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日,江意见识到了。
一声闷雷响起,江意从梦魇中回过神来,倒抽一口凉气抱着被子从床上蹭的一下做起来。
她梦见江意回来找她要身体了。
梦境真实的令她险些醒不过来。
衣帽间里,傅奚亭套衬衫的动作一僵,以为是自己深夜起床吵着江意了,正等着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却不想空气稍有些静谧。
回眸之时,便见江意双眼放空坐在床上,散乱的头发稍显不安。
傅奚亭疾步过去,将人揽进怀里,低低沉沉的嗓音将她游离的魂魄拉了回来。
“做梦了?”
江意深呼吸一口气,好似四肢百骸都归位了,一把抱住傅奚亭的腰,闷在她胸前嗯了声。
“梦见什么了?”
“梦见江意回来了,”她嗓音嗡嗡,一时间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而显然,傅奚亭比她很害怕这种情况发生,抱着人的手又紧了几分。
本是落在她头顶的下巴,亲了亲她的发丝:“你是你,不会是任何人。”
傅奚亭语气带着几分坚定。
江意回来?
那江芙呢?魂归地府?
不不不,这种事情不能让她存在,更不可能发生。
若是发生了,他怎么办?
“万一呢?”江意问。
“我不信万一,只信自己,如果阎王爷要收人,第一个收的是我,不该是你,我这种作恶多端手染鲜血的人都能长命百岁,你怕什么?”ωωω.χΙυΜЬ.Cǒm
……
这方,卧室里温情满满,另一方,关青电话疯狂催促。
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给方池。
一遍遍的傅奚亭出发了没有。
“没有。”
关青摘了眼镜,揉着眉心:“催催,再不出发来不及了。”
方池敢吗?
不敢。
哪里敢催?
“方池,你是憨憨吗?上市啊,上市懂不懂?傅董不在这事儿怎么办?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多大的损失你知道吗?”
档方池被关青一顿吼,吼的心脏乱跳。
硬着头皮拿着手机踏上了二楼,屈指敲响了卧室门。
过了三五分钟,门那侧才有动静传来。
“傅董,关青催的厉害,让我们赶紧出发,”方池小心翼翼的将关青给卖了。
傅奚亭嗯了声:“你先下去备车。”
男人带上门,折身回卧室,抱着江意亲了又亲,脸面上的温情软意不像是装出来的。
江意突然觉得,有些不敢直视傅奚亭的目光,那是一种无法回应之后想逃离的冲动。
“工作要紧,”江意催促他离开。
而傅奚亭将人搂进怀里,轻轻的安抚着:“我走了,你怕不怕?”
怕不怕?
可从来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年少时分,父母都是医生时常上夜班,而她经常性的一个人呆在家里,从小学就开始学会独处的人,从来没有听过怕不怕这三个字。
成年之后,他在工作场上所向披靡,无人能敌,一路走来都是繁花似锦的路段,苦痛吃过不少,但这些苦痛在带给她的名利面前不值一提。
而今天,傅奚亭问他怕不怕,江意的内心是动荡的,那种动荡近乎控制不住,无理由的漂浮着。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怕不怕,傅奚亭是第一个。
“我要说怕呢?”
男人低沉的笑声从嗓子里传出来,温厚的掌心落在江意瘦弱的背脊上:“意意,在我这里,你比任何事情重要,这一点,无需揣测。”
有那么一瞬间,江意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是个小孩子。
2010年三月,江意在与傅奚亭的共处中心胸动荡,她爱傅奚亭的言必行,行必果,爱他的每一次回应。
这都是她在漫长的人生里不曾有过的体验,邹茵也好江阔也罢,二人都尽力满足答应她的诺言,但无奈,平日里工作繁忙,未果。
许多答应的事情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重病人面前都变成了无言。
她自幼是一个懂事,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在漫长的时间岁月里学习,自然,也懂得自己父母身上的难言之隐。
久而久之,她不再对父母提任何要求,因为知道哪些要求难以实现。
可现如今,江意在傅奚亭身上找到了一种安全感。
那是一种在亲生父母身上都未曾得到的感觉。
2010年三月初,傅奚亭的事业更上一层楼,手中的矿业在香港上市,人未回来,首都的风已经越吹越大。
各种恭贺的短信电话络绎不绝,秘书办的人每天接电话都接不赢。
而这日,江意刚准备去公司。
孟淑来了。
婆媳二人私下相处,江意心中略有怪异,可即便如此,面色如常。
她来豫园,先是叮嘱素馨要照顾好傅奚亭,而后又旁敲侧击的道出傅奚亭工作繁忙,让她多看事,不要让人累着。
江意站在一旁听着她的这些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指桑骂槐?
