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相互交合,这就是万物生长的根本。寒暑的变化,日月的运行,昼夜的交替莫不是气的作用。
“天地之气秩序运行,把握这个规律,便是望气术的根本。
“望气之初,需先以人,物定方位。初学者以繁星定位,东南西北不可动也。高深者以自身定位,身心所在,便是乾坤。
“生命之所以活,在于呼吸。呼吸者为何?为气也。纳新气,吐旧气,一呼一吸,气所动也,动必有迹。
“此迹,便是万事,是气之运行与变化之果。故望气寻迹,可知万事也。
“望气术博大精深,平庸者十年入门,聪慧者三十年大成。日常需远离世俗尘嚣,身心亲近自然天地,不为俗世烦扰方可。
“今我赵公明,代天地传长安君望气”
嬴成蟜初还耐心听着,听到赵公明要传术立刻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出声打断。
“停停停。
“谁要学你的望气术,我是想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不是想学怎么看到。”
赵公明低下头,轻轻摸着黑虎皮毛。
“公明还以为长安君欲触类旁通,借着望气术更进一步,以找出路,原来不是。
“但若只是想知道未来发生何事,长安君还需从公明处得知乎?长安君应比公明看的清楚罢。”
嬴成蟜瞳孔骤缩。
[这个赵公明莫非也和王诩那老鬼一样,看出我是自未来穿越回来的?还是以言语诈我?]
[这帮学什么尸术,阴阳术的一个个怎么都这么邪门?这太不科学了罢!这种本事,我上辈子为什么从未听闻。]
[不,我不信,要是真能精准知道未来发生何事,要是真有这种人,中国就不应该有五胡乱华!]
嬴成蟜一瞬间心思百变,脸上表情也是一样千变万化。好在此处无光无火,在漆黑夜幕下什么也看不清,不用担心被赵公明看出端倪。
他轻笑一声。
“赵先生何出此言。”
赵公明头不抬,抚摸着半友半儿的黑虎。
“这一路行来,长安君似疯似癫,我一直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望错了。一个能以仁心惊动公明,仁气浓郁不输于天子之气的人,怎么会是个疯子。
“出了函谷,入了韩国,观各个县城之景,公明才明白。说出精准谶语,阴阳术达至公明难以企及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吓我一跳!]
[你明白个屁,你是想多了。现在没有韩国,只有韩地了!]
[你这么会脑补,我介绍李斯给你认识啊?]
嬴成蟜嘴角抽搐,一颗心半是放松,半是见不到真人的失落——刚才那么一瞬间,他真有一种面前人是神仙的感觉。
强压住吐槽的欲望,嬴成蟜擦擦额头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汗水,继续听赵公明讲述明白了什么。
雷声依旧隆隆,嬴成蟜这次却一点肃穆的感觉都没有,他只觉得好笑。
“长安君在韩国所做一切,皆是求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变数。长安君之辛苦艰辛,外人不能理解,公明可以。
“秦之暴不变,天下乱频仍。长安君欲以诸子百家之智慧,要皇帝知天道之理,顺应天时而动也。
“然天地大势如此,人力想改,难如登天。长安君历经千辛万苦,诸事做尽,却见未来未有丝毫动摇,以致心神受损,常有胡言乱语之举。
“长安君从前说的其实不是逆天,而是逆势。
“公明生而富贵,愿以身随心,虽死不悔,私下常以自得。
“然与长安君生于王侯之家修仁心,功名利禄权势地位皆如过眼云烟,耗尽心神灵魄不稳相比,根本什么都不算。
“公明愿随长安君修心,修天下。”
凉风习习,树叶被吹动而哗啦作响。
嬴成蟜站在黑暗中久久不语,一动不动。
赵公明轻唤了两声“长安君”没有反应,黑脸上挂一丝疑惑,起身走近嬴成蟜。
随着距离拉近,嬴成蟜呆若木鸡的面容也映入他的双眼。
他大大叹息一声,语气中七分感动,两分怜悯,还有一分愿意效仿的向往。
“唉,长安君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了,担忧黎民百姓以致缺失心眼,气乱而呆滞。”
说着话,他伸手欲盖嬴成蟜之顶,以自身之气引导嬴成蟜体内杂乱之气。
“你才缺心眼!”
