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的周围,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指指点点。李晟和胡归一成了被诅咒之人,他们的目光,能将人切割得血肉模糊。幸好,李晟不太在乎别人的指责,在柳家庄都经历过,无所谓。胡归一更是光脚的什么都不怕。从战场活下来,失去所有亲人,无牵无挂,大不了这命不要了,还能怎的。
稀奇的是,从他们进入这楼里起,外面的风雨倒是渐渐停歇。下了半个月的天空,总算有了太阳的影子。李晟抬眼看了看通红云层后的太阳光影,俯头盯着潮湿院落里的水井,黝黑的洞口,让人觉得渗得慌。
紧了紧心神,“胡爷爷,你相信这世界有鬼怪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正气高,明理辨是非,胸中有正气。战场老兵,身上有杀气,“管他什么鬼怪,一刀给他劈了。”李晟呵呵一笑,“那您那把刀,可要染些黑狗血。”胡归一一怔,“有这个必要么?”
有这个必要,无论是对外面的围观群众,还是幕后的牛鬼蛇神,都是麻痹对方的手段。我当道士的那些年,什么符纸,妖魔鬼怪没有接触过。李晟很容易进入情境中,“爷爷,您小心些,我出去买点东西。”
在卖黄纸的铺子上,李晟遭到措辞严厉的拒绝,“走,你个扫把星,赶紧走开。”李晟淡然道,“摊主,你一个卖符纸的,虽说制服不了凶物,对我这样受感染的人,应该无碍吧。你这么害怕,莫非你卖的符纸,都是······
老板扯着脖子,“谁说的,俺们家的符纸可厉害了,你买回去,完全可以镇住凶宅。”李晟挑了一大堆东西,转头就走。老板不敢靠太近,扯着喉咙喊,“喂,你还没给钱呢。”“我的钱可是受了凶物沾染,怕你受得住,你确定要?”白顺了这么多东西,李晟心情可高兴着呢。
秋沫儿悄悄跟上来,李晟伸手比划着,“停,你别过来,不然传染给你,你把食盒放下就行了。”提了食盒,“你回头买一条大黑狗过来,小爷我要除了这个妖怪。”秋沫儿白了他两眼,“你还真认为有妖怪,就算是有,以你的本事,还能除了它。”
李晟低声道,“主要是忽悠忽悠别人,嘴馋了,想吃狗肉。”狗肉赛神仙,那滋味,别提有多棒了。秋沫儿跑开了,她忠实地去找大黑狗,不知道哪条倒霉的,要挨了胡归一的刀,进了他们的肚皮。
热气腾腾的饭菜,总能温暖人的身体。李晟感叹道,“这要是夏天,倒有避暑的效果。”后院藤蔓长新芽,过不了多久,就能将院子的围墙全都圈起来。阴暗,潮湿,烘托出阴森的气息。胡归一拨拉李晟的战利品,黄纸,朱砂,桃木剑,各种驱邪的物品。
“你小子出去一趟,居然还有几分道士的模样。”用鹅毛蘸着朱砂,在黄纸上画出玄奥的图案,“爷爷,您看,有没有神韵。”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一张剪纸,就能剪出一个世界,这符文图录,在脑海里搜一搜,临摹下来,还真有几分样子。
胡归一算是服了,“你小子是怎么都饿不上肚子的,实在不行,还可以出家去当道士。”“我要是去出家,非得被老娘打死。”柳眉一门心思就是要把儿子们拴住,娶妻生子,是最好的方法。神棍大忽悠,会点儿玄门手段,也就是魔术,搁着大忽悠,能忽悠帝王,那就做到巅峰了。
与丹砂,放射性物质一起,容易短命,为了小命着想,李晟装装样子,可不会真的去当道士。在酒楼门口摆上台子,燃上几柱香。慢慢的,人们远远围起来,好奇地观看。李晟摇头晃脑,念念有词,放佛羊癫疯发作,“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起。”xǐυmь.℃òm
符纸从桌子上颤动着,慢慢飘了起来。李晟使用了很大力气,朝着正门大喝一声,“定。”轻飘飘的符纸突然加速,啪地一声,定在了正门上。登时传来一声刺耳的叫声,然后看见一道黑影从木门上飘过,消失不见。
围观群众们都惊呆了,天啊,这位小师傅竟然会驱邪。这年头,谁不想平平安安,对这样的大师,都会巴结。李晟嘴角牵着笑意,不过是些障眼法,借着阳光产生的视觉盲点,隐藏了那根白色的丝线。影子和声音,全都是搭档捣鼓出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就用玄奥的手段来破凶宅的说法。
李晟将黄纸,一张一张贴在窗户,门上。宰了那条狂吠不止的大黑狗,将狗血洒在黄纸之上。李晟没有穿道袍,却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抱拳道,“各位父老乡亲,小道初临此地,见妖气冲天,便买下这座宅子。现在妖物已困其中,不出数日,就可消灭干净,请大家勿要惊慌。”
“小师傅,你确定能将凶物除掉么。”有人心有余悸,胆战心惊地发问,看来,他曾在这座宅子里见到一些大恐怖。人吓人,吓死人,这酒楼肯定藏着什么秘密。各种诡异,不过要想将人给吓走。
李晟点头,“那是当然,我二人一直待在这楼里,若是我们安然无恙,妖孽必然被除掉,大家切莫惊慌。”李晟的年龄实在不怎么靠谱,若是让胡归一来演老道士,他们会更加信服。胡归一不是一个好演员,这一条做作的动作完不成,效果大打折扣。
情非得已,只得自己上场,对神棍表演,李晟给自己八分,算优秀了。人们不会贸然靠近这座楼,除非李晟和胡归一真能在里面平安无事。李晟明白,要斗的,是藏在黑暗里,未知的人,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得意楼,未来是赚银子的地方,不能让其闲置。人们对这里还是抱有怀疑,李晟这一手,只是麻痹背地里的人,等真正将他们揪出来之后,一切水落石出。李晟一番卖力表扬,获得实质的好处,有人送来了被子,有人送来干柴,有人送来吃食。
都堆在得意楼的门口,他们仍旧不敢踏入这座楼子。将东西收进来,铺好床铺,清理出卧室之后。李晟摇动水井,准备打些水上来洗漱。提起木桶,整个人都吓得跌坐在地上。木桶里漂浮着厚厚一层头发,忍住往井口探查的冲动,“胡爷爷,你来一下。”