素馨一边应着孟淑的话,一边尴尬的望向江意。
而后者,提着包站在屋子中间,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们先生前日回来了?”
“先生出差香港一周,应当没回来,”素馨并不知道傅奚亭那日晚间回来了,所以回应孟淑的话听起来也只是平常话语。
“意意?”孟淑淡淡的呼唤声传来时,江意的目光淡淡的移了过去。
不深不浅的嗯了声。
“宴庭前两日回了吗?”
江意并不打算隐瞒,直接点头:“回了。”
“家中有事?”
江意心里跟明镜似的,孟淑约莫着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这会儿专门找她算账来了。
而这风言风语要么是豫园的人给的,要么是东庭集团内部的人给的。
她淡淡扬唇:“我不太清楚。”
“宴庭为何回来?”孟淑又问。
江意薄唇轻扬:“前两日晚上听他接了个女人的电话,是不是外面的人有什么事儿?”
素馨:?????
孟淑:…………
江意素来习惯跟人反其道而行,孟淑今日来必然是刻意为之,倘若她顺着她的话走,保不齐自己今儿不用干什么了,只管待家里听她讲女德了。
江意见众人在惊讶之中,想也没想道了声有事儿,先走了。
她本就不太适合跟长辈相处,用邹茵的话来说就是嘴太贱,遇到人就想怼两句。
若是碰上个不好说话的,比如孟淑这样刻意来找茬儿的,她若是职业病起来了,弄出点什么不愉快实在是不太好。
索性……算了,委屈一下傅奚亭,缩短战斗时间。
江意平稳的步伐在踏进院子时消失了,急切的样子似是有人在身后狂追她似的。
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思。
素馨瞧着,内心一时之间五味陈杂。
这日、江意临近八点都未有离开办公室的意思。
公司里的其他人见老板没走,也不敢下班,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坐在位置上。
想飞但是又不敢飞。
十点,江意还在忙碌着,手在电脑键盘和桌面的纸张上疯狂来回。
一旁的闻思蕊连连续续给换了四五杯咖啡。
端着杯子出去时,恰好见到进来的死司翰,吓了一跳。
“还不下班啊?都快十一点了。”
“你先走?我猜江总今晚也不会用车了。”
司翰有些奇怪:“前几天也没这么忙啊。”
“习惯就好了。”
这日晚间,江意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时已经凌晨两点的光景了。
乍一抬眸,整栋楼都黑了。
而不远处的办公间里还有微弱的灯光亮堂着。
“思蕊?”
闻思蕊抬眸望向江意:“怎么了?”
“你怎么还没走?”
“我怕你一个人在这儿有危险,陪陪你。”
江意倚着门望着闻思蕊,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初出校门,青涩可人。
对工作并不清楚,但凭着一腔热爱能独自加班至凌晨。
彼时,她跟现在已经是不同境地了。
“回去吧!明早可以晚点来。”
这夜,江意未曾归家。
大抵是知晓孟淑在。
回去可能会发生口角,索性就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了摇篮里。
好巧不巧的是,傅奚亭这日忙着应酬。
酒桌上下来直奔医院去了,也没时间打电话查岗。
直至第三天,傅奚亭从医院出来。
留了吴江白在香港解决收尾工作,自己登上了专机回首都。
机舱里,空姐端了杯水递给傅奚亭,方池坐在身旁望着傅奚亭似是有些纠结。
傅奚亭这顿香港之旅,可谓是元气大伤,起始那两日,本就熬夜熬的厉害,中间还飞了一趟首都,回香港之后又是两个通宵,随后上了酒桌。
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了。
这一顿操作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本事常事儿,游走在商场里的人谁没喝进医院的?
