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君华前几日本想询问陛下给崔佑安排续弦的事如何了,几经思虑,话却未问出口。崔佑接到圣旨就急忙来跟霍君华告别,此去短则几月,久则一至两年。
霍君华心中担忧,却也不好过多表现出来,只匆匆叮嘱几句就看着崔佑远去。
家中主母,主君都不在,萧柔嘉也与萧祭去帮助军中行医问诊。程家如今只有两个儿郎,两个女娘外加喜欢与隔壁万老夫人比较谁打的赤金铛更重,谁打的簪子更漂亮的程老夫人。
当然,说是比较,其实就是程老夫人一个人爱与万老夫人争高低,万老夫人要不是为了孙女儿的婚事,也许早就不搭理程母了。
程家今年除夕夜较为静谧,除了程少宫闹腾了点,其他人都不太想出去动弹。
几个儿郎女娘们除了偶尔去万家串串门,就是在家中等着班小侯爷与万萋萋来家中玩乐。
冬日里鲜少下雨,更别说是暴雨了。程少商记得霍君华害怕暴雨打雷的天气,看外面乌云压顶,雷声闷闷,与家人说了一声就去往杏花别院陪伴霍君华。
班小侯爷最近特别爱往程家跑,时常一呆就是一整天。奇怪的是班老侯爷居然也放心,平常视若命根子的班小侯爷出门在外久了,班老侯爷都要担忧半晌。且老侯爷最看中来往的人家家世,如今倒是像很赞成两家来往一般。
本与程少宫一同在程家书庐看书的班嘉听见了雷声,见外面狂风大作,正想告别回府,却在这时见到了进入书庐的程姎。
班嘉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将手中的书简悄悄举高了一点,眼神随着眼前温婉贤淑的程姎看了许久。
程姎感觉到一个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不用回头,她就知道看着自己的是谁。紧张的微微侧过身,程姎将精神投入手中的书简内,不再在意身后热烈的视线。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亦然。
自与程少宫交好,班嘉就成了程府的常客。从第一眼见到程姎开始,班嘉就知道,他遇到命定之人了。爱情来的疯狂,来的猛烈,用他的话说,就是“电闪雷鸣”。
程姎正执笔写着诗句,脑海中突然浮现前几日见到班小侯爷的场景。
“程三娘子,请留步。”
程姎转身,见程少宫新交的挚友班小侯爷急匆匆的来到自己面前。程姎刚想问何事,就听班小侯爷对着自己念了一首《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不成想,刚念完,两人都面红耳赤的往相反的方向跑开了来。
自那日起,班小侯爷来往程家也是越来越勤了。
回忆结束,程姎回神,见笔尖的墨水已经将书简晕染了一片,连忙手忙脚乱的清理干净。
程少宫听闻声响,疑惑问道:“堂姊,可是出什么事了?”
程姎稳住心神镇定道:“无事无事,就是不小心写错字了而已。”
“哦,那就好。”程少宫不疑有他,也不管一旁的班嘉在做些什么,又专心研制自己的乌龟壳算此次征战的阿父阿母和霍家两位兄长几时回来。
……
“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①。咱们出征归来赶上了好时节啊,也不知阿母可还生病否。”
出征归来,霍不疑难得好心情吟诗一首…倒是与如今杏花盛开的都城相衬至极。
崔佑一听,思绪也是跟着杏花飘去了那让人朝思暮想的别院中。
程始闻着杏花的味道,转头对身旁的萧元漪道:“元漪啊,如今这杏花倒是开的好,不若咱一起酿个杏花酒试试,看看好不好喝。”
萧元漪觉得可以尝试,让一旁的手下先回家中报信,遂打算跟着霍无伤他们一起去杏花别院讨些杏花酿作酒水。
待几人到了杏花别院时,霍君华已经提前将招待的酒水吃食备上,欢喜的迎接众人进去好好吃喝。
等几人进去,霍君华见后面的崔佑定定的瞧着自己,自己也定定的瞧着他。
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②。
院中种下的几株梅花已经凋谢,杏花盛开着,朵朵白色的花朵艳态娇姿,花蕊繁花丽色,胭脂万点。三月里的杏花占尽春风。
微风吹过,一片片的冰清玉洁的花瓣如冬日里的雪花,一点点的飘落在树下的相互望着的两人肩上。
霍君华突然莞尔一笑,“阿佑,快进去吧,我也备了你喜欢的吃食。”
崔佑傻愣愣的看着语笑嫣然的霍君华,一时之间不知该因为她的笑痴迷,还是因为她的一句“阿佑”沉沦。
见崔佑不说话,人已经魂游天外,霍君华无奈,直接上前将崔佑拉进了厅堂。
见崔佑被霍君华拉着进来,程始疑惑的的问道:“崔兄这是?”
霍君华故作无奈:“本公主也不知,也许是被哪家小娘子勾去了心神罢。”
“咳咳咳”霍无伤和霍不疑两人一不小心都被呛了一下,对众人抱歉了一下。兄弟二人暗中观察着霍君华和崔佑,见两人相处与以往没什么不同的,对视一眼似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崔佑被霍君华按在座位塞上碗筷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黝黑的脸上出现两抹可疑的红晕。好在,大家都在用餐,并未全程注意他,这个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翌日,霍无伤特意挑了个崔佑和霍君华都在杏花别院的时辰,身后跟着捧着赏赐的太监宫女们,浩浩汤汤的出现在二人面前。
“阿狰,这是?”
