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张思身披甲胄,率领百名秦军锐士包围了县令府。
随着张思一声令下。
在几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后,沉重的青铜长戈以暴力的形式,敲开了县令府大门。
张思正要下令要一众秦军鱼贯而入,搜捉县令吴秋,眼前便出现了津县县令吴秋身影。xǐυmь.℃òm
吴秋身着一身儒衫,头上顶着春秋时儒家流行的复古木制高冠,以头巾缠绕固定,手中则执有一把亮锋宝剑,秦二尺长。
其身后,是与吴秋打扮一般,在县令府任官员的一众儒家门生。
这些儒家门生有老有少,面上神色有的是坚毅、有的是恐慌、有的是视死如归。
他们斜执着的宝剑多数稳定,少数则是颤抖不休。
“吴县令这是闹哪般?”
县尉张思抬手,止住身后拉弓上弦就要攒射的秦军。
“郡守大人没想要吴县令的命,只要思驱逐吴县令出韩地而已。
“吴县令,看在你与我共事一场的份上,思劝你,莫要自误啊。”
这话对于张思来说,绝对是苦口婆心了。
秦国武将首重军功,吴秋一众做出这等抗命架势,若放在其刚来到津县时,张思定然直接射杀充当军功。
现在,张思略有不忍。
自大儒吴秋来到津县,津县肉眼可见得在变好。新郑之前下达的命令,也是一切顺从县令,张思对吴秋还算认可。
“张大人,秋任职县令至今,津县之转变有目共睹。今秋没有犯错,只一纸调令,便要下秋之官,此……”
“吴县令。”
张思抬手向前摆了一下。
五十名秦军锋锐箭矢搭上弦,他们揪着箭矢尾部的羽毛,开弓如满月。
蹦蹦蹦~
弓弦绷紧的声音犹如催命符令,让十数位儒生脸色大变。
当啷当啷~
有四位连长剑都无法握住,失手落地。
张思神情冷峻。
“思乃军人,只服从上令,你这些话,与思说不着。”
他后退一步。
“走,还是死。”
为五十把箭矢所指,吴秋浑无惧色。
他蓦然回首,白发飘摇,厉声大喝:
“捡起来!”
“唯。”
“唯。”
“唯。”
“……唯!”
三个儒生咬牙应声,捡起长剑。
最后一个儒生应声有些迟疑,有点哽咽。
但他还是应了,还很是大声,捡起了长剑。
“悔不该弃淳于兄而去,悔不该未至玄鸟殿。贼可摧我身,不可折我心!”
吴秋回首,一脸决然,迈步冲锋,悍然提剑向前!
“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他高喊着,年迈,瘦小的身影,在一众儒生眼中异常高大。
老迈的声音,也显的那么神圣。
一众儒生有些痴迷,有些目眩,有些热血沸腾。
正当此时。
“放。”
不带感情的一个字。
嗖嗖嗖嗖嗖嗖~
肉体不可挡的锋锐箭矢向着年迈执剑者劲射而出,加强版的暴雨梨花针尽数扎在了吴秋之身。
老人前冲的身影立刻后退不休,硬是被这五十支箭的力度射回原位,跌在了一众儒生之中。
鲜血,染红了儒衫。
一众儒生被吓住了。
他们热血不再沸腾,他们激情不再澎湃,他们想要脱口而出,随着大儒以身殉道的信念不再坚定。
仰躺在地上的吴秋,身前扎满了箭矢,缠住木冠的头巾也为箭矢射破,致使沉重而复古的木冠脱离其头,掉在地上。
张思横了一眼被射成刺猬,胸膛仍有起伏的吴秋。念及吴秋为津县做的贡献,本想要身后秦军入县令府,缴了这些儒生的长剑。
一步踏前,目光突然一凝。
吴秋,竟然挣扎着坐起来了!
