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地上那根狗尾巴草,和陶罐中两只触角乍触即分,相互试探的小虫一眼。
始皇帝刚要发脾气训斥,话到嘴边,看到嬴胡亥自以为隐蔽,实际极其明显瞥向其后的小动作,说出的话就变了内容,语气也平缓下来。
“还算尊师重道。”
始皇帝以为十八子是在看自己的老师,略微移步,把赵高让出来小半个身子。
岂料嬴胡亥的视线没有在赵高身上略过,看到父皇身后再无他人,不由得低落埋首,小嘴嘟囔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始皇帝脸色一下冷了下来。
“汝未见你师乎?”
老师这两个字在古代地位极高,始皇帝见不得十八子对赵高视而不见。
嬴胡亥听父皇语气不善,心中恐惧放大,脚步后退不敢吭声,始皇帝在这些公子,公主中威信极高。
嬴胡亥越是如此,始皇帝心中就越是生气,一脚踢翻了地上的陶罐。陶罐骨碌骨碌滚出去老远,里面的两只小虫被甩飞出罐子不知去向。
年幼的十八公子见辛辛苦苦捉到的两个虫子就这么没了,委屈地扁扁嘴,眼泪都要留下来了。
“不许哭!”
始皇帝凶十八子,十八子有泪不敢流。
“朕问你。”
始皇帝的声音冷漠而宏大。
“临阵脱逃者,该受何刑?”
嬴胡亥臊眉耷眼不敢看父皇,不知道始皇帝在说什么。
这个问题并不难,在秦律中属于基础问答。
始皇帝眼见十八子这都答不上来,便知道自己儿子大概率根本就没有学习秦律。忍着怒意又问了嬴胡亥几个基础问题,嬴胡亥一个都没答上来。
始皇帝真的生气了,一把揪住十八子衣领。
“你这竖子都和老师学了甚!”
嬴胡亥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边哭边抹眼泪哽咽道:
“父,父,父皇,还,还未给,给胡亥安排老师。”
始皇帝眼中厉色一闪,扭头凝视着赵高,锐利眼眸中的神色,和方才赐死宫女时一模一样。
赵高说嬴胡亥进步神速,结果现在嬴胡亥连赵高这个老师都不知道,这是赤裸裸的欺君之罪。
赵高诚惶诚恐,跪倒在地上,哭着道:
“陛下要臣为十八公子之师,胡妃不许臣入内教习十八公子,以致十八公子尚不知高为其师。高不是有意欺瞒陛下,实是万般无奈,不请陛下来此,臣不能为十八公子师矣!”
胡妃不让嬴胡亥学习,排斥大秦帝国,这件事始皇帝早便清楚,是以对赵高这番言论没有怀疑。
甩开幼子,始皇帝神情冰冷,快步回返胡妃寝殿,暴力推开殿门。
“不让胡亥学武习文,抗拒朕为胡亥找来的老师,你想做甚?”
没穿衣服,藏在锦被中的胡妃咬着银牙,笑的快意,不搭话。
她的快意不是假的,是发自内心。看到始皇帝如此模样,其心欢喜。
始皇帝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前,高大身躯将光线尽数遮挡,阴影笼罩着胡妃全部身体。
“朕在问你话,你最好快点回答。朕的怒火,你承受不住。”
这声音中没有多少怒意,只有无尽的冰冷。
胡妃很想继续这么笑下去,硬气地不作声,看着始皇帝这副模样直到天长地久。
但她不敢。
触怒始皇帝,倒霉的不是她一个人。还有那些生活在六王宫中楚王宫的那些女人,那些她的姊妹嫂姨。
“你现在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了?”
胡妃恨意滔天。
“阿房不教育其时,你可知他是你的儿子?这些年,你又看过胡亥几回?”
“你看不到胡亥了。”
始皇帝冷声道,转身出走。
为人阿母既然不想养子,自然有他这个当阿父的来养。
“凭什么!”
胡妃嘶喊着,仇恨和愤怒交织,有些歇斯底里。
始皇帝充耳不闻,连离去的步伐节奏都没有变化。
“你真以为胡亥是你的儿子乎!”
