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再度回到这座城市里,更不要说,这座城市居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先生。”
护卫站在丹尼斯的身边,伸手便要搀扶他,丹尼斯本想拒绝,但他的身体实在难以支撑,只能礼貌地微笑,感谢护卫的帮助。
每到这时候,丹尼斯才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位九十多岁的老人了。
“时间真快啊……”
丹尼斯注视着这座城市,不由地感叹着,记得上次来到这片土地时,这里还是一地的焦土,满是尸骸,可怖的战争席卷了这片土地,而丹尼斯正是战争的参与者之一。
直到今日,丹尼斯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些惨烈而可怕的场景,眨眼的瞬间,犹如幻觉般,他能再度看到那些染血的残垣断壁,可再次眨眼下,映入眼中的只有无尽的繁华。
如今这里已经不再是战争的场景,而是一片繁荣的城市,高楼大厦,繁忙的人群,光怪陆离。这令他感到一阵迷茫,仿佛时间错位了,仿佛他的记忆和现实并不相符。
见一旁护卫那迷惑的眼神,丹尼斯适时地解释道,“我上次来时,这里还不叫誓言城·欧泊斯,更没有这些高楼大厦,而是一地的焦土废墟。”
丹尼斯倍感怀念道,“当时我还是个年轻的士兵,而不是现在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没人能否认丹尼斯的苍老,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皮肤松弛无力,头发已经几乎全部脱落,仅剩下几根稀稀落落的白发,眼睛深陷在泪袋里,显得非常疲惫,嘴唇干裂,缺乏生气。
丹尼斯的苍老不仅来自于时间的流逝,更重要的是战争留下的创伤。
他曾是一名战士,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的战斗,战争后,丹尼斯用余生的时间来治愈灵魂,可他的脑海里仍然浮现着激烈的战争场面,仍然忘不掉枪炮声和战友的哀嚎声。
艰难地挪动步伐,每移动一寸,丹尼斯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体里传来的隐隐痛意,那是一道旧伤了,当年在战争中他被一颗炮弹震倒,身体多处受伤,在昏迷与清醒间反反复复。
那段经历成为了丹尼斯内心深处不可磨灭的创伤,战争后,丹尼斯隐居到了乡下,再也没有向别人谈起那段经历,也不再参加有关军队的聚会和活动。
许多和丹尼斯相处了几十年的朋友,都不清楚丹尼斯曾经是一位士兵,更不要说他还参与过焦土之怒的战争,有些时候,丹尼斯自己都快忘记了那段记忆。
直到一段时间之前,直到这些神秘人拿着当年的、几乎被人遗忘的资料找到了自己。丹尼斯搞不懂自己这样快死的人,还有什么用。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丹尼斯问。
“跟我们走就好。”
护卫带着丹尼斯来到路边,拉开车门,车窗并不透光,车内黑漆漆的,令人倍感不安。
丹尼斯坐进车内,车门关上、锁死,他知道自己的命运现在完全掌握在这些人手中了,但他并不害怕,他已经太老了,在数不清的日夜里,他早已做好准备,去面对死神。
“你好,丹尼斯先生。”
沉稳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丹尼斯眨了眨眼,模糊的视力勉强地在黑暗里分辨出一个轮廓。
“你可以称呼我为伊凡。”
伊凡伸出手,轻轻地和丹尼斯握在了一起。
“请问,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丹尼斯眼神毫不避让,声音有力。
“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从军的经历,可以和我讲一讲吗?比如有关你战友的这部分。”伊凡问道。
“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如果可以……”
伊凡打断了丹尼斯的话,“麻烦您了,这很重要。”
丹尼斯的声音顿了一下,妥协了般,他沉默了下来,浑浊的眼神里浮现起了诸多的往事,它们如幻影幽魂般纠缠着他的心智。
随着回忆的逐渐清晰,许多模糊的面容也变得真切了起来。
“请给我点时间。”丹尼斯轻声道。
伊凡认真地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能理解丹尼斯的心情,回忆那样的过去,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丹尼斯的战友们,都已离世多年了,和丹尼斯这漫长的人生相比,战争占据的部分并不算多,可就是这部分组成了丹尼斯人生的关键,那些与他一起在堑壕里打滚的身影,刻进了他的心底无法磨灭。
“还真是够遥远的记忆了。”丹尼斯喃喃道。
“从资料来看,你来自一个名为红杉镇的地方。”伊凡引导着丹尼斯。
“红杉镇?对,那里是我的家乡。”
“可战争结束后,你并没有回到家乡。”
“是的。”
“为什么?”
丹尼斯眼神里流露出了异样的光芒,他摇摇头,“它不见了。”
“不见了?”
“红杉镇是个小地方,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商队的经过,我们可能都不知道外界正在打仗,那是一个称得上隐世的地方。”
丹尼斯努力回忆自己的家乡,可除了那连绵不绝的巨木外,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地图上没有红杉镇的标记,铁路也不经过那里,离家的孩子只能循着自己返回,虽然战争给我带来了许多创伤,但我仍记得归家的路。”xǐυmь.℃òm
“你找到了它了吗?”
“找到了,”丹尼斯的声音高了一下,紧接着又低沉了下去,“找到了一片焦土。”
伊凡脸色微变。
“就像我说的那样,红杉镇是个小地方,它的诞生无人知晓,它的毁灭也无人听闻。”
丹尼斯毫无情绪地讲述着,伤口已经麻木,他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了。
“它有着极为丰富的森林资源,当我回到家乡时,红杉林被砍光了大片,有的只是光秃秃、插满树桩的大地,熟悉的小镇也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就像荒野上很常见的废弃建筑群一样……战争蔓延到了这,想想也是,这是席卷全世界的焦土之怒,一个小镇又该如何幸免呢?”
“之后你又做了什么呢?”
丹尼斯说,“我试着寻找其他人,但小镇的人并不多,更不要说年轻人都出去打仗了,在寻找了几年后,我忽然意识到,我可能是唯一记得红杉镇的人了,即便再怎么难过,我也要继续前进了,我便来到了另一座城市,试着在那里展开新的生活。”
“你做到了吗?新生活。”
“大概吧。”
伊凡默默地在纸页上记录下他与丹尼斯的对话,此时他觉得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也该将丹尼斯引导向真正的问题了。
“伯洛戈·拉撒路。”
伊凡突兀地讲出了伯洛戈的名字,一瞬间车内的气氛迅速降温,凭借着职业的本能,伊凡能敏锐地察觉到丹尼斯的变化,
心率上升、血压增加,手指微微发抖、体表出汗,眼神游离不断,呼吸微微加快,这些反应极为隐秘,但对于专业人士而言,这很好观察。
伊凡知道该继续了,他将伯洛戈的照片展示了出来,再次问道。
“你还记得他吗?”
丹尼斯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照片上伯洛戈的模样,他无论如何都未想过,这么多年后,他会再次听到伯洛戈的名字,看到他的样子。
折磨他一生的梦魇归来了,近在咫尺。
伊凡眼中逐渐浮现起了黯淡的微光,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般,传入了丹尼斯的耳中。
“说些什么吧,丹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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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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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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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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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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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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