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诚淡淡一笑,“不是当逃兵,只是战略退避。你需要清醒清醒,才能看破迷雾。”早上的雾水升起,在太阳的照耀下,总归会散去。“可是,王元呢,他怎么办,我害了他。”话题略显沉重,“晟哥儿,不用了。熊熊烈火,焚我残躯,生亦何苦,死亦何哀,他已经去了西天极乐。”
眼泪啪嗒啪嗒地留下,李晟这一刻的脆弱,如同决堤般流淌。王元根本不是明教教徒,又怎么会用极端自残的方式。他还有妻子,还有儿子,还有希望。可是,他终究没有等到希望,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也失去了希望。指甲嵌进肉里,轻声呜咽着,他害了他,是他害了他。
“诚叔,诚叔,你回来了啊。”在晨曦里,少年们亲切地打着招呼。走得近了,才发现李晟。柳毅凑过脸来,看见李晟的脸,“你怎么了?”无力而又胡乱擦着眼睛,却怎么忍不住悲伤无助,眼泪流个不停,“没什么,想你们了。”“说谎,谁欺负你了,我揍他。”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李晟摇头,“行了,哥,训练去吧,诚叔,我们回去。”“刘长丰,你带着他们跑,我今天请假。”永远不请假的老大,因为李晟,自己违背自己定下的规矩。刘长丰看着三人远去,才愣是回过神来,“接着跑,快点儿。”少年并没有质疑,流泪的晟哥儿,让他们感到很陌生。
谁都不是铁打的,谁都有低谷,谁都有脆弱的时候。只是在此之后,能不能坚强,能不能涅槃,能不能奋起?
溪河上的小船飘离了岸边,必须要叫醒胡归一,才能够划过河去。“胡叔,胡叔······。”胡归一出船篷,“阿诚,事情都解决了么?”这会儿,李晟睡着了,柳诚低头看了看,“没有,我当了逃兵。”胡归一将船划过来,“你绑着他回来的吧,你做得对,我就让他回来,可他不肯。”
“你小子回来干什么?”柳毅道,“你们别想瞒我,阿晟这个样子,肯定遇到了难事儿。”“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怎么没有关系,自己的兄弟在外面受了欺负,伤痕累累归来,他还想反驳,胡归一压着声音吼道,“不管有什么事儿,都不能抛掉自己的队友,给我滚回去。”
“可是······”,“没什么可是的,你以为他真的这么脆弱,晟儿绝不想让人看到他脆弱的样子。”的确如此,要是这样回家,柳眉不知道有多伤心。柳毅回头,朝着队伍追赶。胡归一道,“将他放在床上,跟我说说,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人坐在床头,说了这些天的经历。胡归一感叹道,“还是太浮躁了,我不动王元,就是怕中了对方的陷阱。明教的这些妖人,使阴谋的手段厉害,咱们军中大老爷们,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胡归一喝了一口酒,“希望这小子能够挺过来吧。”
太阳从东方升起,少年们晨练结束,划着小船回柳家庄。柳毅坐在船舱里,看着李晟牵动眉毛。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瞧我这鬼样子,一定很难看吧。”花着一张脸,加上憔悴的面容,确实难看。换在平时,柳毅会笑个不停,现在却很郑重道,“外面不好玩儿,就不要出去了。”
李晟摇头,“就许你出去当大将军,还不让我见识世面了。你先回去,吩咐他们,瞒住我回来的消息。我这个样子,让娘见了,咱们的计划都得泡汤。”软弱一次就足够,李晟心底如是说。小手相握,是男人的承诺,“好。”柳毅跳上岸,一步三回头。
“胡爷爷,让你看笑话了。”胡归一递过一张帕子,“还哭哭啼啼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赶紧洗干净,你不怕丢脸,我还觉得丢脸呢。”确实很丢脸啊,洗掉脸上的痕迹,在河水里看了看脸,还是那么苍白,“要是有些脂粉就好了,可以掩盖脸上的空白。”
胡归一笑道,“你又不是小姑娘,还涂脂抹粉了。”“谁说只有小姑娘才涂脂抹粉,戏班里的男人,不都会抹粉么。”粉饰面貌,戏班,演戏,李晟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
抬头看了看柳家庄,在阳光下如此安宁,仿佛世外桃源。长呼出一口气,“爷爷,我不会当懦夫的。”看着小小少年,坚定眼神,“想清楚了,再回去吧。”让一个孩子承受那么大的压力,的确很残酷。就算是大人,在那般诡谲的局势里,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将伤心的面孔,换上一副开心的面孔,并花不了许多功夫。做一个京剧的掀脸皮动作,笑着道,“胡爷爷,靠岸吧,我已经调节好了。”胡归一点了点头,柳诚跟在李晟身后,认真盯着他。在李晟摔倒之时,他能够保证,将李晟接过来。
“晟哥儿回来了啊。”沿途的庄户们热情地打着招呼,李晟笑脸回应,“嗯,回来了,忙着呢。”有庄户过来诉苦,“晟哥儿,山谷里的活计什么时候开,我们都闲的没事儿做了。”半个月的大雨,让山谷的设施瘫痪,停工之后就再没有开工,“会开的,会开的,你们等消息就好了。”
庄户们的眼里,没有怀疑,鄙夷,都很亲切地打着招呼。这倒叫李晟很不习惯,“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儿,是我眼花了,还是真的变样了。”胡归一指了指绿油油的稻田,“这些稻苗······”原来如此,周阳和李晟对视一眼,双方互相点了点头,算是初步和解。
“哥哥,哥哥,你回来了啊。”柳叶儿飞扑过来,险些让李晟摔倒,柳诚赶紧替他稳住身形。把柳叶儿放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叶儿长胖了,二哥都快抱不动了。”“二哥,有没有带礼物。”李晟尴尬,“这次回来得匆忙,下次补起来。”“二哥,我要吃好吃的。”“好,好,好,我给你做。”
柳昭恭敬地行礼,还是一副呆板的样子,“二哥好。”“好了好了,去上学吧。”一大家子站在门前,都笑着迎接他。柳眉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将李晟搂在怀里,“我的晟儿廋了,受苦了。”李晟听见弟弟妹妹的心跳声,还在踢他。“娘,我才走二十天呢。”xǐυmь.℃òm