嬴成蟜此时忽然动了,挥手打断,没好气地叫道。
赵公明重新伸手,执意要给嬴成蟜梳理,嘴上言道:
“长安君勿动,公明帮你顺气也。心眼缺者大多不自知,如染疾者不信自身有病也。”
嬴成蟜咬牙切齿,暴起发难,抓着赵公明伸过来的胳膊就是一个过肩摔!
“乃!公!没!病!”wWW.ΧìǔΜЬ.CǒΜ
嬴成蟜动手的虽然突然,但没用全力,以赵公明之前展现出来的武力完全可以躲过去,或者快速翻转身体,双脚点地借力远去,怎么也不应该伤到。
但是。
砰~
黑脸壮汉后背着地,身体还上下弹动两下,结结实实受了个背摔。
吼~
猛虎咆哮!
狂风骤起!
嬴成蟜汗毛皆竖!
为天下第一刺客荆轲训练出来的危险感知攀至十分,仅次于上次越女刺杀的十二分!
他伸手入怀,手枪在手,抽枪回身,脚步后撤,枪口对准危险来源——斑斓黑虎!
“不可!”
一道高大身影突兀出现在他枪口中,速度奇快无比,背身泥土草屑,正是刚被他摔下去的赵公明。
高大黑虎落在赵公明身前,在赵公明安抚下兀自呲着獠牙,冒着绿光的圆瞳紧盯着嬴成蟜。
嬴成蟜看着这对虎瞳,再一次感受到了有如人类感情的威胁之意。
“长安君为了苍生殚精竭虑,做诸般事宜不见改变,心急忧虑以致精神失常,其乃圣人,日后长安君便是将我打死,你也不可对长安君出手,要护得长安君周全。”
赵公明捧着黑虎脑袋,一本正经地道。
嬴成蟜:……
手指放在扳机上,微微用力,他想开枪了。
一炷香后,嬴成蟜靠在整张虎脸都写着不情愿的黑虎腹部,轻声道:
“事情就是如此了,赵先生勿要再多想。”
方才这段时间,赵公明已将见窥探他的气消失大概方位说与嬴成蟜听,嬴成蟜在脑中稍一对照地图就知道是鬼谷子。
他便也将谶言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赵公明,包括是鬼谷子所说,鬼谷子居沛县等事。
赵公明问了一下沛县方位,望着刚才窥他之气消失方向,默默点头。
“原来此人是鬼谷子,没想到其竟然活了如此之久。其不仅阴阳术造诣远高于我,神仙术亦是如此。”
嬴成蟜闭目舒了口气,总算解释通了。
赵公明适时瞄了一眼。
[但长安君阴阳术定也高超玄妙,不然怎能提前在韩国做这么多事,心灵受损也是真的。]
[还是不要说了,长安君显然是讳疾忌医。我又不能补全,徒惹其不快。]
嬴成蟜不会读心,不知道赵公明现在想法,不然心情肯定不太美妙,又会生出一枪崩了赵公明的想法。
他摸摸黑虎皮毛,惹得黑虎龇牙咧嘴示意他有点边界感。
嬴成蟜看着黑虎眼睛笑道:
“你这么大这么壮,一枪肯定打不死,乃公的天下第一让给你了。”
黑虎打了个响鼻,傲娇扭过头。
赵公明内心轻叹。
[看罢,又胡言乱语了,我就说缺心眼。]
和黑虎单方面交流了一下感情,嬴成蟜问出了心中困扰。
“敢问赵先生,能不能用比较直白的言语为成蟜讲述一下阴阳术。成蟜只对此略知皮毛,实在无法理解此中真义。
“你们到底是如何知道未来之象,又为何说知道未来而改不得。例如我要是知道明日出门要被刺杀,不出门不就好了?”
