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茉第一次发现奶奶这么需要自己,大概是因为奶奶如今已经瘫坐在轮椅上了。
蔡瑜在厨房里面热菜,一边端着热菜上桌,一边用眼神斜着顾茉她奶奶。
顾茉她奶也恶狠狠地看着她妈,但是顾茉能够看出来,奶奶的底气彻底不足了。
腊月29被二女婿送回到儿子家,说难听一点其实就是给撵出来了,打心眼里没把她当自己亲妈。
她奶紧握着顾茉的手,哭道:“茉茉,奶奶可想你了,想得心肝儿都疼啊!
你怎么一走就走了半年,奶奶被人骑在了头上,你也不问问奶奶!
你小姑父心肠歹毒,大过年的不要奶奶蹲在他们家里过年,这个月轮到了我住在他们家。
奶奶苦命啊,含辛茹苦拉扯了三个子女,结果一个比一个忤逆......”
奶奶拉着顾茉一顿猛吐槽,含沙射影也把她妈骂了一顿。蔡瑜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愣是将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顾茉她奶朝着孙女儿使了个眼色,眼泪就哗哗流淌了下来,“你看看,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你妈。
她心里的秤砣算得清,见不得我在你们家过年。可是这是我儿子的家,当初翻新我也给钱了,凭什么不能给我住了?”www.xiumb.com
这话一出口,被蔡瑜听进了耳朵里,“是啊,你两个女儿翻新房子的时候,你不也给钱了吗?
妈,照你刚才说的话,你凭什么不能住在她们家?”
顾茉刚回来,就陷入了家庭内讧中,顾振东坐在门口抽着闷烟。
这个时候帮谁都不行,他不禁怀念起自己的父亲。
父亲英明啊,早早就走了,耳根子也清净了。
顾振东隐隐觉得心口疼,心想可能是被老娘和老婆给气的。
半晌之后,顾振东将烟头狠狠抵着门前的水泥地一阵碾压,像是宣泄心中的不快。
起身之后,看见桌上的菜都摆放得差不多了,走进厨房拿了碗筷。
走出厨房时,已经年过五十岁的顾振东难得搂住了妻子的腰,“老婆,孩子回来了,给妈留点面子吧!
明天就大年三十了,家和万事兴,咱们和和气气过个年!
小妹夫也说了,年初二就来接妈过去住,咱们大度一点呗,我好歹也是大哥。”
蔡瑜一边麻溜着炒菜,一边生气地说道:“顾振东,你被给我整这套酸的,你骨子里头还是向着你妈。
没办法,隔层肚皮就是不一样。可是你也别忘了,你当初养殖螃蟹破产了,急需要用钱的时候,你妈是怎么对你的?”
顾振东当然不会忘记,那一年螃蟹生意血亏,借的钱没法还被要债。
他以为问他妈开口,自然是能够先动用她的老底儿钱,以后又不是不还给她傍身。
他妈见他愁得头发都白了,心一下子就软了,准备去银行给儿子取钱。
因为和儿媳妇关系不好,她的存折本一直放在小女儿那边。
谁知小女儿一听妈妈要一大笔钱给哥哥,劝她妈别这么傻,说这钱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说这钱借给哥哥,等同于便宜了嫂子,就得让嫂子多操操心,还说让顾茉她妈回去借钱。
顾茉她奶奶觉得有道理,认为她妈不会看着她爸还不上钱,一定会去娘家借钱补上这个大洞。
当时顾振东在家里等着他妈拿到存折本去镇上的农村信用社取钱,没想到等到了他妈空手两拳地回来了。
顾振东纳闷时,蔡瑜已经想到是小姑子背后玩心机、使绊子了。
顾振东含着眼泪问他妈,是不是小妹子替她出的主意,顾茉她奶硬是没把小女儿给卖了。
她奶当场跳脚说道:“这钱是妈的棺材本,妈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动,你让你媳妇儿回娘家借钱吧!”
