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临安皇宫。
李清平在寝宫换上另一副装扮的带着虎头刘玉出南城门,常在御道屋脊之上喝酒的元英见此一幕,自顾自地灌了一口酒翻身跃下,他们皇主很少交代他去办事,大部分情况都是他自己履行职责,听调不听宣的权利整个南清也就仅他一人,晃悠悠地提着酒坛出皇宫朝北而去,一袭青衣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前些时日风波过去,临安又解除了宵禁,灯火通明人潮喧嚷的街道恢复如初,被破坏的周边城池也尽数修复完成,走在街上的李清平看着黎民百姓如此模样,眼中有欣慰和满意,刘玉跟着李清平缓步在南街之上,一路上虎目不断扫视,可谓是把警惕心拉到了最高。
这两位路过南街的情形很快引起了一阵骚动,京城的人百姓虽多但见过当朝皇主的人却没几个,看着不简单的两人,街边赶夜挣的摊贩纷纷交头议论,路过的这两人一个虎背熊腰浑身杀伐之气,而另一位则气质超凡贵气逼人,虽说大家在这天子脚下时常在南街见到达官显贵,但大多是三品下的官儿,而且那些官儿和过去的这两位比,不论气质、相貌还是衣着,终究是差了一些。
“老张,这人你见过吗?”卖了三年木头玩意的鲁千机捣鼓着手中还不能飞的竹蜻蜓,扭头和自己旁边的人搭话,而在其推车之上摆的个个都是精巧东西,枢弩,机关盒,木鱼,发簪可谓大大小小各方各面应有尽有,做工也是极为精细用心,若是懂行的人见到,定会惊讶感慨一番这匠艺如此高超,前来摆摊实在是屈了才。xiumb.com
“俺也没见过,哪儿嘞人,俺不清楚”被叫老张的人在南清晚市卖了五年咸鱼从未见过如此有气质之人,他早东晚南奔波按道理说这么久的时间,不说能记下百八十个,三五十个还是有的,但路过的两人皆是生面孔,似乎并不是要上朝的官。
这位匠艺不弱军器监之人捣鼓手中玩意,敲敲打打,然后低头嘀咕道:“真就怪了”
旁边的老张憨厚挠头,目光从路过走远的两人身上收回,联想到前几日东市的情形,他对着鲁千机问道:“俺这几日上东市卖早碰见了咱们的相国,之前半年可都不见一次嘞,这几日都见了两回,你说南清是不是又要发生啥了?”
“这谁知道呢,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吧”鲁千机摇了摇头心中也是泛起疑虑,当官的开始露面,很有可能是又要有战事,不然这些达官显贵闲的蛋疼来他们这儿混杂的摊市干啥?东边的早市尚能理解,那里卖的都是些必需品,而且高档的店铺也有不少,至于来这南市,就有些让人想不明白了,这地儿的中心作为胡商的聚集之地出售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异域奇香,珍奇八宝,像什么安息,黑沉,苏合这类玩意,偶尔也会有些宝石,琉璃什么的,可夏国的胡人刚刚战败,哪里会有这些珍奇玩意运来?若是买香,新开业的闻香阁不比这儿来的新鲜?琢磨不透,一点也不透。
“没事啥大事最好,不然俺老张这鱼可就又卖不出去了”老张嘿嘿一笑,似乎极其害怕打仗和动乱。
手中捣鼓蜻蜓鲁千机撇过一眼报以微笑,可低头就又挂上了愁色,他跋山涉水来到南清为的是出人头地,可是三年过去他依旧没等到任何机会,若是南清皇朝一直如此安稳,他怕再难有机会建功立业,乱世出英雄,没有乱世何来英雄。装上手中竹蜻蜓的最后一个部件,双手将其炫飞在天,看着飞起久久不落的小玩意,他叹了口气自顾言道:“伯乐难寻”
老张在一旁不时的关注着身边这位的表情变化,听闻这位又在感慨怀才不遇之时,他伸手摘下了一条咸鱼。
求个安居乐业的糙汉子没有那么多的感慨和鸿鹄志,他这个一起摆摊的“邻居”确实有些本事,但即使这样他仍无法理解,既然心中不甘,又何必在此苟活,对于他来说能吃饱穿暖便可心满意足,至于实现心中虚无缥缈的愿望,他早已在及冠之年成亲后抛却了,前些时日的动乱已经让他数十天没有银钱收入,若再有什么意外发生他的上老下小恐怕就要挨饿受饥。
“还是稳当点好,什么意外战乱谋反,苦的永远是俺们这种人勒”老张将手里的鱼递给旁边坐在自制凳上的鲁千机,象征性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糙汉子粗鄙愚昧不识大体,但是却极为淳朴善良从老张口里说出的话虽格局不大,但是却道出了天下人的心声,无论何种战乱,赢也好,败也罢,输的永远是百姓,有人称王为利己不惜以百万人筑高台,也有人如老张这般只想要一口温饱。
收下鱼儿的鲁千机讪讪一笑,不知如何接话,现在的他不是将相王侯也非达官显贵,自然没法去评判这句话,道了一声谢后他静静看着老张收拾面前的摊车。
“俺先回了,老婆孩子还等着嘞,你就少想些,明儿见”老张推走摊车在南街尽头拐弯,后面鲁千机提溜着一条风干咸鱼,给自己挂上一个苦笑,周围人或许都看不懂这个一日只能卖出十条鱼挣不来八个铜板的中年汉子为何还要送一条鱼,只有他心底清楚老张这人是怕他整日思虑太多得了那失心疯寻了短见。
出南街后,灯火通明的道路忽地变暗,贵为天子之躯的李清平在守城将士火把的照亮下登上了马车,与天下人想象不同的是这九五之尊的马车丝毫不奢华,甚至比起魏子清在北境用两个耳刮子为江渊借来的马车还不如。
南清皇主很穷,只剩两袖清风的事儿在朝中人尽皆知,若不是他上次坑了江渊一些钱财怕是连官员上个月的俸禄都发不起,至于给梅妃的金石器物,全部来自于萧平从江南“借的”一车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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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楼
瘫在床上的江渊今天陪着众人一直喝到了晚上,共计六坛酒,跑了十六次茅房,现在他意识清醒手脚不听使唤,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给他送了一个笼屉,因为眼神实在迷离的不行,他不得不在打开笼屉发现其中有信件时让苍灵给他读读什么内容。
“锦词,笼屉之中乃是.....”
