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色不太好,阿母与你说了什么?”
嬴成蟜摸摸脸。
“有嘛?还是那些老话,不许造反,要是敢对你不利绝对不会放过我。”wWW.ΧìǔΜЬ.CǒΜ
“阿母一向如此,别放在心上。”
“呵呵,知道,早就习惯了。”
车厢密不透风,放下车帘便是一片黑暗。
照明的蜡烛静谧燃烧,光亮并不足以填充到每一寸空间。随着车辆颠簸,烛光摇曳,两人的脸色也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只要始皇帝大费周章地公然出行,驷马王车一向是准备五辆。
从雍地回咸阳的驰道上,车队又一次受到了刺杀。刺客没有近驷马王车的机会,中途殒命。
到咸阳,入咸阳宫。
掀开车帘,温暖和煦不刺眼的阳光照耀得车厢内纤毫毕现,能看到始皇帝冕服上的玄鸟双眼亮晶晶,熠熠生辉。
嬴成蟜大口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举着车帘扭头笑道:
“下次不和你坐一辆车,每次和你一起走都被刺杀,真是晦气。”
始皇帝微微一笑。
“你怎么知道,他们刺杀的对象是朕,而不是你呢?蜡祭过后,你受到的刺杀可比朕要多了三四倍。”
嬴成蟜走下马车,始皇帝随后下车。
“那还是和你一起走罢,你的护卫比我安全多了,还是在你身边安全点。”
“指望他人不如指望自己,你坐到王位上,这些护卫便可听你调遣。”
嬴成蟜不以为意,始皇帝笑笑转了话风。
“阴嫚、胡亥那两个小家伙吵不吵闹?”
嬴成蟜一脸警惕地道:
“做甚?你不会是还想往我府上安插公子,公主罢?”
“正有此意。”
“免谈!那是你的儿子女儿,又不是我的,你能生就能养。你一哆嗦爽完了,让我给你养儿女,皇兄你要点脸罢!”
“今日你养我子女,来日我养你子女。日后你有了子嗣,也可以送到咸阳宫,朕来为你抚养啊。”
[子嗣……]
嬴成蟜脑海中,又响起了赵姬冰冷的话语。
“我在百越之地曾找到一本,是百年前家门生遗留之作。书中记载黄帝转世为勾践,取三千越女处子血而成就神功,单人持剑平定吴国。
“《越女剑》传人可令《黄帝》传人神功大成之说,应是出自这本。你写的数量众多,你于家,就如孔子于儒家,老子于道家。你应很清楚,多为臆想。”
嬴成蟜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谁要你养?我听小十八说了,他说头痛你根本就不相信,以为他在胡闹。就你这教育方式,我都怕你把我子女养死。”
始皇帝扶额,分辩道:
“那竖子表述不清,还说谎。朕能分辨朝臣之心,却难知那竖子之心。”
嬴成蟜呵呵一笑。
“你就狡辩罢。
“医家的事考虑的如何了?还有废除奴隶制什么时候废除?鬼谷门生我都给你叫到咸阳来了,外面不会有什么祸事。这群看重功利的纵横家你最擅长收其心用其人。关中贵族要是还看不清形势,就让他们统统出局!”
始皇帝随意说道:
“巡行在即,这些事等朕回来后再说罢。”
“这有什么好等的啊!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和你郡县制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比起来,这些还叫事嘛!”
“朕不想让房儿那么劳累,要不就你来监国,你爱做甚做甚。”
“我若监国,那事情不就变了性质嘛?我上朝提出来政策你同意,和你提出来政策要求实施,那效果能一样嘛?王代表秦国,不能让文武百官记恨秦国本身,懂不懂?”
“朕不懂,也不想懂,你就是胆小。”
“嬴政!你是不是想打架!皇嫂没了骊龙,逼急了我小心我暴揍你一顿!”