那件事情让顾振东伤了心,打那以后心也更是向着自己老婆了。
蔡瑜知道这件事情是小姑子唆使,婆婆着了道了,鬼迷心窍不帮自己的儿子。
后来她只好厚着脸皮回到了娘家,问大哥和两个弟弟凑到了钱替丈夫还了钱。
顾振东脸色越发黑沉下来,松开了老婆的腰,拿着碗筷出去了。
蔡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喃喃自语地骂道:“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东西,没事就得点一点,不然还真当自己有个好妈呢!”
顾振东将碗筷放在了桌上,突然捂着胸口,顾茉心口一紧。
“爸,你怎么了?”
顾振东扯着嘴角淡淡笑道:“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没事,爸身体好着呢!”
顾茉点点头,眼睛寻着她弟顾沥,“爸,沥沥呢?”
“在屋里看动画片呢!”
“数学考了28分还有心思看动画片?”
他爸无奈地笑道:“有啥办法呢,你弟脑子不如你。不过他还小,男孩子以后成绩一窜就上去了。”
顾茉轻哼了一声,想说些什么时,她奶紧紧拉着她的手继续数落她妈多么忤逆。
顾茉心想,奶奶啊,奶奶,您都坐在了轮椅上了,怎么就不能服个软呢?
这时,蔡瑜摘下围裙,左看右看没看见儿子,骂道:“兔崽子,又在看电视了,考了个28分孝敬我,存心要气死我了......”
顾沥是被他妈揪着耳朵出来的,看着倒也习以为常了,又或许觉得自己理亏。
顾茉观察着家里,半年没回来,这个家似乎没变,又似乎已经变了。
弟弟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也不闹着每晚和妈妈睡,更不闹奶瘾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她奶奶看似还在吐槽,努力维护着婆婆的尊严和体面,其实已经没有一点底牌了。
她妈随着她奶瘫坐在轮椅上,大有一种奴隶翻身变将军的既视感,俨然就是这个家里的女霸王了。
他爸这半年没活儿干,之前跟着的包工头出了事故,人说没就没了。
原本就是散装团队,包工头出事以后一下子就各奔东西了。
蔡瑜招呼女儿赶紧坐下吃饭,顾振东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老婆,最终把母亲安顿在桌前。
“别用这双碗筷,我去重新拿一个!”
顾振东哦了一声,撤走了母亲跟前的碗筷。
半晌之后,顾茉看见她妈拿着旧的碗筷,有些重重地放在了她奶奶面前。
顾茉看着奶奶的脸色变了,但是又不敢多说什么,心里不禁觉得人老了是悲催的。
这要是摊上了孝顺又愿意吃亏的子女,算是老人的福气了。
这要是摊上了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吃亏的子女,老人夹在里头真是挺痛苦的。
她奶奶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一家都不待见她,都把她当成了累赘了。
蔡瑜清了清嗓子,举起杯子笑着说道:“咱们家茉茉回来了,一家人就齐齐整整的了。
茉茉,今天就先简单点,明天除夕夜妈再给你多做一些好吃的。
咱们干杯吧,欢迎我们家茉茉回家。”
说完,大家举起杯子喝了起来,接着就开始吃菜了。
她奶奶刚想夹起面前的一块烧鹅时,顾茉她妈突然咳了一声,她奶的筷子缩了回去。
顾振东的脸色变了,顾茉可以看见她爸脸上附上了愠怒的神色,硬是在压着心里的火气。
这时,她妈拿了一副新的筷子,“振东,用公筷吧,别把菜给弄脏了。”
顾振东脸色勃然怒了,顾茉姐弟看见他的筷子都在抖,他们的妈都昂着脸对视着他们的爸。
顾茉心想,她妈真是这个家里的母老虎了。
半晌之后,顾振东还是压住了火气,女儿刚回家,他不想闹起来。
真要是搁在从前他赚钱的时候,都敢当场把这桌子给掀了不可。
如今没有收入进账,愣是豪横不起来了,心想着年后赶紧找个活儿干。
顾振东拿起公筷时,顾茉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看见她奶奶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嘴角旁边泛出了唾沫星子。
人老了,是显得不如从前干净了,更何况子女没人真有心思全身心地照顾她。
这要是在养老院,她奶作为失能老人,护工可得悉心照料了。
顾茉心里再次冒出了刚才的想法,如果村里面有养老院,兴许奶奶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虽说奶奶曾经想过把她送给隔壁村打烧饼的光棍汉,可毕竟她是自己的亲奶奶,身体里面也流淌着她的血液。
看着她落得这么凄凉的处境,顾茉愣是没办法埋怨她之前处处护着她弟。