不说是什么光荣的事儿,真坐到酒桌上了,让人找到了由头,不喝不行。
而傅奚亭那天晚上的酒,不喝不行。
上市这么高兴的事儿,大家陪着奔波那么久,在加上香港这边的合作商相约来庆祝。
铁定是逃不过的。
这会儿,傅奚亭盖着毯子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偏偏方池那一副我有话要说但不知道怎么说的眼神疯狂的在他身上来回。
傅奚亭心想,江意说的没错,这就是个憨憨。
“方池,你要么闭上眼睛,要么给我滚下去。”
傅奚亭冷声开腔。
方池一惊,颤颤巍巍开腔:“素馨电话过来说,小太太连续两日未曾归家了。”
男人紧闭的眸子倏然睁开。
靠在沙发上的人坐直了身子:“原因。”
方池捏着手机:“说是夫人前日早上寻到豫园,说了几句话,责怪太太让您劳累了,小太太怼了回去,说您是为了外头的女人累的,就走了。”
“连着两日没回家,夫人气的不行。”
方池敢说?
不敢啊。
自古婆媳关系就是一大难题。
这怎么说都是人家的家事,搞不好被按上一个挑拨离间的名头,他不是很惨?
再者,方池也搞不清这中间的关系,
孟淑虽说早年间行事不利,但傅董也只是将人往边儿上送了送而已,再无其他。
好几年相安无事,现如今也不知道傅董是个什么意思。
不太敢说。
连素馨这个在主宅的人都摸不清情况,他哪儿敢说?
傅奚亭被方池三言两语弄的火气旺盛,气的直咳嗽。
伸手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机长的嗓音传来。
这人挂了电话。
三月五日下午,江意跟赵影又在谈判桌上见面了。
且这次,二人之间的气氛并无上次好。
赵影咬死不松口,而江意步步紧逼。
分毫不让的架势让赵影毫无招架之力。
“我相信赵判这几天不是没找过别的合作商,既然还回过头来跟我们做交易,就证明我们确实是有可取之处的,有可取之处还紧咬不放,这就是赵判的诚意?”
“还是说,赵判只是单单的不系那个输给我而已?”
赵影有一瞬间的炸毛,似是被人戳到了痛处,脸上表情一时间清白交错。
“江判觉得自己配吗?”
“我在不济,也算是江判的半个前辈吧?”
江意看了眼身旁的合作商,唇边笑意不见:“德艺双馨才能称之为前辈,赵判这样的被众人质疑的杀人凶手,配吗?”
砰————赵影拍桌而起,望着江意的目光颇有些怒目圆睁。
“一口一个杀人凶手,你有证据吗?”
“赵判那么激动干嘛?我不过是替大家发出合理的质疑,你说你不是杀人凶手,你有证据吗?”
江意将问题轻飘飘的扔了回去。
赵影气的双眼通红。
“单笔价格我们不会变,如果不想合作就不要浪费我们时间,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们不是没有合作对象。”
江判看了眼赵影,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准备站起来。
赵影过来一把扯开江意的胳膊。
手背甩在身后的凳子上砰的一声响。
随即而来的是赵影低沉的警告声:“你不要以为你跟傅奚亭结婚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江意低眸看了眼捏着自己胳膊的狗爪子,伸手握住,暗暗发力:“你知道吗?人体脉络的经络之间,多的是不能下狠手捏的地方,捏了之后会有锥心之痛,比如——这里。”
江意指尖发力,随之而来的是赵影的一声惨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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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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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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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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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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