始皇帝脚步一顿,转过身,眼中杀机迸射。
常人被戴绿帽子都愤怒无比,更不要说这个坐拥天下的千古一帝。
咸阳宫后宫除了宫女,太监,还有着郎官。
限制郎官不为祸的除了严格的循行条例,还有同僚的死命监督。一旦发现有郎官私通宫女,一什郎官连坐,尽数夷三族。
即便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但只是听到这个可能性,始皇帝便怒发冲冠。
胡妃似乎不知道自己正在硬拔始皇帝逆鳞,她好像被不能和儿子相处这道突如其来的命令气疯了。
“胡亥是成蟜之子,不是你子!你凭什么不让我见胡亥!”
始皇帝脸部肌肉抽动,嘴角鼓起。
嬴成蟜是除了始皇帝之外,唯一一个能在后宫自由出入,不被任何限制的人,胡妃说的话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始皇帝喘着粗气走出了胡妃寝殿,门口等候的赵高埋着脑袋瑟瑟发抖不敢说话。这么近的距离,武功高强的他很容易将内中言语尽收入耳。
始皇帝快步从他身边经过,赵高急忙从后跟上。
“陛下,长安君修的是《黄帝》。”
被气糊涂的始皇帝眼睛一瞪,停下脚步。
夏无且亲口说嬴成蟜未破元阳,那就不可能和胡妃生下嬴胡亥。
始皇帝对此事本就只有那么一丝丝怀疑,这么多年,兄弟俩相知相信,这份深厚的感情显然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胡妃能比的。
恢复冷静,智商重新占领高地的始皇帝眯着双眼。琇書蛧
“你去问问那个贱人,谁指使他污蔑成蟜。”
“这……”
赵高面有难色,似乎对于胡妃身份有着深深的忌惮。
“不择手段。”
始皇帝沉声道。
自胡妃说出嬴胡亥生父是嬴成蟜的那一刻,不管结果如何,始皇帝都不准备让其活下去了。
“唯。”
赵高定神,也是沉声应道,转身向着胡妃寝殿走去。
开门声轻响,赵高的愕然叫喊声音便紧随其后。
“陛下!”
始皇帝猛然转身。
胡妃寝殿殿门敞开之处,有红色乍入人眼。
浑身未着寸缕,有着盈盈一握小蛮腰,美丽动人胡妃安详地躺在锦被上,脖颈一片血红色。
一把秦剑横在其上,胡妃自刎了。
死无对证。
“查,给朕查!”
始皇帝的声音无比愤怒。
他对胡妃没有什么感情,这本就是为了政治而纳的嫔妃。但这么多年,就算是养一个宠物也会倾注感情,更别说一个为他生下儿子的女人。
虽然始皇帝本就没打算让胡妃活着,本就做好赵高严刑逼问的准备。但胡妃在其意料之外死去,依旧让始皇帝恨欲狂。
“唯!”
赵高战战兢兢地应道。
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泗横流。
“陛下,高有罪!高有罪!若非高自作主张,胡妃不会死,今日一切都不会发生!高有罪啊!”
愤怒的浑身发抖的始皇帝,看着不知救了自己多少次性命的赵高。
“赵高,你又救了朕一命。”
“陛下……”
赵高流着鼻涕,眼泪,抬起头,模样很是狼狈。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弄得满脸都是,从狼狈变成了狼藉。
“这个贱人愿意为了不说出幕后指使而死,若非你今日引朕来此,朕还不知朕的后宫竟已有歹人入内。此事交给你去办,宫中一切任你调用。”
这件事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办,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始皇帝不想让他人知道胡妃说给他戴了绿帽子。
“唯!”
赵高叩首应是,嘴角上钩。
“限你三日之内找到此人,查不出此人,朕寝食难安!”
“高遵旨!”
始皇帝冷着脸走入偏殿,将幼子嬴胡亥抱起带走。其母刚死,还是因为自己而死,始皇帝对这个最小的儿子此刻有愧疚之心。
嬴胡亥自小便和胡姬生活在一起,而胡姬已死,始皇帝不可能让他一个人住在这所寝宫内。
始皇帝暂时还不知道如何安置十八子,总之先抱走再说。
“父皇,胡亥会走……”
嬴胡亥有些胆怯地道,在他的记忆中,抱着他的除了母妃,便只有叔父。
父皇从没有抱过他,他也不敢上前去找看上去就很可怕的父皇玩。
“老实待着。”
“哦。”
稚童乖巧,胆小地应了一声。
待嬴政抱着其走了有百步,其感觉父皇也不是那么可怕后,又是怯怯地道:
“父皇要带胡亥去哪?”
