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卷过士卒的衣甲,一道道身影沿着被人强行开辟出来的道路两侧森然伫立,枪矛竖起,直冲云霄。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惠民河水天一色,寂静之中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杀气。m.χIùmЬ.CǒM
一面旗帜在道路的尽头舞动,旗帜上面并不是象征这大宋的“宋”字,而是代着祝彪的“祝”字。
昭德城外与田彪的决战,阳曲城河谷中与耶律大石的决战,赤塘关与石岭关的最后一战,至始至终这一面旗帜都在风中头高傲的飘扬,至始至终所有将士都紧紧追随着这面旗帜英勇奋战、誓死不退。
虽然上面满是泥泞甚至鲜血,但是当它在道路尽头扬起的那一刻,所有看过来的目光之中只有纯净的尊重。
而在旗帜的下方,一片片微微隆起小土堆并不怎么显眼,如果不是插在这些土堆前面的木牌,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一片墓地。
就在汴梁城外,惠民河畔,被关胜从汴梁带走的两万禁军,河东数战损失近半,所有战死的禁军将士都被妥善掩埋,永远沉睡在这片他们曾经放荡过、生活过、也深爱过的、痛恨过的皇城之外。
大军之前摆满了酒肉,这些酒肉都是赵佶赏赐下来的御酒、御食,用于犒赏三军。
祝彪缓缓转过身,风吹卷着他的衣袖,看着这连绵一直似乎延伸到惠民河尽头的坟头,祝彪心中感慨万千。
无论自己曾经如何看不起这些汴梁的兵老爷,但随着河东数战下来,关胜带去的两万禁军终究还是没给大宋与自己丢人,血战到底,立下赫赫功劳。
是自己带着这些将士走到这里,而现在自己还能站着,但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只能埋葬在这汴梁城外,随着岁月的流逝化作一抔黄土。
“公子。”站在祝彪身边的关胜低声说道,提醒祝彪可以开始了。
祝彪微微颔首,这一篇祭文已经在他心中酝酿很久,并没有让别人来代笔。
在祝彪看来,与其让别人来写一篇辞藻华丽却没有什么真情于其中的祭文,倒不如自己用更平实的语言说出来好。
毕竟在场这么多将士,真正识字的也没有多少,能听懂的又有几人?
所有的将士都屏住了呼吸,一道道目光紧紧注视着祝彪,而祝彪那已经为很多人熟知的洪亮声音,在旷野中,在风中回荡。
“大宋宣和元年二月,余率大宋十万余将士奔赴河东,征剿河东、鏖战契丹十万铁骑······
血战不分昼夜,唯知天昏地暗;袍泽不分所属,皆奋勇争先······
身披伤者众,埋骨疆场者不胜其数,然全军将士上下一心、浴血用命,挽狂澜于既倒,阻大厦之将倾······
敌酋田虎,绿林枭雄也;契丹耶律大石,名将者也,然于城下,损兵折将,不胜狼狈······
今平叛田虎、覆灭契丹,某,祝彪,幸甚至哉,得以主祭战死于河东之袍泽弟兄!
呜呼哀哉,披坚执锐、英勇奋战之将士,魂兮归来!
呜呼哀哉,浴血厮杀、守卫国土之袍泽,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旷野上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但是分外的清晰、分外的震撼人心。
在旬月之前,同样是这个声音,曾经尽情的羞辱赤塘关下的耶律大石;十日之后,又是这个声音,为所有先一步倒下的将士们带来汾阳城最后胜利的消息。
这一缕缕倒在河东的魂魄,似乎真的活了过来,在风中一如往昔的咆哮、呐喊,在天穹之上盘旋、吼叫。
他们俯瞰自己曾经醉生梦死的汴梁城,也守护每一个活在此间的大宋百姓,这些曾经活得没有任何盼头的汴梁禁军,在战死的最后一刻,无怨无悔。
“尚飨。”祝彪最后两个字艰难说出来,眼眶已经微微湿润。
因为这一场九死一生的大战,也因为他隐隐约约听见了风声中的呼喊和咆哮,历历在目,恍如隔世。
“斟酒!”关胜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一坛坛御赐的美酒被粗暴的打开,酒香飘散,扑入每一个人的毛孔,然而所有的将士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血战的磨砺让他们更多了几分肃然,而前方连绵的土堆,更是让他们自觉地遵守没有人强调的纪律。
祝彪的手微微颤抖,端起来第一碗酒,带着香气的酒水随着祝彪手腕一摆,径直洒在荒草上。
随着祝彪重重的将酒碗摔在地上,后面士卒们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爆发出一声声呼喊;哭声在风中飘散,曾经鲜活的生命、近在咫尺的袍泽弟兄,终究一去不复返。
他们庆幸自己的死战余生,他们痛哭那些再也没有办法嬉笑打骂的同袍,多少“与子同袍、生死与共”的誓言终究成空。
“说起来,祝某还从未与汴梁城的这群兄弟好好喝过酒。”祝彪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眼前的这些曾经一同浴血奋战的袍泽,如今最后却还让自己利用一番。
虽并非处于本心,但祝彪此时祭奠汴梁城去河东战死的禁军将士,的确是对于林冲、杨志等人在汴梁收拢人心有极大的帮助,同时也能叫汴梁的军民百姓看清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在守卫他们。
祝彪脸上同样肃然,从汴梁到河东,一半的人倒下了,这也意味着有一半人没有办法和他们同饮。
“至少这一战,我们赢了。”祝彪呼了一口气,至少给这一路上所有倒下的人,有一个交代。
“公子,接下来呢?”关胜眉毛一挑。
祝彪看了关胜一眼,在河东时二人便有过彻夜长谈,如今回了汴梁,关胜领了齐州兵马都总管之职,此时再叫一声公子,便能算是真心投靠了。
“走吧,咱们也该收拾队伍,回山东修整了,汴梁繁华锦绣之地,与咱们这些人格格不入,关胜兄弟到了齐州,该如何行事皆是许贯忠会与你联系,童贯那边兄弟无需担心,自有某来处理。”
关胜微笑着点了点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怕是没有这么轻松啊,”祝彪却打断了他,微微皱眉,“如今宋江投靠了童贯,此人又领了济州兵马都总管之职,日后山东之地,怕是不平静了。”
关胜脸色微微一沉,祝彪的担忧他多少也能揣摩到,说到底这一场大战牵扯进来了太多人,这功劳不仅仅是祝彪与他关胜的功劳,也不仅仅是宋江的功劳。
有的时候人多了,可就要徒生事端啊。
“关某宁愿再和田虎、耶律大石狠狠干上一架。”关胜喃喃感慨一声,话里的无奈祝彪听得分外清楚。
可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他们,甚至就连眼前这些土堆里近万将士的生命都没有办法挽救,更何况其余的?
燕云之地、连辽抗金,这背后牵扯了多少人、多少世家、多少利益,又有几人能够看得清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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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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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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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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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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