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毅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怕苦怕累，还当什么兵。这一句话，广泛的流传开来。它适用于所有人，干什么事儿，都不应该怕苦怕累。
然而，李晟就有些怕，走入晋宁军的军府，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书，觉得一阵的头大。曾经倒霉的参军大人，如今正埋头在公文里，忙得不可开交。
王诏就很是悠闲，坐在太师椅上，打着盹儿，闭目养神儿。简庸忙得一头大汗，抬眼看见李晟过来，很是期待，“司马大人，你总算回来了，这些活儿？”
多大的人了，还得被强迫着学习阿拉伯一二三四五，可是苦死他了。
李晟道，“我什么时候成了晋宁军参军司马了。”李晟搬来椅子，跟王诏并排着坐着，替王诏垂着腿儿。
简庸愕然，当初抢官印的时候，那可是信誓旦旦的，如今摊上了活计，反而矢口否认了。有这样的上司，真是欲哭无泪。简庸满脸都是汗，“王大人，这？”
王诏微微睁开眼睛，“好好干，不懂的地方再来问老夫。你小子不是懂这一行么，怎么不去干？”
李晟讨好着，“我是会干，但做这些，有些大材小用了。王爷爷，咱们不如来研究一下西北和哒哒的地图。”
王诏立马坐了起来，在桌子上，铺开了地图。李晟用手指点了点，“您看，这里是左厢神勇军事，这一面，乃是榆林，挨着明堂川，外围是古长城。在往西，乃是银州。再往西一点儿，就是石州，石州北面驻扎着祥佑军司，乃是赫若图离掌管，左右控弦五万人，在往西一点儿，就是夏州了。咱们今年冬天的行军计划，就是将这二州之地拿下。”
一点一点挪移着地图，王诏的脸色有些凝重，“这个目标，是不是太过远大了一些，左厢神勇军司和祥佑军司，控弦十万军队，能凑足二万骑兵，两万骑兵冲锋起来，拿什么来阻挡？”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现在晋宁军中，也才一军骑兵，三千人。三千对两万，那跟找死没有什么区别。李晟摇头，“我没有想过在草原上跟他们一举争锋，李浩博上一次，图谋绥德县，下一步攻击延安府，好缓解他在朝廷的尴尬地位，小梁太后，可没打算放过他。”ωωω.χΙυΜЬ.Ｃǒm
战争大都是由政治推动的，李浩博要累积更大的功勋，就必须要开疆扩土。“上一次，他将绥德军重创，今年冬天肯定会再来一次，如果他倾巢而出，刘崇明根本就守不住。”
王诏点头，“你打算诱敌深入，在绥德境内，将李浩博的军队歼灭？”
李晟点头，“在李浩博眼里，绥德和晋宁军，都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他完全可以一举南下，攻下绥德，威逼延安府。如今大宁正在对辽国用兵，这个时机掌握的非常好。”
再强大的国家，都害怕两线作战，况且，大宁也不是最强大的。
“可是这样一来，绥德恐怕会损失惨重。”李晟咬着牙说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话虽如此，你即便击败了李浩博，也不过据得银州。夏州更在西边，赫若图离五万人，跟李浩博互不统属，你又如何全歼他的军队？再说了，即便占据银夏二州，你又拿什么去守住？”
李晟道，“夏州既然攻下，我便会联络保安和定边军，对更远一点的宥州嘉宁军司发动进攻，如果顺利的话，占据了铁门关，便可将西平府和兴庆府给包围，极大压缩哒哒人的生存空间。”
战略意图很明显，王诏点头，“如果那样的话，哒哒人必亡。”
李晟道，“如今已是十一月末，天气冷了，哒哒人很快就会再度来进攻。”
周晓兵的斥候军，在西北之地，全面铺开，特定的消息系统，让通信变得更安全。王诏道，“你这是在赌博，按照现在的发展脚步，再过一年，哒哒人必败无疑。”
如果有时间，李晟当然也想稳扎稳打，而不是贸然进攻。但是时不等人啊，明年，金国就要第一次南下了。今年，必须要把哒哒人给打疼了。
晋宁军已经做好了准备，王诏道，“那好，我便陪你来一场。”他在地方剿匪，还从来没有参与这样的跨国大战，让年老的心很是热血澎湃。
“这些人手还不够，听说你跟折家的关系好，你不如联络麟府二州的折家人给予帮助。”
从北面传来的消息，折彦野已经官复原职，折太公奉童元帅之名，从西北角，开始进攻辽国。在宁边州的辽国乱贼纷纷响应，大军势如破竹，已经攻陷了宁边州，辽国朝廷举国震动。辽国已经从临潢府派遣军队支援。
大辽如今才是真的千疮百孔，反贼不断，敌国进攻。还好，南京道的萧也先和萧干等人十分得力，将大宁国大的丢盔弃甲。如果不是国内形势风雨飘摇，完全可以攻入大宁腹地去。
大宁还是软弱的大宁，现在唯一担心的，乃是东面越大越厉害的金国人。
“府州的折家军，如今正在攻打辽国西京道，折老令公亲自带兵。麟州这边，我已经派折知况回去求援，应该有所帮助，在人数上，咱们并不处于劣势。”
王诏疑惑，“说说看。”
“晋宁军二万五千，挑选了二千五百人的精英，跟原来的捧日军，组成了捧日军第十一军，这一军，战力最厉害，乃是咱们的王牌力量。”
柳毅会练兵，捧日军的张指挥使十分赞赏。王诏首先看了军队的对抗赛，其他十军，在比武之中，都有胜负，但捧日军十一军，却未曾一拜，的确可以称为王牌。
“后面，这二万五千人，已经补充完毕，装备齐全，战力，当然比以前强上不少。”
“但你想过没有，晋宁军在潘忠勇掌管的时候，只是守城，并没有打过硬仗。”没有打过硬仗的军队，根本不可靠，哪怕平日里训练的再厉害，上了真正的战场，能不能发挥出实力，完全是未知之数。
这当然有可能了，如今，晋宁军的军魂完全没有竖立起来，关键时刻，只能靠捧日军。捧日军经过一路剿匪和榆林牧场的战斗，早就有了胆儿和魂儿。这些老兵，无形之中，就会把能量传递给新兵们。
李晟不可否认，“有这个可能，所以起初，我只会小范围地发动战争，不会给李浩博决战的机会。”
