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没想到,自己留一次泪,会受到这么广泛的关注。在陈从文眼里,或许没什么,小孩子,谁还没有哭过。可在熟悉的人面前,就觉得很不正常,以前的那个李晟也不哭,倔强地跟一头牛一样。
“我还是小孩子,哭不是很正常的么,你们就知道大惊小怪。”秋沫儿淡淡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哭没有任何的作用,只有自己强大,将别人打倒,让别人哭去吧。东家,你跟我是一样的人,绝不会轻易哭,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吧。”
李晟把锅铲敲地叮当作响,“怎么,你们这是拷问我,那我告诉你们,我想家了,想爹娘了。”的确想家了,的确想父母了,李晟抽着鼻子,悲伤不可抑制。
秋沫儿从灶堂跑出来,对这个说法信了,“真是的,这么近的距离,马上就可以回去,至于这么想念。”
柳毅道,“都说了咱们以后再来东京,你非要留在这里,算了吧,我们回去得了。”
“不行,我说到的事儿,一定会做到。”李晟将饭放在桌子上,“老大,你先前态度有问题,去叫表哥下来吃饭。”柳毅很不服气,“不就是先出生几天,我为什么要管他叫表哥?”
他们两个,一般大,本身就有点不对付。李晟郑重道,“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沫儿去。”抹不下面子,那就犟着吧,年轻人,磕磕绊绊点儿,很正常。
先前发了一通的火,最好还是不要照面,柳毅道,“好好吃饭,我先回房了。”
陈从文进来,看着柳毅消失的背影,端了饭碗,有些抱怨,“阿晟,你哥怎么了,很不好相处啊。”这大概就是亲的和表的之间滴差别,李晟呵呵一笑,“别理他,脾气有些暴躁。”
吃了会儿饭,陈从文才想起,“阿晟,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风迷了眼睛,就我哥他们大惊小怪的。”
别人不信的事儿,从文表哥相信了,“阿晟,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直觉告诉李晟,不是什么好事儿,“恩,表哥,你说。”
“我想好了,我打算搬进杜府去?”李晟讶然,“杜侍郎真招你为女婿了?”李晟没有瞧不起上门女婿,能为女方上门的,放下了尊严,本质上就是爱的体现。李重丙,就是这样一个人。
陈方文还有些腼腆,“不是,只是杜侍郎要教我写策论,有利于我的学业,所以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打的什么主意,李晟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先前没有说这件事儿,一路上神不守舍,估计就是在思量。现在告诉李晟,不是跟他商量,而是直接通知。要是商量的话,一开始就应该提出来。
“表哥决定了就好,我年纪还小,知道什么呢?”
被杜家小姐的花容月貌迷惑了,甘心要当护花使者,做红花的绿叶,花朵的肥料,李晟能有什么办法,“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天吧。”还真是挺猴急的,这又不是去洞房花烛,这么急干什么。李晟总感觉陈方文是去当碉堡的,潘胖子就是一包炸药包,很可能将碉堡炸的粉碎。
不经历风雨,不能见彩虹,李晟没有全力阻止别人去追求幸福。就跟当年自己一样,很多人反对,也要始终如一。现在他看陈方文,觉得很傻,很无可救药。也许别人当初也是这么看他的,哎,人生,谁又没有傻过几回呢。
对陈方文的离开,少年队偷笑着,只有李晟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一方面替这位傻傻的表哥担忧,另一方面呢,又有些高兴。现在陈记,可全由他们做主了。以后,会议能由狭小的厨房,扩张到整个院子,颇有此地我最大的感觉。
“表哥,要是潘胖子闹上杜府,不要硬抗,还有,咱们的讨债大业,有空了一定要完成。”八十两银子,一个子儿都没有留下,全交给秋沫儿。穷,穷得叮当响。
陈从文抱着书稿,“阿晟,陈记就交给你照看了,有空的话,来杜府找我。”他还真把杜府当成自己的家,拜托,代入感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强。越是上心,到期盼落空之后,越是伤心。
李晟点了头,“表哥,保重。”陈从文走的很轻松,自我感觉,清风拂面,伊人招手,有无限的甜蜜。在李晟看来,他是去堵机关枪的,无比英勇。李晟说了保重,少年们说了珍重,秋沫儿说了句自重。
不自重才好一些呢,那样瓜田李下,风言风语,杜家小姐,就只能够嫁给表哥。杜侍郎存着几分真心招婿,杜家小姐,却是真心要利用他。
潘大恶少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指定会来找麻烦。陈从文前脚一走,李晟就指着牌匾道,”老大,把牌匾给摘下来。”
“为什么要摘下来,咱们还是不动的好,陈从文和钟管家回来,肯定会找我们闹?”
