。”
“用轰炸机可以吗?”
“你忘了我是干了什么被开除的吗?那样是很难,但是这一架体形小了很多,我想成功的概率会大些。”
“怎么个大翻滚法?需要我们做什么?念经吗?”我问道。
伊万显然听不懂我的玩笑,继续用手演示:“翻到反位,也是飞机肚子在上的状态以后,飞机会失控,然后沉下去,这个时候如果能控制好飞机的姿态,我可以借惯性把飞机翻过来,同时马力全开重新把飞机拉起来。
飞机没法往前翻跟头,因为我们这么翻直接是坠毁的姿态,高度不够我做拉升,所以我们只能往上做空翻。为了争取足够的高度,我们得重新降到雾里去,我需要你们所有人帮我目测。”
我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看了看油表:“最多还有十分钟时间给你考虑和准备。”
我心中暗骂这个死苏联佬太慢性了,也不早说,立即拍椅子退回后舱,对那些还在辩论的人大吼:“都他娘的系好安全带,抓住能抓到的任何东西,每人负责一个窗口,我们要沉到雾里去。”
所有人都哗然,王四川道:“你疯了?!”
“没时间再解释了。”我道,“如果不听我的,那我们只能自己走回去了!”我上去拍他们让他们马上照做,然后自己重新回到炮塔上,把副驾驶拉下来:“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这里我来。”
这时伊万打开了话筒,在里面说:“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叫出来,飞机翻过来的时候我什么也看不到。”
“翻?什么翻?”王四川问,话没说完,飞机已经整个往下急降而去。
我在炮塔上差点被扔下去,一边稳住自己,把住两边,一边咬牙,狂风吹得我感觉头都要被吹裂了。
“吴工,你最好能解释得通,否则我一定打你小报告。”王四川在下面大叫。
我心说你大爷的,随便你打我什么,只要能活下来,打我反革命都行。
飞机几乎是一头扎进了雾里,能见度极速下降。比起上次,这一次简直可以称为野蛮,伊万在耳机里不停地叫着高度。
我是露天的,视野最大,那种经历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
五分钟后,我已经看到了雾气深处的黑影,对伊万大叫道:“可以了没?”
“这里比刚才那里浅,我们还需要再降一点。”伊万的声音很平静。
我几乎是迎面看着浓雾深处的黑影越来越清晰,那感觉几乎像是要马上坠机,就在我们感觉要完蛋的那一刹那,机头忽然拉起,开始爬升,里头的伊万开始念起一句俄文。wWW.ΧìǔΜЬ.CǒΜ
“那是什么玩意儿?”我叫道。
“我上次的求婚词。上次翻成功就因为念了这个,希望这次也能走运。”他道,“真希望喜乐能听到。”说话间飞机的机头已经拉起,机身开始旋转,飞机失去速度,我在炮塔上天旋地转,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飞机几乎是竖立着冲出了雾层,我死死地抓住一边的边缘,眼看着自己开始头朝下,不由得大叫出声。伊万这时还牢牢地控制着飞机的姿态,飞机往一个地方侧翻,如果顺利,飞机会在坠落的过程中重新翻过来。
这叫做泰格尔空翻,是战斗机才能做的特技动作,这位前苏联空军的教官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已经完全放弃了希望,这时的声音竟然还是相对冷静的——至少和耳机里王四川的叫骂、老田的呕吐声比起来,他的声音更像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诡异动作的控制者。
在飞机失控与非失控的临界点上,我反而变得非常平静,这超出了肉体的控制。你知道,那时,你下一秒钟能不能控制着庞然大物完全取决于你身外的东西,这时你会感觉到命运、神、信念,无论你用什么词形容和称呼,只有在那种时刻,你才能看到它们真实存在的痕迹。
飞机缓缓地扭了过来,我们重新坠进雾里的时候,飞机已经几乎能成功地翻过来了,这时,裴青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岩山!”同时我立即看见,飞机下方左侧的雾里,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黑影。
那一刻的飞机处于失控状态,根本没有办法做动作,我看着那黑影朝飞机扑面而来,一眼看去距离几乎在毫厘之间,不知道能不能避过。
我闭上了眼睛,完全明白了伊万那番话。我们这一代人真的经历了太多大是大非的东西,往往感叹蹉跎的命运,但是命运到底是什么,谁又能说清楚。但在那时候,那一刹那最多十秒的时间里,我能告诉别人什么是命运。
等我再睁开眼睛,就直直地看着那座岩山贴着我的脑门掠了过去,瞬间我们飞过了那道岩山,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王四川又是大叫,“啊!下面!左边有障碍物!”
我一看,只见飞机靠左的方向,边上的岩山上有很多嶙峋的凸起,刚说完飞机翅膀就撞上了一块,飞机立即剧烈震动,火星四溅。还好只是擦过,但前面还是有很多凸起的牙齿一样的石锥,一看肯定躲不过了。
我心念一转,大叫:“把那些玩意儿打掉!”说完自己先上弹,对着前面的凸起开始扫射。机炮的威力很大,前面瞬间碎石飞崩,后面也开火了。从飞机各个部位射出的子弹拖着尾巴射向前方的凸起,瞬间第一根石锥被连根打断。还没等我缓过来,后面成片的石锥就又出现了。
“完蛋了!”王四川在耳机里大吼,我没工夫思考他说得对不对,只能用尽全力大吼:“不要停!”此时顾不了害怕,也管不了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前面凸起的岩石就是我们最凶恶的仇敌,所有的子弹就像瀑布一样倾泻了过去。
乱石飞溅中我也不知道前面破坏得如何,瞬间飞机就已经撞上了那些凸起的岩石,我在巨震中摔翻在地,接着就听到了几道岩石同时划过机腹的声音。
几秒钟后,飞机已经撞了过去,以一个非常小的偏差角度开始转动,机身渐渐远离岩山,往上飞去。
我爬起来看着身后,只看到后面岩石松动,大块的石头被我们撞得往下滚落。
看来我们的扫射起了作用,如果没被子弹那么密集地破坏,这种花岗岩绝对不可能轻易被撞碎,现在从山体上滚落的就换成了这架飞机的残骸。
伊万在耳机里笑了起来,笑得非常放肆。“我爱你们!”他大笑着道。
我是第一次听到伊万发出这种笑声,在那个年代,需要多么开心才敢发出这种笑声。我虚脱一般,靠保险绳挂着才没有倒下,这瞬间想到了袁喜乐——她答应伊万以后,这个苏联毛子肯定也曾经发出过这种能穿透天际的笑声。
这是个属于天空的男人,袁喜乐怎么可能拒绝这种男人呢?
“老吴,你下来解释一下,你们唱的是哪出?”王四川在下面骂道。
“等下。”我道,实在没了力气,闭上了眼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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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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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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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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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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