“看你的脸色,没吃好吧,吴婶儿,快去准备好吃。”吴婶笑着钻进厨房,叮叮咚咚剁菜的声音响起。“翁翁,爹,二伯,二伯母,群哥儿,芸姐。”李晟抿着嘴,亲人在堂的感觉真好。吴铁柱拉着李晟,“东家,你回来,该检查账簿了。庄户门没活干,都闹情绪了。”
梁工头挤进来,“少东家,房子就等你验收了。”方正的柱子,洁白的墙壁,青色的砖瓦。“修好了啊,爹,你们怎么不搬进去,还挤在帐篷里。”李重丙提醒道,“不是你说的,不到时间不能住进去么。还有,你不回来,我们怎好搬进去。”
只当了半个月的甩手掌柜,却发现家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自己处理。李晟讪讪一笑,“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了,不用事事都问我。”胡归一看着小小少年,柳家的所有事儿都压在他的肩膀上,柳家人习惯将他作为主心骨。柳眉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消停,晟儿这一路辛苦了,先去睡一下。”
“我先看一看咱们的新房,看完就去睡。”二层小楼,前院是一个大饭堂,后面是两层楼房,在后面,是一块围起来的地。二楼上修了个水池,已经续上了水。水管用空心竹子构造,有半自来水。“铁柱,把梁工头的尾款结清了,另外加二十两子,算是给的红包,我很满意,希望以后还有合作的可能。”
梁工头连连道谢,“那就多谢东家了,以后有事儿,你只管找我。时辰不早了,回万友县要绕路,告辞。”李晟在梁工头耳边耳语两句,然后吩咐,“铁柱,替我送一送梁工头。”两人走了之后,李晟紧靠在栏杆上,头一阵昏沉。摇了摇脑袋,想提下神,好走下楼梯。在楼梯口,柳太公快步走上来,将李晟抱起来,“就知道逞能,睡吧。”
怀抱异常温暖,李晟沉沉进入梦乡。饿着醒过来,肚子咕咕叫,旁边是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庞,“醒了,饿了?”李晟很是不好意思,这么大了,居然还跟娘亲睡了被窝,“吴嫂,晟儿醒了,你把粥端过来吧。”
瘦肉粥,飘着荠菜的叶子,光是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娘,我自己来吧。”柳眉板着脸,“张嘴。”李晟一口一口吃着粥,不用担心有没有毒,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娘,您也吃吧。”柳眉吃了两口,很是郑重道,“我儿,你在外面干什么,娘管不了,也帮不了什么忙,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直觉告诉李晟,柳眉觉察到了什么。柳眉聪明,并不揭破。柳太公,胡归一,柳诚他们干的事儿,她只是不管,并不表示不清楚。若非女子,她肯定胜过大多男儿。这样说法,不是让李晟立马诉苦,只是一个态度。“娘,我知道了。”天底下的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
“再躺一会儿吧,他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干,什么事儿都找你,以后怎么独立。”李晟甜甜一笑,“娘只要放心就好,儿子其实很懒的。大哥让我训练,我宁愿睡懒床都不去。”
“好了,吃饱了,就再眯一会儿。”
这才是家的味道,温馨,舒适。可是李晟的脑海里,还是重复着开阳县发生的一切。这次挫折,比万友县那一次来得更惨,小命都险些丢了。那些离奇的事件,可疑的人,他对不起的人,都在脑海中翻来翻去,挥之不去。
庄子上的事儿不少,最麻烦的,乃是工作的问题。柳家庄的人,还可以守着田地,盼着收成。谢家庄的两位,没有租赁田地种,失去外来收入,等于要断粮。谢回求人来了,老头改不了臭脾气,没事儿就跪。李晟没好气道,“你非得让我折寿不可。”
谢回惶恐道,“不敢。”“不敢就给我起来,回去告诉他们,先搁两天。没事儿的话,就去山里挖野菜,砍木头。”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么,有了李晟的保证,谢回对同庄的人才有个交代。对柳家庄的人,也是这样的答复。
程辰晨跟少年队混得越来越熟,单挑的时候,要花更大的力气将少年打倒。这是双赢的局面,程辰晨磨练了招式,少年们增加了经验。程枕永远是一副苦瓜脸,他再怎么闹腾,也被李芸儿管的死死的。李晟不瞎,程辰晨和柳慧之间的情谊,他能看得见。
大人们拉不下脸的事儿,李晟好意思说,直接开门见山,“我们家的姑娘,绝不做小,你若不能接受,就请你离远一点儿,不要伤了别人的心。”话锋一转,鄙夷道,“你好像本身就不符合条件,在家里,还藏了个许亭侯嫡女。所以,当断就断了。”
“那个妻子,嫁的是程国公府家的公子,而我现在,是平民程辰晨。”李晟摇头,“你能保证,不会继续做回国公府的公子。”“国公府的公子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国公。”李晟对着他笑了笑,“很好,有志气。记得,你若相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以为能管的了很多东西,真到了那时候,说不定什么都管不了。但并不妨碍现在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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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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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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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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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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