“他们找我们闹就闹,现在牌子不摘下来,潘胖子就会带人来砸店。不挂牌匾容易引起人怀疑,这样吧,直接挂得意楼,先攒攒人气。”
陈记粮店本来就没什么名气,关注的人少。换上得意楼的牌子,估计大家都不知道原来这里是陈记的粮店。少年队将门和墙,都粉刷了一遍,陈记的门楣完全变了样子。估计陈从文和钟叔回来之后,都认不出来。
连主人家都认不出来,别人又怎么认得出来。李晟从门缝里,见着几波凶神恶煞的人冲过去,这些人毫无疑问,是来对付陈记的。
中午的时候,秋沫儿回来,带来令人惊讶的消息。西水门带有陈记字样的店,被潘府的家丁全给砸了。有眼尖的,看见为首的,乃是潘府的护卫,潘宏。人家其实不是“陈记”,只是卖醋的,牌匾上带有老陈醋字样。
没文化真可怕,西水门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吃不上醋了。潘家的家丁队伍把西水门的陈醋店全都砸了干净,只有香醋店没有动。醋店的老板挨了无妄之灾,将潘府告上了开封府。
开封府的王府尹很忙,遇到这样的纨绔子弟,真的很头疼。这些天,副手王黼,置身事外,连他手下的官员,都磨洋工,要把自己给挤兑走。幸好的是,他的嫡系官员加上中立官员占了五分之三,开封府还是勉强能够运作。
西水门所有的陈醋店,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影响太恶劣。王诏对潘家无语,祖上都是犯了大罪的,现在还敢这么张狂。卖醋的哪里得罪你了,要把所有醋店儿都给砸了。ωωω.χΙυΜЬ.Cǒm
王诏没想过当寇天官,寇天官所处的环境,跟现在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有贤王在堂,贤相在朝,整个环境都是积极向上。太宗虽然偏袒亲人些,但还是在规则之内,不会占不住道理,还要包庇。
现在呢,奸相弄权,昏官充斥朝堂,唯一清晰点儿的,反而是后宫。这种情况下,要去当寇天官,只能把自己给作死。王诏要处理开封府水捞之后的各种问题,重新建立秩序。
这是一个大工程,没有闲心来管别的事儿。潘越这种找事儿的活儿,王诏不想接。内城到处都是纨绔子弟,他又不是他们的老子,没有心思去教导其成才。王诏让自己的夫人去了一趟宫里,给皇后娘娘讲了一个故事。
王诏能够在很多官员攻讦下,还能稳稳坐在开封府尹的位置上。他的政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郑皇后的照顾。郑皇后贤良淑德,什么人是能臣,忠臣,看的一清二楚。
王诏的妻子,封了二品诰命夫人,可以进宫拜见。“娘娘,过些日子,市面上的醋会涨价,您得多存一点儿醋。”皇后娘娘纳闷了,“不是粮食涨价了,这醋,吃不吃,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怎么涨价了?”
