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身而立,站在会客室门口,单手插兜,望着他的目光像极了看着一个无关生死的蝼蚁,没有任何情绪的动摇。
那种冷冽的感觉,比傅奚亭身上的杀戮感更吓人。
前者是睥睨众生目送你下地狱,后者是亲手送你进地狱,但前者比后者更为冷心冷情,冷漠的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江芙。
那个一颦一笑都值得人借鉴的江芙。
“死亡而已,人生必经的旅程,或早或晚都经历,逃不掉,避不开,与其惧怕不如做好随时接纳它的准备,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一直遗憾过去的遗憾,死亡——并不可怕。”
“我父母都是医生,小时候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写作业,看着那些家属哭喊着将人送到太平间,我会想,有朝一日如果躺在那里面的人是我,会如何。”
“死亡不可怕,带着遗憾的死亡才可怕。”
“这世间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但人死了之后。想寻就很难了。”
赵振的脑海中,一直反反复复的重复着江芙的这几句话。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停的上演,他似乎没有想到在一年之后自己会想起那个丧失的生命。
“我从小见过太多带着遗憾的死亡,所以自己这辈子走的每一步路都谨慎思考过,不想给人生留下遗憾。”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
赵振突然觉得,江意不是江意,而是被鬼上身的江芙。
尖叫声在办公室里响起。
办公区的人本能的想去将人扶起来,二楼的楼梯口处传来咚的一声响,前行过去的众人脚步一顿。
抬眸望向二楼时,只见闻思蕊漫不经心的弯身捡起地上的手机,那慢悠悠的姿态与楼底下这群急匆匆的同事截然不同。
于是,众人的脚步狠狠顿珠。
赵振躺在地上极力挣扎。
望着大家发出了求救的目光。
可这四周,无一人刚上前半分。
“愣着干嘛?打120啊!”
闻思蕊的嗓音唤醒了呆愣着的众人。
众人一惊,连忙动作起来。
忙碌着打120。
而楼上,江意从抽屉里拿出毛巾将赵振喝过的杯子拿进了看了看。
“江总,”闻思蕊进去的时候正看见江意将杯子放下。
“如果有警察来调查,你记住,如实告知,你是先泡了杯绿茶,但觉得绿茶品质不好,又倒了重新换了一杯。”
江意腔调沉稳,听不出半分急切之态。
那副淡然的模样好似这种事情她早已得心应手,并不值得她着急半分。
上次没有捅死赵振,一直是她遗憾的事情,今天,无论怎样都不会在给他第二次机会。
该进地狱的人,不能活着。
“赵先生他————,”闻思蕊不清楚这中间的事情。
“对绿茶过敏,一杯高浓度的绿茶足以要了他的命。”
闻思蕊倒抽一口凉气。
在细观江意,她那种想弄死人且毫不掩藏的姿态让人不自觉的倒抽一口凉气。
好似等着一天,她等了许久。
而赵振今日,也必死无疑。
闻思蕊好似今日才认识江意,才认识这个过早的走进社会的女孩子,她浑身那种掷地有声落在哪处便是哪处的沉稳让人移不开眼睑。
她长身而立,背脊挺拔的模样让人觉得她才是这个世界的神。
旁人都是凡夫俗子,都是蝼蚁,都是苟延残喘轮入牲畜道的走卒。
“我能问,为什么嘛?”闻思蕊在步入商场的第一年就经历了这种事情,内心的恐惧和恐慌是难以掩藏的,她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所以当事情开始的时候她毫无准备。
江意从某种方面而言,是她的同学她的领导也是她人生的导师,是她人生历程用行动教会她一切的人。
江意从抽屉里,抽了根烟出来,拢手点燃,目光带着几分幽远:“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闻思蕊:…………
江意之所以成为江意,是因为她的独一无二。
闻思蕊到此时才能理解司翰说的这句话。
曾几何时,她颇为好奇司翰这个二世祖为何会心甘情愿的来给人当司机,可现如今,她好似是知晓恩。
人格魅力这个东西没有经年的累积是出不来的。
江意之所以能知道这件事情还得感谢赵影。
某日,她们还在一个单位时,赵影在电梯里接了通电话,语调急切的的好似去晚一秒钟对方就会死一样。
“你明知道爸爸不能喝绿茶还不注意点,你知不知道过敏是会死人的?”
彼时,电梯里只有她跟赵影两个人,江意听到这句话,目光淡淡的扫到赵影身上,后者一心都扑在接电话上,似乎并未发觉身后站了自己。
她拿着手机急匆匆的进电梯,急匆匆的跑出去,风一般的离开了谈判院。
她未曾想到,多年后因为自己说的这句话让赵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女人指尖的香烟在她唇齿之间忽明忽暗,整个办公楼的氛围都处在惊慌之中,而这惊慌与江意无关,闻思蕊甚至能从她的脸面上看出点快意。
这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感觉。
楼下的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楼上的人夹着烟,姿态悠然的品着,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会为了旁人跟忧心的摸样。
这日的江意,起了杀心。
而赵振,难逃一劫。
120呼啸而来时,办公楼里的人四下散开,跟救护人员说着情况。
“突然就从楼上滚下来了,我们也没敢碰。”
救护人员将人放上担架,还不忘点评一句:“不碰是对的。”
这日下午,赵振在江傅昏迷的事情在首都传开了,更甚至有人脑补了一场大戏。
“赵振为什么会去找江意?难道是想为了女儿讨公道?”
“那又为什么会晕倒?难道是动手了?”
“不像吧!我看论坛上有人放的照片说是赵振自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不是人为的。”
“这是碰瓷?”
“还是想就此讹上去?”