守候在始皇帝身边,寸步不离的章邯听着兄弟俩没有尊卑的言语,心情平静,略有一些愉悦。
[长安君在的时候,陛下总会欢喜许多。]
赵高死了。
这则情报迅速传遍咸阳所有上层人耳中,让整个咸阳都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他们不知道赵高因为什么而死,只知道赵高原是始皇帝心腹。
赵高之死,始皇帝没有任何表示。
若不是因为腊祭不见人,若不是因为九卿之中车府令重新变成车府令,他们还不会知道赵高厨师。
这种态度令咸阳好些人都开始有了危机感,能让始皇帝如此表现,背后的漩涡到底有多深,藏了多少人,没人清楚。
未知才可怕,他们害怕自己位于漩涡中心而不自知。
有心人将最近咸阳发生的事做了一番归列:
赵太后自愿离咸阳而居雍地。
长安君族灭孟西白,被下相邦、国尉秦国文武最高官职,打入咸阳狱。
新任相邦姜商,国尉廉颇上位后,发现其二人原是长安君门客。
在大秦风生水起的荀子门生上做到朝臣,下做到县城小吏,而他们的老师——名满天下的荀子也常住长安君府。
腊祭,长安君被赦免,出咸阳狱。
腊祭狩猎,楚系芈随被叫随王狩。
腊祭毕,赵高离奇身亡消息传出。
曾为长安君门客,后入宫为行玺符令事,贴身保护始皇帝的盖聂也不知所踪。
…………
“赵系落败,楚系势涨,陛下倒向了长安君一边。”
过了一个年,显得越发老迈的大秦右丞相王绾自言自语,向以其为首的官员们发出了告诫。
“断不可与长安君交恶!”
除非始皇帝密旨相召,言说要除掉长安君,否则他王绾肯定是不会蹚这趟浑水了。
要是早三十年,他现在已经在咸阳宫中,大陈长安君狼子野心,指着始皇帝的鼻子痛斥竖子不足与谋。
但现在,他老了,不再年轻了,不再有冲劲了,他求稳。
他叫来下人。
“找一个字迹工整的门客写一份拜贴,就写三日后,王绾拜访纲成君。”
“唯。”
王绾把皱皱巴巴的手背放在眼前,凑近眯着眼看了又看。
“于乱世之中,保全自身之术……”
…………
“此处留不得了。”
新楼台内,甘罗垂头丧气地坐在上首位,留恋地扫了一眼紫檀木梁柱、水晶玉璧墙、莹白珍珠帘、天上夜明珠、地上白玉莲。
各大世家家主就没有来的这么齐过,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箕坐在桌案前,桌案上的美食佳肴一口未动,摆放的酒壶却是换了一次又一次。
“我们其实还没有输,是罢?”
甘罗强笑着,摇摇晃晃从上首站起,满脸潮红,一身酒气。
他自高座走下,左摇右晃,在座位之间留-出来供表演的过道走过。用那些伶优的腔调似说,似唱。
“昔年商鞅,权倾一时,终是五牛分了尸。张仪唇辩,无人能及,武王上位逐其人。人屠白起,诸国皆惧,秦王剑至唯自刎。
“而从秦国建立之初的我们,从没有如他们那般显赫过,地位权势能与王比肩!但我们一直笑到了现在。
“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一时长短说明不了什么。我们争的是一世,看看谁能笑到最后!诸君,勿灰心。”
唱完,说完,他的人也是走到了门口处,他这位世家领袖,背对着诸多世家家主。
“这场戏罗演的如何?当的上一个彩字罢?看过罗演的戏,诸君今日便莫要赴巫山了,可好啊?”
甘罗整理了一下着装,笑着走出了新楼台,转首看着新楼台破破烂烂的外表——古朴的破旧大门总也关不上,本来该高悬牌匾的地方光秃秃。
“彩!”
他盛赞一声,转身离去。
新楼台内,开始有喧嚷声音。
“我们如许多人,怎就被那竖子压了一头!”
“呵,怕那竖子怕到了这等地步,今日竟连女子都不敢叫!我等在此地玩乐隶妾,干那竖子何事?他凭甚找上门来?”
“孟西白如何没得,你是忘了嘛?孟西白做的事与那竖子又有何干?上卿小心谨慎一些不是应当的嘛?”