霍无伤对着霍君华和崔佑疑惑的眼神故作平淡的道:“这是陛下感念军中将士多年来征战辛苦,所以特意赏赐给崔将军的,其他几位将军也有。另外,陛下听闻崔佑将军一直未娶续弦,上次秋猎本想与将军挑选合适的女娘,却不想因我之事耽搁了。”xiumb.com
霍无伤看了看表情不一的两人继续道:“所以陛下此次已经看好了合适的人选,女娘们的画像已经送往崔府,就等将军看上一看,到时候好亲自赐婚。”
“赐婚?”霍君华口中喃喃自语。
崔佑一时之间被霍无伤带来的消息砸的一懵,脑子混乱,就站着看那些精美赏赐发呆。
霍君华见崔佑没有表示,以为他心中也是想娶续弦,另成亲事。霍君华眼神突然暗淡下来,心中酸涩,喉头更是微微哽咽。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霍无伤看着崔佑和霍君华二人一个脑筋支楞呆傻,一个忧思多虑不问不说。两人心中思绪转了个千百来回,却没有想过一起敞开心扉聊聊。
叹息一声,霍无伤直接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崔佑拉回崔府,徒留霍君华一个人在院中坐着发呆。
不知何时,敢爱敢恨的她,此刻居然变得畏畏缩缩,做事顾虑太多,也忧思过度。
崔佑跟着霍无伤回到崔府,等踏进崔府的门才反应了过来。
“霍将军,阿狰,你帮我回绝圣上的好意吧,那些画像都拿走,我不娶续弦!”
霍无伤抬手止住崔佑还想说的话道:“崔将军放心,没有画像,也没有女娘,所以不用担忧。”
崔佑是个直肠子,见霍无伤如此说,直接问道:“那刚才你?”
霍无伤抬手对崔佑行了一礼说道:“此事若成,也许我要改口叫你一声‘姑父’,阿兄也要唤您一声阿父了。”
“你是说!”崔佑再怎么笨,也知霍无伤此话的意思。
示意崔佑进府,霍无伤在府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崔佑说清楚。等霍无伤回到杏花别院时,就见霍君华已经等了自己许久了。
按照约定,霍无伤答应的保密。霍君华见他一问三不知,心中气愤的回到自己房中,躺在榻上的她一整晚辗转反侧,等要睡下时时畜也开始了打鸣。
自那日起,崔佑便未曾来过杏花别院。霍君华心中难受,却不知该如何处理。她既想拉着崔佑问清楚,又放不下女娘家的矜持。
终于,在第三日清晨的微雨中,崔佑打着一把油纸伞来到霍君华面前。
“你这个大忙人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寡淡的地方?”三日的想念从口中出来却变成了埋怨,霍君华心里扭捏,不想软了语气。
只见崔佑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我…我觉得这件事我不应该瞒着你,我虽然是个粗人,脑筋直,可我还是想光明正大的问你…问你是否介意我娶续弦?”
见霍君华不说话,崔佑又接着说道:“我并非非娶续弦不可,我知我粗鄙,是个不懂文雅的粗人。我其实一直妄想…妄想着你能心悦于我,可我又害怕你嫌弃我贼心不死,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崔佑一方面想着逃避,一方面又想着,赌一把吧,大不了今后不能陪着霍君华了,一个人远赴沙场了此残生。
“君华,我心悦与你,从第一次见你到现在,甚至将来,我心中都一直有你。本想你嫁人之后就断了一切心思,可是后来发生的变故,让我又遇见你。我放不下你,所以恬不知耻的跟在你身后。”
崔佑本想将续弦一事与霍君华坦白,可抬眼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换了一个说法道:“君华,阿狰他们想让我娶妻,我本不想。可若是……若是你让我不娶,那我便不娶。今日之后,若是我的存在给你带来了不便,那我之后就远离都城。”
崔佑一想到从今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霍君华了,眼眶微红,咬牙忍住泪水,只等着霍君华的答复。
“那…我若是让你…”霍君华口中干涩,“若是让你娶妻呢?”
崔佑浑身的力气仿佛被“娶妻”扎破了一般,双手无力的滑下后看着霍君华轻声道:“只要…你欢喜,就好。”
“只要我欢喜?无论娶谁?”霍君华笑着,任由眼中含了许久的泪水滑落,可惜崔佑低着头,没有发现。
“是…”
霍君华声音哽咽,发音也不甚清楚的道:“那让你娶我呢?”
崔佑茫然抬头:“什么?”看见霍君华满脸泪痕,着急的想用宽大的袖子擦拭却被霍君华拦住了。
“我说,若是我让你娶我呢?给你一息的时间回答,否则…”
崔佑来不及反应,只能顺从本能答到:“娶!我娶,求之不得!”霍君华闻言破涕为笑。
两人说开心意后,崔佑着急的送霍君华进屋,又是吩咐人熬煮姜汤,又是添碳添衣的好一阵宽慰。
第二日崔佑天不亮就着急的去求见了文帝,之后领着赐婚的圣旨飘飘然的连
崔府都不回,直接去找了霍君华。
注释①:
杏花
罗隐〔唐代〕
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
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
注释②:
北陂杏花
王安石〔宋代〕
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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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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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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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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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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