赵公明有些疑惑地看了嬴成蟜一眼,不太明白为什么嬴成蟜能问出这种问题。
这次韩地之行,再结合之前嬴成蟜说过的逆天言论。他万分肯定眼前这位大秦长安君,阴阳术造诣堪称举世之最,连沛县活了两百多年的鬼谷子都不一定比得过。
他出山是看出天下大乱,看出天下大乱是荧惑守心。
而秦国蜡祭是在十月份,那就证明嬴成蟜至少在十月份就窥天机知晓了天下大乱,比他提前数个月。
[这是要考我阴阳术?看我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是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
赵公明有所怀疑。
但打定主意跟着圣人修行的他没有多说,而是在心中组织语言。
其假定嬴成蟜是一个对阴阳术一窍不通,还未入门的人,现在他要用易懂的语言让嬴成蟜理解何为阴阳术。
“气留下的痕迹,就如同人做下的事。每个人的心身都不同,做的事不同,留下的痕迹就不同,天机依此可察。
“就像一个寻常百姓每日进食远超常人,长此以往其必然会胖一样。此等人身上五谷杂粮之气积而不散,吾一眼见之,说出其日益肥胖,这就是窥天机。
“寻常人对此以为神异,不过是因为不知究竟罢了。就如同没学过医术之人无法理解为何医家门生手搭脉搏,就知身心病症一样。
“入了阴阳道,就知这并不神异。阴阳道不止望气一种窥天机之术,但尽皆大同小异,道理都是一样的。
“长安君方才所说明日会受刺杀,此等涉及人事的明确天机,吾是窥不到的。但真要有高人能窥到,说与长安君听,长安君信以为真不出门躲过刺杀,也不过让果推迟罢了。
“迹之所表,气之所过,有果必有因。因不解决,果何以解?
“比如刺杀长安君的这个人是长安君的仇家,长安君今日不出现,他就等明日。明日不出现,他就等后日,只要他还活着,这刺杀长安君是躲不掉的。
“这就是窥天机,而不可改。”
嬴成蟜恍然大悟。
毫不夸张地说,他有醍醐灌顶之感。他拿到《尸子》数月,今日才算是彻底明白了阴阳术,或者说尸术的原理。
“多谢解惑。”
他诚恳地道。
没有赵公明的解答,他觉得就是再翻几十次《尸子》也不明白道理,这就是为何古代如此尊崇师者。
之前的他,就像是刚上高中的学生拿到高中教材。除了少数天纵奇才,大多数人都很难看懂教材自学成才,必须要老师讲解才行。
一个好老师,能够让学生少走许多弯路,直接引上通天大道。
[但那也不对啊,若是阴阳术真这么厉害,不说避免近代史的侵华战争,至少汉武帝晚年的巫蛊之祸不应该发生啊。]
嬴成蟜才不相信汉武帝作为天下之主,身边没有阴阳道高深门生。古代一个领域最巅峰者或许不在帝王身边,但帝王身边一定有一个领域接近巅峰的人。
“如赵先生所言,若是我把刺杀者杀了,不就改命了。”
赵公明点点头。
“是的,此乃小节。
“大势不可逆,小节却可变。”
[果然还有下文。]
嬴成蟜虚心请教。
“那什么是大势。”
赵公明隆声道:
“吾仍以长安君被刺杀这个例子讲述。
“此例之大势,便是长安君死于刺杀。
“因果循环,此事之因,也是他事之果。
“长安君有仇家寻仇刺杀是果,那仇家因何而来便是因。若这因是长安君性情嗜杀,那长安君杀人如此多,便不会只有一个仇家。
“长安君杀了这个刺客,还会有下一个刺客。只要长安君性情不变,一直杀下去,那么终会死在刺客之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少有人能不因大事而改变心性。就算是长安君一朝顿悟,改变心性。一心向善,手不染血,那之前杀的人就不寻仇了嘛?
“之前杀的人来寻仇,长安君自感愧疚不杀刺客,或可感动一二刺客,但能全感动乎?终有刺客会继续刺杀。
“长安君死于刺杀,这便是大势,不可改。”
说到此处,赵公明有感而发,悲从心来,浑身上下满满的无力感。
这个黑脸大汉仰望星空,闭上双眼,泪水淌落。
“一人如此,何天下乎?苍生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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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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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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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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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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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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