[一介书生,竟能如此……]
张思制止身后秦军上前补刀。
以他的经验,这样的伤,每一个小动作都是受一次万箭穿体之痛。
这样的人,值得他张思给予少许宽限——反正这样的伤也是必死。
吴秋一脸痛苦,肉体上的痛苦让他的精神备受折磨。
他哆哆嗦嗦地在地上摸到木冠,摸到头巾,然后用满是粘稠鲜血的手,将木冠端正地戴在头上,再用头巾缠绑,加以固定。
稍微晃了几下,木冠纹丝不动。
这或许是他没有用力的缘故——他连用力摇脑袋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一张嘴,鲜血汩汩涌出。
这些鲜血让他吐字不清,说的话没有人听得清。
只能听见风从血中过,带出的“荷荷”和“咕嘟咕嘟”的声音。
他坐着,重重一低头,这比他前面摇晃的力度要大多了。
他的头摇晃了两下,木冠便跟着摇晃。
他死了,木冠还在。
在其身后,一名年事颇高,脸上已有皱纹的老儒生老泪纵横。
“君子死而冠不免!”
他高喊着,说出了师兄说出来却没有传出去的话。
然后像他的师兄一般,跑步,冲锋,一往无前。
“君子死而冠不免!”
“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啊啊啊啊啊!”
“……”
张思眉宇蹙起。
眼前大呼小叫的一众儒生,让他仅剩下的耐心彻底消磨殆尽。
虽然还有好些儒生没有动作,瑟瑟发抖,长剑掉落。
但,张思已经恼了。
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放箭!一个不留!”
他厉喝。
利箭攒射,一轮又一轮。
津县县令府之地为血染。
一众儒生,尽皆身死。
津县是幸运的,至少张思还给了吴秋机会。
另外两座大儒管理的城池,县尉既见大儒手执长剑,即令射杀。
南阳伏生,一夜白头。
正值壮年的他憔悴的像个七老八十的老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淳于兄,生为了儒家,只能如此,只能如此啊!生救不得人啊!”
早在咸阳的时候,两人就商定好了——儒家的生存,大过一切!
三个大儒以身殉道的消息传到新郑,强一脸沉重地滴到嬴成蟜手上。
让他沉重的不是三个大儒之死,而是主君的态度。
虽然主君前昔说的清楚明白,不改便杀,但强清楚,自家主君其实不喜欢杀戮。
长安君府一众门客公认,长安君妇人之仁。
故在嬴成蟜翻阅之时,在旁言道:
“君上,这不是你的错。”
“废话,这当然不是我的错,我又不是没让他们走。”
嬴成蟜简略过了一眼,便合上奏章,递还给强。
强略显错愕接过。
“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强以为,君上会……自责。”
“我想要大开民智,选择儒家宣德之法,扯断儒家绑架百姓的道德枷锁。
“他们想要以死殉道,捍卫他们心中的儒家,舍命求名。
“他们想要自杀,我满足他们的要求,我有什么好自责的。”
嬴成蟜步态闲适,走入内室。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这是他们的选择,这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强待主君走后,冷笑地扫了一眼奏章。
“愚昧无知!蠢不可及!”
…………
宜阳。
科学家号召一众墨家门生,先是将墨家所有的书籍尽数誊抄了一遍。
这里并不仅限于墨家书籍,而是百家书籍,《论语》、《墨子》、《孙子兵法》、《吴子兵法》、《惠子》等书都要誊抄。
这些誊抄的书,是墨家一众大墨加上了标点符号的版本。
然后再用活字印刷术尽数打印复制。
“脱离秦王,远离咸阳是对的,君上终于放开手脚了。”
科学家一边校准,一边欣慰地道。
标点符号,活字印刷术,纸张。
这些事物早就发明出来了,只是一直被始皇帝压着不让外传,科学家早就不乐意了。
如今得偿所愿,科学家很是振奋。
看着宜阳百姓对知识求机若渴的眼神,看着宜阳百姓学习进步如飞的速度,科学家笑的很欢喜。
墨家巨子的快乐很简单,但也很难。
津县大儒身死的消息传过来,科学家笑的更欢喜了。
“君上雷厉风行,杀得好,甚好!哈哈哈!”