李浩博进攻，当然希望越快越好，速战速决。那样，来自敌人和朝廷的阻力，都会大大降低。
打败李浩博的同时，李晟主要目的，要练兵。练出一支金兵，在明年的战争中，好有立足之地。要在绥德拖住李浩博，有很高的可行性，西北多山，适合打伏击战。
“而且，我们不止这点儿军队，石州杨川阵，会带着五千兵来助阵。绥德军加上新近招募的，也应该凑过了两万人。咱们有五万三千人，完全可以跟左厢神勇军司打这一场仗。”
“你肯定，赫若图离不会参与进来。如果他的军队同时南下，咱们将很吃力。”
“不会，赫若图离和李浩博有隔阂，他即便帮忙，也只会攻打横山等地，进攻芦移堡，御谋城，万安堡等地。若攻陷了这些地方，从西面可以断了绥德的援军，往南，可以攻进延安府，攻三川口，金明寨等地方，重复哒哒最鼎盛时期的战略。”
哒哒国那一任皇帝，有着绝高的军事才能，远远超过同时代的人，将大宁欺负的更惨。但局限于西北一隅之地，加上后期的荒淫无道，被自己的儿子割掉鼻子而死，还真是凄惨的很。从那以后，哒哒国皇族，就几乎变成了傀儡，改由权臣当政。
大梁太后，小梁太后，都是女中豪杰，以女子的身份，总摄哒哒国的财政。更可怜的是，皇室的男人，命那么短，就没有一个久长的，留下孤儿寡母，只好由女人挑起大梁。
李浩博不一样，他也是哒哒国的皇室，而且，他有很高的军事才能，在黄河几字形流域里，混的如鱼得水，而他最忌惮的，无非就是一个折老令公。
府州，一直都是哒哒人难以逾越的天堑。折家的儿郎，世代相传，人才辈出。从五代十国之时，折家都在抗衡异族，上百年过去了，他们还在坚守，没有丝毫的退缩。
折家老一代，折可求，折可适，乃是一时之英杰。但现在，这二人已经老了，而他李浩博，还正值壮年。
大梁太后，在国家存亡之际，毅然领军出征，拯救了哒哒国，李浩博十分佩服。可小梁太后算什么，不过母凭子贵，有什么能耐掌管哒哒国。
有人在头上压着，就会老老实实，成为国家的忠臣。如果无人可制，野心就会疯狂的膨胀，最后成为乱臣贼子。李浩博要打一场漂亮的仗，来为自己增加资本。
朝廷里，很多人都想削了他的兵权。如果没有兵权，就如同老虎没了爪牙，只能任人宰割。
李浩博想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就要拿大宁开刀，赚取了足够的功劳，朝廷里的人，都会赞成他。
赫若图离，现在只是存着观望的态度。他肯定不会向着李浩博靠拢，以一司之力，如何抗衡全国。而且，梁家两代当政，在国内布下恩德，岂会那么容易倒台。上一次，李晟等肆虐榆林牧场的时候，瞧瞧他干了什么事儿，派一千军过来，把牧民迁到夏州去，完完全全的挖墙脚。
若是李浩博真的能攻陷绥德军，并且进一步攻击延安府，赫若图离绝对不介意插上一脚，分润功劳。
敌人的不和，也是战争必须要考虑和利用的事情。反之，有了梁师成帮忙，大宁朝廷对晋宁军等地，完全都是瞎子，李晟想怎么干，那就怎么。
听李晟这么一说，王诏的确感觉到了机会。他的脸上有些不忍，“如果这样的话，绥德军和绥德的百姓，定然会损失惨重，如果能让他们战略性撤退的话，说不定能够好些。”
刘崇明毕竟不是他的部下，而且，要让他放弃绥德县，需要多大的决心。他即便同意，绥德县的百姓也不会同意。
李晟道，“我只能尽力去说服他，但并不能保证。”
如果丢了绥德县，刘崇明身为绥德军的军指挥使，必然逃脱不了罪责。然而，现在晋宁军，虽在朝廷的名下，但一切都近乎于自知了。
这样的变化，王诏能感觉不到，但李晟的手段高明，这样的确有击败哒哒人的机会，于是他选择了支持。
“还有，石州，绥德，附近州府的秋收可不理想，你若将这几种作物，向他们推广，说不定会好很多。”
李晟苦着脸，“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光是将晋宁县铺满，就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还有，从海外找回来的种子不够，根本支持不了这么大的面积。”
王诏道，“那你今年留够种子了没有，明年的时候，粟米就会被取代了。”
“红薯这东西，只要分株就行了，玉米土豆的种子有些为难，满足附近几个州府，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都派人来寻求合作了，这一次，兴许可以让他们出一出力？”
李晟摇头，“这一次，只能晋宁军牵头，不必麻烦他们。等他们看清楚了，自然会要求加入进来。如果我们现在去求他们，还容易被他们给看低。”
王诏明白，李晟说的很对。求人不如求己，如果他们有求于人，才好拿捏他们。
简庸听着他们这么直白的交谈，没有一点儿心思要处理公务。这个两个不是晋宁军军指挥的人，有着比潘忠勇更伟大的计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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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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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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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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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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