醋不是生活必需品,只是调味品,王诏夫人没有明说,点到为止,就像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可皇后娘娘,一颗玲珑心,早就记下,回头差人一打听,什么都清楚了。
潘越把西水门所有陈醋店儿都给砸了,苦主到开封府状告潘府,王府尹将状纸压下,百姓都骂他为昏官呢。皇后娘娘怒了,开封府王府尹工作压力大,你这些纨绔子,还给人找事儿干。上一次带我儿上青楼,让程国公家的顶了包,这一次,新帐旧账一起算。
潘越接到皇后娘娘的懿旨,命他赔偿陈醋店儿的损失,并在家闭门思过,不得懿旨,不准出门。若是违反的话,就自己去大理寺报到。
调查的人,并没有关心潘越为何要砸陈醋店,直接忽略了他抢亲的光辉事迹。潘胖子在家里大发雷霆,大骂家丁,“你们都是猪脑子,我说了,陈记粮店,陈记粮店,你们怎么把陈醋店给砸了。”
家丁们满腹委屈,“大少爷,你明明说的,把陈记都给砸了,最恨姓陈的。”
有了皇后的警告,潘胖子就只能在家里闭门思过。对陈从文的嫉恨越发深刻。他同时又很疑惑,家丁不可能找不到陈记粮店,也许,陈记粮店也给顺手砸了。
潘大少被皇后娘娘禁足,在纨绔少爷之间传开。消息很快传进杜府,陈从文听了这个消息,简直一蹦三丈高。这边书房里,杜小姐恭敬地给杜侍郎添茶,“爹,姓潘的如今被皇后娘娘惩罚,以后肯定不能来骚扰我,咱们可以把陈书生送走了。”
杜侍郎脸色为难,“女儿啊,爹可是以头顶乌纱做保了。”
杜小姐泫然欲泣,“爹爹,那你就忍心让女儿嫁给一个穷秀才,跟着他受一辈子苦。以女儿的相貌,只要参加选秀,给您挣一个嫔妃的身份,您在后庭也有照应,官好做一些,不是么?”
当今圣上,年纪虽然大了点儿,可五官端正,带着艺术的气质,很招女人喜欢。话说回来,只要是皇帝,哪怕又老又丑,都不缺漂亮年轻的妃子。
这个提议,让杜侍郎很是心动,同时又纠结,“女儿啊,为父若是说话不算话,以后怎么在朝廷上立足。今天,附近的府里都知道了。”
杜小姐转动眼珠子,“爹,这好办,香菱不是想嫁给这个穷书生么,你到时收香菱为义女,把她许配给陈公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杜侍郎一思量,”恩,这倒是个好办法,咱们先留他在府里住上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后,再用此计,女儿以为如何?”
杜小姐白了脸,“要见到这个书呆子,真是有些麻烦。”杜侍郎替女儿想了办法,“女儿放心,我告诫他一番,他以后绝不会打扰你。”
陈从文很感动,杜家小姐亲自勉励他,“陈公子,你要用功读书,争取早日考中举人,不然我们·····为了你的前程着想,你考中举人之前,我不会再见你了。”杜侍郎给了陈从文很多书,“贤婿,莫要辜负我女儿的一片心意。”
陈从文万分感激,决定发奋图强,用功读书。只是相思之苦,叫人难以忍受,而岳丈大人似乎更繁忙,没空替他解惑。倒是丫鬟香菱,一直眉开眼笑,将陈从文照顾的无微不至。
杜小姐这般吩咐的,“你以为你家小姐会嫁给一个穷酸秀才。”香菱嘀咕着,他们家有粮店,有产业,可不穷。“我爹打算收你为义女,这样你嫁给他做正牌夫人,身份地位够了,他也不敢欺负你。”
自家小姐的确看不上自己喜欢的情郎,香菱松了一口气,只觉得陈从文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对他照顾地愈发体贴。当然,杜侍郎和小姐过河拆桥的用心,她一个字都没有提。
陈方文在杜家,过上了默默读书,默默单相思的日子。他发现,贴心的岳父和未来的妻子对他太好了。为了让他成才,将阁楼的门都锁上,还真是无微不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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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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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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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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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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