诸子百家,唯有墨家有任侠,执剑平不平。
…………
野王。
县令吴实审视着面前的标点符号,一时之间有些为难了。
他给负黍县令唐秉,阳城县令崔广,白城县令周术分别去信,要三人来野王与他一叙。
亦是有此意的三位县令,接到信的当天便轻车简从,径往野王出发。
三人丝毫不担心走后城池出问题,道家无为而治,崇尚的就是一个自然,就是一个不管胜似管。
城池的基本架构已经搭好,百姓也都进入正轨。他们认为,已经到了有他们没他们都差不多的地步。
桌案上就薄薄一张纸,上面写着的是十四种标点符号。
四位大道围坐在桌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盯着这张纸看了看,又看了看身边人,谁也不先说话。
“咳咳。”
野王县令吴实咳嗽一声。
他是东道主,自然应该他先起头。
“诸君,这标点符号,是否要加入经典,为学堂之教呢?”
崔广捏着颔下特意留下的几根胡须,迟疑地道:
“私以为,不该在此时又生波折。阳城百姓日日欢颜,农间田亩禾苗皆种。现农民行农民事,铁匠行铁匠事,吏员行吏员事,正如上古尧舜之时也。骤然将标点符号加入经典之中,降低学习之难度,恐一众人等争先恐后入学堂也。除学习外,诸事皆败。”
吴实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崔广的想法,担心和他一样。
本心,和他们所传承的道家思想,让他们都不想将标点符号纳入体系。
但,事情若是如此简单就能处理,吴实就不需要将三位老友叫来面商了。
“我等不传播,他人传播,何解?”
白城县令周术道,这位大道的城池旁边,是大儒管理的城池。
“白城近些日百姓流失,往隔壁黑城去者不绝也。长此以往,此消彼长,黑城人多白城人少。白城人不见,则诸事不成。黑城日盛,白城日衰,此不可不察也。”
这便是吴实召集三位老友的主要原因。
他们从咸阳来到韩地,不是来义务劳动做奉献,而是要证明道家治国的强力。
儒家这么一宣布标点符号,还打着长安君旗号,就弄得他们很被动。他们不想施行,但不施行,道家就比不过儒家——治国便是治理百姓,人都没了,还比个屁啊。
在关中,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秦律禁止百姓乱窜——寻常百姓从一个城池跑到另一个城池是不可以的,触犯秦律。
四位大道其实也可这样做,但这样做就违背了道家宗旨——不违背自然,无为而治。
在不使用标点符号,不违背道家宗旨的基础上,四位大道进行了一阵友好交流,然后无果。
吴实,周术,崔广都有些郁闷。
而此时,在四人中年龄最小,曾在咸阳殿上忍不住直言的唐秉扯过纸张,在手上晃荡了两下。
哗啦哗啦~
这声响让三位大道目光集中过来,以探询的方式。
“诸君,秉有一问。
“于此标点符号,诸君认为好,还是不好?”
三个大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半晌,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话。
“大善。”
“仓颉造字使文明延续,标点符号使文明延续更易。”
“有此标点符号,前贤经典不为惑,人人习之皆可得。”
啪~
将纸张用力拍在桌案,负黍县令唐秉悍然说道:
“那便是了!传!道家城池都用上!立刻编撰有标点符号的《道德经》、《庄子》等我道家经典!”
崔广有些不情愿道:
“可这违背了我道家宗旨,以人力强行干预此事,或成祸事也。”
“崔兄此言差矣。”
唐秉指尖戳着桌案上的纸。
“仓颉造字,你能让其不造乎?长安君创标点符号,你能将其毁去乎?
“此物虽是人力,出便已是天道,用标点符号便是顺应天道!
“仓颉造字,天地哭,鬼神泣,哭泣我人道自此长盛难衰。
“长安君创标点符号,虽无天象,但有人迹,儒家三位螳臂当车者已是送了性命。
“不用标点符号,便是不顺应天道,那才会有祸事。
“我等用之,才是顺应天道,这能有什么祸事呢?”
唐秉这一番话,将嬴成蟜拔高到了和创造出文字的先贤仓颉同一梯队。
虽然言语看似说得通,但实际真要纠其真,三位大道完全能大肆反驳。
但,三位大道没有反驳。
他们一脸受教的表情,重重点头。
“彩!”
他们愿意接受唐秉的说法,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解释。
我们没有违背自然,我们依旧是顺应天道!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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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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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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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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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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