在康福养老院待了半年,顾茉感觉自己柔软了、慈悲了,经历了一些生死别离之后,她似乎原谅了很多很多不公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顾茉此时此刻的想法。很快她就会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家,回到康福养老院。
吃完饭后,顾茉要帮着她妈收拾碗筷,过去也没少干这活儿。
没想到她妈这次倒是客气起来了,让她坐着吃瓜子看电视,还说房间柜子里面藏着一堆好吃的零食。
顾茉心想,人还是不能走得太近。偶尔回来一次,倒是有了一种客人的感觉,这就是远香近臭吧!
顾茉的奶奶也在家里住下了,她妈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终究还是顺出了一间房出来。
顾沥在房间津津有味地看电视,顾茉走了进去。
顾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兴许是想到了刚才告诉姐姐自己数学考了28分。
“姐,给你!”顾沥识趣地把遥控器递给了姐姐。
顾茉倒是没想到,弟弟真的懂事了不少,“我问你,数学怎么学不会?现在学的都是基础知识,是不是上课没认真听讲?”
顾沥低着头,十根手指不停拨弄着,“太难了,听不懂,爸说我脑子不如你。”
“我看你街舞学得挺好的,脑子不可能不好,你就是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
明天把数学书拿出来,我给你补一补。”
顾沥扯了扯嘴,看起来并不想,“姐,明天过年了,能不能让我放松一下啊?”
顾茉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刚想批评他几句时,她妈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顾茉从进家门到现在一直觉得不对劲,她妈这次对她好得过头了。她倒是没觉得感动,而是觉得她妈在算计什么。
很快,这个想法就被验证了。
晚上,顾茉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她妈摸着黑进来了,爬上了她的床上。
“茉茉,被子暖和不?”
“暖和!一股子太阳暴晒过的香味!”
“那当然!妈知道你要回来,这辈子前后好天的时候足足晒了三天,棉花也是新弹的。”
顾茉心头一暖,心想兴许她妈是良心发现了,觉得过去确实是对不起女儿了。
两人随便闲聊了一会儿,她妈问什么,顾茉就回答什么,还聊了一些关于在上海上班的事情。
半晌之后,顾茉听见她妈沉默了,原本以为是睡了过去,没想到她妈又突然吱声了。
“茉茉,人家小严送你到村头了,你怎么不喊人家来家里吃顿饭呢?”
顾茉回道:“我喊了,但是他说没准备礼物,不能空手两拳的来,他说年初二的时候和家里人一起来拜年。”
蔡瑜笑道:“这孩子真懂礼数,妈在你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了,一眼就相中了。
这孩子有本事,能赚钱,父母都在镇上公家单位上班,听说家里有几套房呢,市里面也有房子。
茉茉,你现在年轻,眼前都是条件好的男人让你挑,但是也不能挑花了眼睛。
年初二人家过来,到时候两家人商量一下订婚的日子,尽早把你俩的事情给订下来。
妈看得出来,你俩情投意合......”
顾茉附和着,心里隐隐觉得她妈还有话藏着没说。
不过她妈不开口,她也不想多问,母女二人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茉刚睡醒,她妈就笑呵呵地端着早饭放在了床头。
“茉茉,妈起早炖的银耳汤,快尝尝!”
顾茉感觉到受宠若惊,心里更是膈应地说道:“妈,你别对我这么客气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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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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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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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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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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