胡归一揪出那发粘的头发,望向井中,黑黝黝的井里,有泛着白光的东西。李晟还是大着胆子看下去,“那是什么?”“骸骨,不是说富商的妻子自杀身亡了么,估计就是投了这口井。”明知道没有鬼魂,还是渗人得慌,这宅子真的死过人,对以后的生意有致命的打击。
将井水倒进水井里,木桶噗通一声,带出巨大的回响。“这水怕是喝不得了,以后还要重新打一口井,真是麻烦。”胡归一提着厨房的木桶,“我去弄些水,把黑狗扒拉干净,吃了它,正好避避邪。”
秋沫儿买的黑狗很大,扒拉干净之后,抹上盐,用棍子架起来,放在火上来回转动的烤。狗肉的香味慢慢飘散出来,胡归一这边,酒已经喝上了。“那客栈掌柜的,不怕你么,还敢卖你的酒。”胡归一用锋利的长刀隔着肉,“他敢不卖,谁能跟钱过不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李晟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给胡归一打了个眼神,可不能有半分懈怠,他可不想被人谋杀了,还归咎到灵异头上,那样死不瞑目。
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能够熄灭。一老一少吃着狗肉,十分得劲。在这般危机四伏的环境,能若无其事吃肉,也是一种本事。两个人表面放松,心里却警惕得很。他们几乎同时停了下来,酒楼里传出咕咚咕咚的诡异声音。许是太静了,这声音也停了下来。
他们继续吃肉,吧唧吧唧大口吃肉的声音,很有节奏感地响起,然后再一次戛然而起。那咕噜咕噜的声音这一次更加清晰。胡归一立马抛掉手中的狗肉,提起横刀,飞扑院子的角落。
李晟激动地站起来,抽了一根燃烧的木材,慢慢靠着这个方向逼近。真正装神弄鬼的神棍就在这里,莫非要趁着熟睡的时候,谋杀他们。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分明就是肚子的抗议声,被喷香狗肉勾起的馋虫。
刀花挑开枯草,胡归一大喝一声,“呔,别动,休怪我刀下无情。”草垛里的身影,瑟缩着,连忙求饶,“误会,误会,别乱来,别乱来。”李晟持着火把靠近,这人蓬头垢面,是一个邋遢的乞丐。胡归一声色俱厉,“是你在这里装神弄鬼。”
这鬼的素质也太低下了吧,竟然因为饥饿,暴露了身份。李晟注意观察这人身上的细节,双手洁白无疤痕,右手两个手指有茧子。这怎么可能是乞丐,分明是一个读书人。他哆嗦之后,慢慢镇定下来,反而反问道,“你们是来杀我的么?”
李晟甚觉奇怪,“杀你,你潜伏这里究竟什么目的,是不是想对我们不利。看你的样子,是个读书人,躲在鬼楼里,究竟意欲何为?”似乎双方都认错了人,这人疑惑道,“你们不是飞斧帮的人?”胡归一疑惑道,“飞斧帮这些天,搜寻的人是你?”
“一真一假,你莫非是真的?”什么真的假的,李晟被绕糊涂了,“爷爷,你说的什么呀?”“我在飞斧帮探听消息时,凌飞斧说了什么真的,假的,他们杀的是个假的,而真的还活着。”
李晟灵光一动,惊讶道,“你是高御史?”胡归一收刀入鞘,“乞丐”理了理杂乱的头发,一股官气扑面而来,“没错,我是御史台的高哲。”
“你怎么躲在这里,还有究竟生了什么事儿,城外的命案又是怎么回事儿?”李晟的问话,只得他一句叹息,“能让我吃点儿东西再说么,我快饿死了。”饥饿让人失去一切体面,高哲抱着狗腿一顿狂啃,李晟不时递给他水。深怕他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吃狗肉而被噎死的御史。
高哲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本官奉命来考察长桥集的马政,让我的随从假冒我先行,而我则微服私访。”这是皇帝官员最喜欢的把戏,要见识民间疾苦,为国为民。李晟白了他两眼,“你是暗地里收罗郓王党的罪证?”
高哲点头,“郓王一党借着郓王的荣宠,近来十分猖獗,为非作歹,我此行的确是想抓些证据,他日御案奏对,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他说的大气凛然,冒了多大的风险,经历了多少挫折,终于盼来了胜利。
他有这个资本么,很显然,没有,在高哲内心里隐藏的东西,李晟其实早就已经洞悉了。他现在在李晟的眼中,就好像跳梁小丑一样,死到临头了,还要表演一下自己的大公无畏。这是上演的什么,皇帝的新装?
李晟笑了笑,“你此行的目的,是对付梁殷?”高哲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不能明面地对付郓王,御史台是刚正的衙门,不参与党争,他们只需要博得皇帝的恩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但现在,皇帝宠幸的有一人,叫梁师成,乃是梁殷的叔父。打断骨头连着筋,亲戚没有反目,在朝堂上,被自动视为一根绳上的蚂蚱。打掉梁殷,能间接打压梁大总管的气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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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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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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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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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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