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神色一动。
许久,似是权衡完利弊,老道叹息一声,终究是将一切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许修远瞧见高明瀚身上气息混杂,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不仅暗中在此人身上留了一道符箓,其后去往高家升坛做法,也是敛了身形,将高家里里外外都仔细搜遍,自然发现了异样。
身为巽风观的道徒,当初入门,许修远也见过三十六册观想图录。
甫一见到河伯,道人便回忆起昔日所见鲤相。
同样也是鳃生六须,鱼躯蛇鳞。
许修远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心中当即咯噔一声,莫非此番被自己撞见的,是一尾怀有道种血脉的妖物?
随之而来便是一阵狂喜。
夫道种,生而近乎道矣。
对炼炁圆满的道徒而言,此乃上天赐予的大道基石。
若有修道士能得一身怀道种血脉的妖物,徐徐养之,待到境界圆满,炼化血脉融于己身,等闲便可以种下上品道胎,跻身内景。
固然许修远这辈子已无望内景,但是这样一枚上品道胎,无论送谁都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内景上师的人情啊,何愁不能保后人代代富贵。
只是老道精通与人斗法,对于如何寻得鱼妖踪迹却一筹莫展,无奈之下,想到了那位修为臻至炼炁八重的族兄。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许修远放任鱼妖荼毒乡梓,甚至还有意替鱼妖抹除手尾,同时也不忘写信送往巽风观寻求族兄帮助。
本想着玉矶道徒是自己的族兄,又得了天大的人情,断不会将自己的玩忽职守通报上去。
偏偏错就错在,老道胆小慎危了大半辈子,生怕信函半路被人截去,泄了秘辛,因此故意将事由说得含糊不清。
然而千算万算,老道也没算到玉矶子突破在即,又没能领会他信中的意思,竟只派了一个初入炼炁境界的道徒助力。
李晏虽然修为不高,性格却端是奸猾慎重,凡事都留一手,不仅看穿了他的所作所为,还通报宗门让自己左右为难。
玩忽职守,不过是吃一顿披挂。
此间事了,他还是雍国权贵的座上嘉宾,高高在上的青羊仙师。
残害同门,触犯了宗门的戒律,炼炁九重的玉矶子都保他不住。
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许修远的妥协,也让李晏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对上一位炼炁中期的修道士,哪怕自己有一世武道沉淀,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因此从头至尾,李晏都没想过靠武力解决问题。
监守不利,罪不至死。
况且许修远也及时上报了宗门,玩忽职守与为虎作伥之间,可有着异常灵活的评判标准。
只要能将一枚上品道胎送上去,为宗门再添一位内景上师,不仅无罪,反而于宗门有功。
很好,只有玉矶子受伤的世界达成!
他就是赌,赌老道这些年荣华富贵,已经丧失拼上一切的胆气。
结果显而易见,他赌对了。
许修远厘清其中头绪,自然是对李晏知无不言。
毕竟自己不通望气术,要想从滚滚澜沧水中寻出鱼妖踪迹,却是缺了李晏不可。
上品道胎!
谷鞕</span>还是契合自己本相的六须妖鲤!
李晏深深望了许修远一眼,要不是他如今修为太低,怀璧有罪,否则横竖也要试上一试。
不过转念一想,李晏很快又有主意。
苦叁子许诺过,只要自己踏入炼炁境界,就会收他做弟子。
只是自己前些日子出关时,偏赶上苦叁子外出访友,想着下山接趟任务,也好备上一些束脩,方才有了这一行。
“道友可知我是谁?”
思及此处,李晏冷不防地朝许修远问道。
未想还真把老道给问住了。
许修远下山这些年,山中的道童都换了几批,哪里又会知道李晏的跟脚。
“不知道友……”
许修远一时有些捉摸不透李晏心思。
“家师苦叁子!”
李晏朝着巽风观方向拱了拱手,目光却是紧盯着清源道人。
苦叁子,身为巽风观三都之一,在许修远上山之前已经是内景上师,李晏报出这一位的名号,还真把许修远给唬住。m.χIùmЬ.CǒM
“参玄道友莫不是在说笑……”
尴尬地笑了笑,许修远本还有些过河拆桥的心思,登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谋害一位内景上师的真传弟子,别说玉矶子,观主亲至也未必能保住他。
“道兄可知在下溯定胎光用了几日?”
李晏摆了摆手,没等许修远猜测就报出答案。
“共九十七日,其后未及一年,又炼出炁感,家师爱惜我资质,遂收我为真传弟子。”
只是暂时还没定下名分。
李晏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许修远又哪里知道这些,他当初可是踩着一年的底线,堪堪溯定的胎光,其后又整整过了三年才正式踏入道途。
资质本就一般的他,才更加清楚眼前道徒的前途无量。
玉矶道兄筑基共花了二百一十九日,这样的资质都能有望内景,以李晏的才情,只要不夭折,显然又会是一位内景上师。
反正自己也有把柄在对方手上,倒不如索性趁此机会更换门户,抱上苦叁子的大腿。
如此一来,未必不能化险为夷,因祸得福啊!
许修远心中登时升起诸多思绪。
见许修远有些意动,李晏赶忙乘热打铁。
“在下此番下山完成宗门任务,其实也是想备些束脩,回去孝敬孝敬师尊他老人家,若是以上品道胎为礼,想必师尊定会满意。”
“师尊贵为三都之都讲,他老人家要是满意,难道还会少了你我的好处?”
许修远既然下了山,便是默认断了道途,可要想在世俗间过得舒坦,乃至为了子孙后人前程,他都需在宗门内寻个有力的靠山。
玉矶子只是有那份潜力,所以他才不吝投资,即便是这修道士趋之若鹜的上品道胎,都咬咬牙给送了出去。
可如今若是有苦叁子倚作靠山,还要一个未来可期的炼炁道徒作甚?
老道沉默不语,心中却已然是有了决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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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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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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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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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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