“朕还不知,你想去哪?”
“父皇可以带胡亥去找叔父玩乎?”
“……”
看着幼子满是希望,期待的双眼,始皇帝驻足,沉默了。
嬴成蟜在大秦公子,公主中的威望极高,始皇帝的子女都喜欢找这个能和他们玩到一起不批评他们,还给他们带好吃的的叔父玩。
嬴胡亥能说出这句话并不奇怪,很是稀松平常。
可在其生母刚说出嬴成蟜是其生父,且自刎守密的背景下。
纵然始皇帝知道嬴成蟜未破元阳,不可能是其生父。纵然始皇帝对嬴成蟜万分信任,为了找出谁在幕后中伤嬴成蟜,可让赵高对其嫔妃不择手段。
此时此刻,始皇帝心中依旧有些异样。
“你刚才向朕的身后看,是在找谁?”
“叔父!”
嬴胡亥欢快地道,只是提起了嬴成蟜,小孩子就很欢喜。
“叔父好久不来看胡亥了。”
稚童嘟囔道,有些埋怨。
始皇帝抱着如假包换的十八子,迈开脚步,沉默地走了下去。
在心中那丝异样之余。有错便认,善从自身找原因的始皇帝也在审视自己,是不是自己陪伴幼子的时间太少了。
其虽对嬴胡亥本身没有偏见,但因为其母胡姬仇视的缘故,始皇帝不愿意来胡妃寝宫找骂。
自嬴胡亥出生以来,始皇帝看望嬴胡亥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嬴胡亥是始皇帝看的最少的公子。
[朕应该多关心一下胡亥的……]
胡妃寝殿。
赵高进入其中。
胡姬的死亡很蹊跷,死因不便向外说,所以处理胡姬尸体的便只有赵高一人。
用锦被卷起胡姬曲线玲珑的身躯,将那把秦剑丢在锦被中,跟着胡姬的尸体一道卷起。
[你不会白死。]
赵高心念道。
即便在他的敏锐感应中附近没有他人,赵高也没有将胸中想要宣泄的言语念出声。
有些事,只能他自己知道,哪怕天地也不能告诉。
[只有你死,才能让陛下的目光看到早被忽视的十八公子。大秦唯一一个没有了阿母的公子,理应得到陛下偏爱。]
嬴胡亥作为始皇帝最小的公子,年龄上就处于最劣势。还不等他成长起来,其大哥嬴扶苏就已经成长为合格的太子。
又因为其母胡姬,在始皇帝的恩宠这块,嬴胡亥在出生之时就落后了其他兄弟不止两个赛道。
成为这样一个小透明公子的老师,想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是没有出路的,只有弯道超车才行。
胡姬生前,始皇帝有多忽视嬴胡亥。在胡姬死后,这些忽视就会转做等数甚至加倍的愧疚。最终化为偏爱,笼罩在嬴胡亥身上。
生为赵国王室的赵高,可不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莽夫,他的第一个身份是赵国公子。
十几年前,他为了破秦国反间计,就知道在赵国传播“李牧死,赵国亡”的民谣。
十几年后,一直跟在始皇帝身边,和这个天下最顶尖的一批人打交道,亲眼看这个天下最高深的谋略,赵高一直在成长。
将寝殿内全部打扫干净,赵高命令两个太监入内,用一根缀着大筐的扁担,抬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锦被出了胡妃寝宫,又出了咸阳宫。
有始皇帝的命令,重新掌管咸阳宫一切力量的赵高一路畅通无阻,一路问话都是无可奉告。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太监抬着的大筐中的锦被中,包裹着嫔妃胡姬。
也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太监气喘吁吁地抬着大筐去了哪里,因为他们再也没回来过。
三人出,一人回。
再次回到咸阳宫,妥善处理完一切的赵高找到了中郎将章邯。
这一次,赵高要利用章邯的另一重身份,影密卫统领。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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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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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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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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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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