“赵家人在江意眼里估计就跟路上的老乞丐似的,甩不掉,除了赵影就是赵振,接二连三的整。”
“这赵振也是,一把年纪了,如果这事儿真的是自己的原因,那岂不是讹上人家了?傅董会不会坐视不理?”
…….
“傅董,出事儿了,”中午,傅奚亭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关青敲门进来就是如此一句。
男人眼帘微掀,略带朦胧的眸子望着关青。
“何事?”
“赵振今天上午去找小太太,从二楼摔了下来,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说,赵振目前的情况——很危险。”
哗啦——关青的话刚一说完,傅奚亭抄起衣架上的外套大步流星的往外而去。
且一边行走一边吩咐关青备车。
关青一愕,而后疾步紧追上去:“傅董,您这会儿过去,不是明智之举,如果门口有媒体,对东庭有影响。”
关青的这种思想在往常是没什么问题的,换句话来说,他能坐上现如今的位置靠的就是一心一意为公司着想的心。
但现如今——这种做法,不妥了。
傅奚亭的人生里不仅仅是只有公司,还有江意。
那个曾经一心搞事业的男人在人生中开出了分支,将一半的精力都转移到了江意身上。
关青的话并未让傅奚亭停下脚边,男人急切向前。
直至上车离开公司。
“出什么事儿了?”
吴江白从楼下上来就见关青站在电梯口一脸的纠结。
关青叹息了声:“小太太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儿了?”吴江白现在一听到小太太或者是江意这两个字都会不自觉的拧眉。
大抵是江意带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赵振在江傅出了事儿,现在生死未卜。”
吴江白一惊。
“让郭思清过去,还有公关部的经理带人过去。”
此事非同小可,如果赵振死在了江意那儿,她们必然是要做万全的准备才行。
首都动荡了。
最先动荡的是赵家人。
卜思接到电话时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语调高昂:“你说什么?”
“夫人,”赵振的秘书在那侧略微有些哽咽。
“赵总从楼上摔下来了,现在在抢救。”
不到一年时间,赵振先是从北捅刀子到现如今的从楼上摔下来,这接二连三的事故,让公司里的管理层叫苦不迭。
没了主心骨的集团就像是一盘散沙。
且不说各方都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医院内,赵影急匆匆的奔赴而来,盯着秘书询问:“在哪儿出的事儿?”
“先生今早去找傅太太了。”
“进去大概十分钟傅太太才来公司,二人见面,聊了些许时候,赵总离开时不慎从二楼楼梯上滚下来了,傅太太那边已经报了警且将办公楼的监控主动交给了警察,现在媒体都在外面盯着,
医院这边给出的答案不是很理想,媒体听到风声,新闻已经放出去了,如果事态真的严重了,公司的股票只怕是扛不住。”
赵影听着秘书这一连串的话,提着包的手可谓是青筋直爆。
“父亲为什么会去找江意?”
“赵总没说,”秘书也不见得是什么事情都知道。
赵影不相信这件事情跟江意没有任何关系,她微微低头看着,薄唇紧抿似是在做挣扎。
豁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
“那位是赵振的家属?”
“我是,”赵影疾步向前。
“跟你们说一下病人的情况,病人绿茶过敏你们知道吗?”医生一边拿着单子一边极快的询问赵影。
“知道,”赵影回应。
“病人今日引用大量的绿茶导致呼吸道肿大,现在处于肺部衰竭阶段,情况不是很乐观,家属要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赵影有一惊:“我不签。”
“为什么要签字?你们医生不该是尽力救人为主吗?”
护士一听赵影这话,脸色立马就黑了:“谁说我们没有尽力救人?不尽力救人我让你签这个干嘛?你要是嚷嚷就出去嚷嚷,不信我们就找别的医生来,你不签,手术上很多抢救措施都不能用,错过了最佳时间抱憾终生的是你们。”
“小姐,”秘书在旁边伸手拉了拉赵影的胳膊。
示意她现在不是无理取闹的时候。
他伸手接过护士手中的文件,示意赵影签字,赵影哆哆嗦嗦的签完字,道了声抱歉将文件递还给护士。
而不远处,有人举着摄像机将刚刚那一幕完完整整的拍下。
“警局那边有什么说法?”
“为什么会喝绿茶?我爸明明就知道自己对绿茶过敏,怎么会喝绿茶?”xǐυmь.℃òm
“这件事情一定是江意搞的鬼,”赵影始终觉得这件事情跟江意脱不了关系。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恨不得就在医院的走廊里给江意判一个无期徒刑。
“赵先生对绿茶过敏这件事情也只有亲近的人知晓,如果傅太太对此事不知情,我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问题就出在这里。
如同赵振这样疑心重的人是不会将自己的短处摆在明面儿上让大家知晓的。
是以,首都知晓他对绿茶过敏的也就家里这么几号人。
指不定连养在外面那位都不知道。
“不可能————。”
赵影一声怒吼出来,吼完之后自己也愣怔了一下。
不可能什么?
不可能没办法将她怎么样?
还是不可能知道赵振对绿茶过敏?
这方,医院里混乱一片,卜思急匆匆赶过来时,医生已经下了第二次病危通知书了。
……
中午一点二十五分,傅奚亭的座驾停在办公楼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的警车。
傅奚亭将下车,围在门口的媒体们一个个骚动不已,举着长枪短炮疯狂的喊着。
“傅董?网络上有人说傅太太涉嫌杀人,请问是真的吗?”
“傅董,如果傅太太真的有意谋杀赵先生,请问你们会离婚吗?”
“傅董,你知道你爱人是个杀人犯吗?”媒体们高喊。
本欲要前往办公楼的傅奚亭脚步猛一转,疾步走到媒体们跟前,浑身的每一个血管都变得像怒狮一样坚硬:“闭上你的狗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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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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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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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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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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