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树落下的叶子,院中倔强绽放的寒梅,随着风雪飘摇打着旋,此时甚至可以嗅到风中的潮湿。
祝彪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相比于曾经少年模样,自己的胡子长出来了,脸上的棱角也更加分明,岁月在指尖流淌而过,终究不可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好在自己不是那个郁郁不得志一辈子的飞将军李广,“李广难封”的结果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www.xiumb.com
弱冠之龄,官居二品,领大名府留守,提督河北、山东军政大权,祝彪这官职在大宋朝开国这么多年来,应该也是独一份了。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荣誉和权力,不是祝彪依靠阿谀奉承换来的,他走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是用刀枪实打实的拼杀出来的,是用他脸上的风霜棱角换来的。
所以祝彪并不后悔,他只怕自己不能将身边人,带到更远的位置。
“又不是七老八十,官人还是当少皱眉头!”
程婉儿从背后伸出一双素洁白皙的玉手,缓缓的抹过祝彪的眉头,“此去汴梁,愿官人莫思莫念,我和青娥姐姐在家等官人回来!”
祝彪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轻轻握住了程婉儿的手,静静盯着这个程婉儿近在咫尺的眼眸。
原来的时候祝彪从不相信眼睛之中能够看出来什么,都是白底黑瞳,撑死天有些血丝点缀,谁能看出来差别?
可是现在祝彪却觉得自己当时还是太天真了。
因为站在自己身前的温婉女子,静静的看着自己,眼眸之中平日里让祝彪迷醉的风情万种已经无处寻觅,有的只有深深的挂念和依恋。
此时祝彪恨不得张开双臂,将这个温婉体贴的女子,深深的揉进自己的怀里。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温柔乡是英雄冢,至少此时的祝彪还有太多需要他为之努力和奋斗,至少现在的祝彪还没有“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的能力。
眼前的女子和另外一个女子,将一切都给了自己,可是自己却没有办法把一切都给她们,因为自己还有天下,还有说起来更为“高大尚”的事业。
自己能给她们的,只有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湾,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终止的等候。
这对于两个将身心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来说,无疑是很残忍的,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希望自家的郎君,衣袍染血,但是祝彪只能这样做。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有太多的无奈、妥协和让步。
就连祝彪自己,现在依旧在挣扎着求生存罢了。
祝彪只能安慰自己,现在将扈青娥与程婉儿丢下,是为了能够在未来留出来更多的时间,陪伴和守护她们。
虽然祝彪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因为无论是祝彪最后是拿下了天下还是兵败身亡,都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他的生命已经紧紧地和整个时代捆绑在了一起。
祝彪伸出手搂住程婉儿的腰肢,将耳朵贴在对方隆起的小腹上,而程婉儿低声问道:“官人此去什么时候回来?”
迟疑一下,祝彪本来想说很快就会,但是他也知道这样不过是赤果果的欺骗罢了,自己在汴梁肯定会耽搁很长时间,不知道还要面对多少挑战和磨难,肯定不是那么轻松的。
而且祝彪更清楚,扈青娥想要的并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答案,也不是明摆了的安慰。
环顾四周,祝彪伸手指着角落之中的梅花,微笑着说道:“在这梅花凋零之前,某肯定会回来的。”
一边说着,祝彪一边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真是给自己立了一个好大的flag。
程婉儿郑重的颔首:“朝廷的诏令想来没几日便到了,这些时日官人都腻在我这儿了,还是应当多陪陪青娥姐姐,今夜官人便去东阁楼安歇吧。”
见说此言,祝彪重重的点了点头,程婉儿书香门第出身,虽是知书达理,但终究多少有些柔弱,如今身怀六甲,本就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不仅要心忧自己夫君的安危,还要担心自家父亲的安危。
这些情绪夹杂在一起,对这个女子内心的摧残,可见一斑。
是以祝彪回冈的这些时日,绝大多数都待在程婉儿这边,扈青娥与程婉儿不同,这一世的扈青娥虽不是前世那个英姿飒爽的一丈青,但却依旧保留这那份矜持与自傲。
祝彪不愿意打破这份矜持与自傲,扈青娥虽然不去点破某些事情,但并不代表祝彪就能够忽视。
更何况如今的扈青娥刚刚为祝彪生下继承人不久,同样是需要爱护与关怀。
祝彪站起身来,一旁的白璧快步上前为其披上狐裘,回身冲着程婉儿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在祝彪离开阁楼后,程婉儿在铜镜前缓缓坐下,胭脂盒下压着张纸条,上面分别写着“彧”和“知鱼”。
疆埸翼翼,黍稷彧彧;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程婉儿嘴角缓缓上扬,口中喃喃:“祝彧、祝知鱼,都是极好的名字哩!”
......
虽然已经过了子时,但是扈青娥的阁楼之中依旧亮着烛火。
祝彪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步上楼,外间的暖房中红衣正守着摇篮,照看着熟睡的祝晟。
轻手轻脚的走上前,祝彪溺爱的看了眼摇篮中血脉相连的婴孩,而后低声对一旁的红衣说了几句,直叫这丫头满脸通红,仔细的确认了下祝晟睡着后,便狼狈的跑出了阁楼。
秀发披散在香肩上,扈青娥靠在软塌上,正百无聊赖的翻着书,看到祝彪走过来,顿时露出笑容,随手丢下书,赤着足就要跑过来,祝彪急忙上前两步抱住她:
“穿的这么薄,地上又凉,不好好的在被窝里面呆着,真以为这里有地龙呀?”
扈青娥听在心里暖暖的,不过察觉到祝彪的脸色稍稍有些疲倦和无奈,心中咯噔一声,迟疑片刻还是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祝彪除去外衣,先往温暖的被褥里挤了挤,带着妻子香气和体温的被褥就是舒服。
而扈青娥顺从的伏在他的胸膛上,压在祝彪的身上,带着令人沉醉的触感。
“不过是想着些过几日入京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事。”祝彪在扈青娥额上吻了吻。
见说此言,扈青娥只抬头望着祝彪的双眼,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道:“这天下没有甚事情是我家三郎办不成的,我相信三郎,此番定叫那赵官家,赔了帝姬又折兵!”
前半句还中听,后半句话锋似乎有些变化,祝彪点了点扈青娥的额头,“说甚乱七八糟的。”
见扈青娥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祝彪眨了眨眼,嘴角上翘,露出一丝坏笑:“娘子,累你久等了,良宵苦短,我们抓紧吧。”
“不要!”扈青娥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不过旋即自己都笑了出来。
祝彪更是由不得她矜持,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过看着扈青娥快红的渗出血来的俏脸,祝彪还是吹灭了床头的蜡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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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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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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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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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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