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胡宗宪在金陵城内的浙江驿馆摆下了一桌接风宴,为朱栽圳洗尘。
所谓的浙江驿馆,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浙江驻留都办事处。
山东巡抚那样的庸官请客,朱栽圳是不会去的。胡宗宪这样的能臣请客,朱栽圳一定会给面子。
浙江驿馆饭厅内。五六个金陵的乐工正在弹着丝竹,七八名舞女在戏台上翩翩起舞。
朱栽圳等人已经依次坐定。饭桌上摆满了鸭包鱼翅、松鼠桂鱼、清汤火方、盐水鸭等等地道的苏杭菜。
朝廷里会拍马屁的人很多,会做事的人很少。既会拍马屁又会做事的凤毛菱角。胡宗宪就属于官场里的稀有物种。
胡宗宪拱手道:“王爷来东南之前,下官已从邸报中读了您所作《平倭檄文》。真是字字珠玉、振聋发聩啊!下官已命浙江通省官员,必须全文背诵。”
朱栽圳凝视着胡宗宪的眼睛:“汝贞兄,请你相信,我不仅只会写檄文,更会做实事。”
胡宗宪连忙开始戴高帽:“王爷天纵英才。严阁老早就写信给我,说您是朝廷中最能做实事的人。”
黄锦是伺候人出身,即便贵为司礼监秉笔嘴里还是伺候人那套词儿:“王爷,请用膳吧。菜凉了味道就变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这一桌子珍馐美味是胡宗宪的一番好意?
朱栽圳大快朵颐,边吃边夸赞道:“苏杭菜浓中带淡,香甜酥烂,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此时,饭厅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身穿从二品绯色锦鸡补子官袍,四十来岁,蓄着美髯。他脸色铁青的走到了饭桌旁。
他就是裕王党骨干,南直隶巡抚赵贞吉!
赵贞吉自诩清流,整天把道德二字挂在嘴边。
赵贞吉没有给朱栽圳行礼,而是面色凝重的看着那一桌佳肴。如果光看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他二十个铜子儿没还呢!
胡宗宪提醒他:“赵抚台,这位是景川王殿下。你还不快行礼。”
赵贞吉却像是失心疯一般,大吼一声:“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喝!”
“夸嚓”。赵贞吉竟然当着朱栽圳的面,单手把饭桌给掀了!
朱栽圳吓了一跳:雾草,赵贞吉是乌鸦哥转世嘛?
赵贞吉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前方的百姓们正在受苦受难!男人被倭寇屠戮,女人被倭寇侮辱!多少人积攒一生的钱财被倭寇抢了去!我在巡抚衙门急得焦头烂额,你们却在这里奢靡无度,大吃大喝?
官场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王爷、太监、封疆大吏给带坏的!国势倾颓至此,就是你们这群米虫害的!”
赵贞吉这种人,整天把“道德”二字顶在脑门上,占着道德制高点骂这个,参那个。所谓的清流都是这揍性。他身后有储君裕王撑腰,又占着理,丝毫没把朱栽圳放在眼里。
朱栽圳明白了,赵贞吉这是在表演。用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给他第二个下马威!
赵贞吉怒吼道:“景川王殿下,地上的这些饭菜,一丝一毫皆是民脂民膏。难道您来东南,就是来吃百姓血肉的?《平倭檄文》和安定东南的壮志,难道都被你就着酒肉咽下肚凝成了屁,从后门放走了?
还有,胡宗宪!我早就听说你有银山巡抚之名,在杭州贪婪无度。如今景川王来了金陵,你难道要将他也拉下水?”
胡宗宪刚要站起身反驳。朱栽圳却伸手按住了他。
朱栽圳站起身,朝着赵贞吉一拱手:“赵抚台果然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不愧是东南官员中的道德楷模!当世大儒!您刚才教训栽圳的话,句句在理哇!”
赵贞吉一脸孤傲的神色:“道德楷模算不上。我只是还保留着一点良心而已!不像某些人,良心被狗吃了!”
朱栽圳笑道:“赵抚台过谦了!我最近读了你在锦衣卫的档底。来金陵前就对你佩服的很呢!陆绎,念念赵贞吉的档底,让大家都听听官场的道德楷模究竟是怎样的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陆绎从袖中拿出一摞纸,翻出其中一张,念道:“南直隶一带,有孙家盐务、高家棉、赵家钱庄、徐家田一说。其中赵家指的是南直隶巡抚赵贞吉。
赵贞吉在金陵城内,拥有大通钱庄七成股本,年入约三十万两;恒信钱庄六成股本,年入约二十万两;正泰钱庄九成股本,年入约十五万两。
赵贞吉每年从金陵三大钱庄中,可获利六十五万两之数。约等于南直隶每年财税收入的一成有余!
以上数目,皆有南直隶布政使衙门钱庄股本照子、耳目暗查账册为证。锦衣卫金陵留守衙门,嘉靖三十八年四月上禀。”
朱栽圳哑然失笑:“一年赚六十五万两。赵巡抚真是两袖清风啊。”
他心中暗骂:你赵贞吉掀我的饭桌,那我就掀你的老底!
装什么乌鸦哥呢?乌鸦哥掀了饭桌以后被浩南烧成了灰,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xiumb.com
赵贞吉被揭穿,脸羞得通红。他辩解道:“我那些钱庄的利钱,都是合理合法所得!《大诰》和《大明律》又没说官员就不准经商。”
朱栽圳笑道:“对对对。赵抚台的银子都是干净的。比朝鱼羊贡上来的美女的屁股还干净呢!”
朱栽圳此言一出,陪坐的官员们哄堂大笑。
黄锦心中暗笑:景川王的妃子们都死在了德安。他大病初愈后,皇上特别吩咐,让我找几个朝鱼羊美女侍候他。当时他还推三阻四的......看来还是却之不恭了。
黄锦哪里知道,无论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都有一个相同的毛病: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赵贞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栽圳正色道:“这桌饭菜是浙江巡抚衙门出的银子。你赵抚台掀了桌子,似乎该照价赔偿!汝贞兄,一共多少银子啊?”
胡宗宪用嘲讽的口气说:“不多,区区百两。跟赵抚台岁入的那六十五万两相比,九牛一毛。”
赵贞吉一脸丧气:“王爷,银子我随后让人送来,先告辞了。”
赵贞吉神气活现的来了,灰头土脸的走了。
朱栽圳骂了一声:“这年月,既想当女表子,又想立牌坊的人真多!他赵贞吉就是一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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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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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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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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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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