“读完了啊,我怎么感觉这是今天永寿宫,永寿宫那位的送来的呢”打了个酒嗝的江渊,基本没咋听进去,但是他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关心,苍灵望着此番模样嫌弃而冷眼,但还是将纸放置一旁点了点头。
“耐人寻味,真是耐人寻味”瘫在床上的江渊双手放于脑后,一副醉酒鬼的模样,眼神有些迷离的盯着苍灵,他觉着自己似乎与这位后宫的妃子与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但他的记忆之中并未有这个人的片段,而苍灵似乎对此也一无所知。
看到江渊的打量,苍灵显得很不高兴,她打开这封信之时也是惊讶的,毕竟她也两眼一摸黑,而起梅妃贵为后宫准主人怎么会给江渊送东西,还是这时皇主交代的?合上双眼的江渊现在仍无法完全信任眼前这人,李清平培养了二十年的人他始终不敢去赌是否与他同心,抬起无力的手臂,他动了一下道:“你先出去吧,让思朴来一趟”
“你不信我?”苍灵双手捏拳意外出声,看着闭目假寐的江渊她委屈涌上心头。
“谈不上,只是别人的刀我用不习惯,那位把你打磨得如此锋利,想必也是没有完全放手的心思”眼睛都未睁开的江渊语气淡漠,这里他真正放心的也就四五人,苍灵最多算半个,当打手可以,至于其他事情能先避开就先避开,来到这四个多月他自诩为不是笨蛋,但还是被坑了一波又一波,李玄黄,李清平,姬承运,这些等人都已是不惑之年的人,新奇点子或许比不上自己这二十一世纪的脑袋,可论纵观大局,设计执棋的手段他真是拍马难及,谁也不知道眼前的苍灵,在日后二选一之时他是必选还是次选。
站着的苍灵眼神委屈很盛,床上这位的态度无疑让她再次回忆起了小时候那种被人抛来踢去的感觉,没人比他们六卫之人了解李清平,床上这位也不知她现在已经成为弃子。皇宫现在已然回不去,眼前这人又对她又处处提防不肯相信,她若早知从北境回来之后是如此场景,还不如那日死在乌洛兰的手中。
沉心压制片刻,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悲伤,睁着两个水汪汪的眸子她对着江渊问道:“为什么,是因为我之前带你回京之事吗?”
站不稳的江渊从床上坐起来,双腿放在床榻之边,耷隆着脑袋道“这么说吧,若我和当今皇主意见产生分歧,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不得不死一个的时候,你选择谁?”
“我...”苍灵怎么都没想到江渊会问出这种问题,想开口辩解却不知该怎么说,扭头看了一眼双拳紧捏的苍灵手足无措,陷入思考,他起身给自己倒水喝,单手扶着床帮晃悠悠坐到凳子之上,他扭头道:“去喊小思来吧”
话刚没说完,江渊就感觉小腿一软,心中暗道不好,他的身体重心便开始偏移,那种感觉自己行,实际自己不行场面就此发生。
噗通声传来,江渊蹬腿后仰控制不住地倒在了地上,而桌子上的纯木果盒也被他这一脚踢下,好准不准正中他的脑门。
“嘶,窝草!”
纠结犹豫的苍灵内心还在挣扎,这忽如其来的一幕直接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倒地的江渊四仰八叉,她后知后觉笑了出来,心中阴霾也散去不少,倒地揉着脑门的江渊在地上轻轻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被摔清醒一些后,他暗道这凳子太不稳当,费力撑起身,苍灵见状罕见地来搭了把手,嘴里还关心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没事,问题不大,你去喊小思来吧,”坐回床上的江渊晃了晃有些疼的手臂出声,多么正经的场合给自己玩砸了,本以为度数不高的南清米酒没啥威力,这真喝起来还是有些后劲的啊。
看着依旧没有信任自己意思的江渊,她终究没有将心底话说出口,无论江渊信或不信,她都也不该去揣测那位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这是作为一个人应有的知恩,而眼前又是他的新任主子,她自然也不能弑主,一念至此,紫衣苍灵松开了捏紧的双拳,不信就不信吧。
“公子先稍等,我去喊小思前来”
话罢,苍灵出门,醉眼朦胧的江渊在床上抬头吐了一口酒气,望着装饰典雅的帐顶,他自是清楚苍灵这种被来回踢皮球的感觉,毕竟上辈子他没少体会,目光转向门外他嘴里道:“我又何尝不想身边多个能信的人呢”
语落,江渊再次闭上眼睛假寐,灼热的酒气散的满屋都是,只可惜出门的苍灵没听见江渊的这最后一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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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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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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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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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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