“如此软弱,何以能引领我等?我看留不得的不是地,而是人,他已被那竖子吓破胆子。”
“……”
纲成君蔡泽也加入了这场口诛盛会,痛斥嬴成蟜和甘罗。
[还真让他做到了,以一己之力改变态势,秦昭襄王的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毒辣。可惜,长安君志不在治国,而在这些假仁假义的德行之上。]
[这些人就算对那些隶妾再残忍,又对秦国能有多少坏处呢?管子设楼台,将这些人的精力宣泄到女人身上,以淫欲替权势欲,你怎么就看不懂呢?]
这一次的新楼台聚会,那六尺宽沉香木阔床没有用过,青玉抱香枕也没有人枕过,因为没有女人。
…………
蒙骜病情已经好了,但是他的身体经过这场大病,又虚弱了不少,再也不能回到生病前提剑追着砍长孙蒙恬的状态了。
老人就是如此,身体机能不比年轻人,生了一场大病好了就跟没事人一样。
每一场病,都会让他们距离死亡前进一步。小病前进一小步,大病前进一大步。
“悔不该听大父,阿母的话。”
一脸刚毅的蒙毅陪在老人身边,抓着老人的手,略有懊悔道。
当初蒙骜和其阿母要对嬴成蟜出头,是他强硬拦下了。
作为腊祭狩猎小组成员,蒙毅比大多数人都要清楚,始皇帝和长安君从没有出过嫌隙,是他想多了。
“做了就是做了,有甚可后悔的。”
蒙骜吃力地靠坐起来,摸着次孙的头,那张一贯铁血刚硬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大父老了,你和你哥要撑起蒙家。大父是个鸟人,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就眼睛还算是好用。
“看到同是中箭,胸口中箭死了,手臂中箭活下来了,就知道该护着点心,买不起铜镜,用断了的剑片也是一样的嘛。看到武安君悲愤自刎,就知道不能违抗王上的命令,哪怕是错的。看到宣太后绝食而死,魏冉,范雎为王上逼死,就知道不能和这帮书生走的太近,不能威胁到王权。
“大父从来不和王绾,冯去疾,李斯,隗状这些人来往,每次见面都骂他们鸟人把他们赶走,不是大父瞧不起书生。那武安君要是不识字,看不懂兵法,咋能带我们打胜仗?没有这些书生出谋划策,靠着大父这帮鸟人,哪里能打的下那么多土地?大父是鸟人,但不是蠢人,大父是怕啊。
“麃公死了,武安君死了,樊於期叛国,也死了。除了王齮那个鸟人,和大父一代的武将没有了,而且都不是善终。
“大父知道没那帮子书生聪明,干脆就不和他们来往,一是免得不知不觉被他们骗冲锋,二是王上不喜欢我们和那帮书生走太近。
“从齐国到秦国,路不容易走,在秦国站稳,更不容易。大父能做的,就是多看,坚决不犯看到的错。
“这些年打你们,骂你们不是你们做的不对,是大父没看过。大父这个鸟人怯战,大父不敢赌,别怪大父啊。”
本以为老人会痛骂自己一顿的蒙毅不知所措地听着老人唠叨,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
“蒙恬这小子比较像我,像你阿父。你跟你哥一起学兵法,却从小就有一股子书生气。大父偏向你哥,不是看不上你,是大父不知道书生的路应该如何走。
“大父只知道武将如何保全自身,如何保住蒙家。大父知道你不喜欢打仗,但没办法,大父不懂啊。日后你有了儿子,他要是不愿意从武,你应当是知道如何教导了。
“你们都长大了,你们都不是鸟人,只有大父是鸟人。你哥在匈奴地创下了偌大的名头,被称为秦国第一勇士,大父很欢喜。
“但其实大父更多的时候,都是担心这小子受没受伤。斩杀了两万多匈奴,这得多大的大战啊。你给你哥,你阿父去一封书信,要他们回一趟咸阳罢。去长安君府管长安君要信鸽,那个快。
“大父乏了,睡一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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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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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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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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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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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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