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旁人一穿越,不是千金小姐就是后宫宠妃,要么也带着一个好家世。
可她倒好,一举穿越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小丫鬟!
穿越前她可是书香门第的千金大小姐,父母皆是国内知名艺术大师,凡是经她父母之手的画作、书法堪称的上是千金难买的名作,从小在艺术氛围的熏陶里长大的安歌对绘画有着极其高的天赋,被家族给予众望,可一场梦醒,她却莫名穿越到这压根不在历史发展上的异世里来。
她本是小姐身,现在却成了丫鬟命,真是造化弄人!
这一双曾经价值千金的手,如今只能拿着扫帚乖乖扫地,顺便还要提防着看她不快的管事姑姑。
安歌穿越过来的这副身躯是个苦主,自打八岁的时候就被卖给了温家,温家原先是苏州的老商贾,十几年前温大老爷温庆忠中了探花,当个了从二品礼部侍郎,举家迁到京中,从此过上了吃皇粮的日子。
而她穿的这个小歌儿,如今才十二岁,半大的孩子虽然和之前的自己相貌无差,但肌黄蜡瘦的模样远远比之前的自己差的多,同龄的小丫头一个个生的肤白貌美,她混在里面太不招人待见了。
安歌也继承了一部分前主的记忆,这丫头心思单纯性子沉闷,自带卖进温家后嘴笨脑呆,不仅管事姑姑不喜欢她,连一起干活的同伴都不待见她,同进来的一批孩子就她还留在普通丫鬟里,其余的要么做了二等丫鬟,要么就是运气爆好,成了一等贴身丫鬟,她这样的性子少不了旁人的欺负,克扣银钱和饭食是常事,就连日常的赏赐都被管事姑姑抢了去。
这不前些日子温府才举办的生辰宴,府里的下人多多少少得了赏赐,那天估摸着是前主这辈子最幸运的一天了,她因缘巧合下得了久居关外回来过节的二公子一盒胭脂,正宝贝似得收着,却不曾想还未回房就被管事姑姑抢了去。
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平时被欺负成那样都不做声,可那一日她突然奋力抵抗起来,十几岁的孩子哪能争得过四十多岁的老妖婆,不仅东西没了,人也被推下了河,那管事姑姑还生怕她死不了,竟然隔了会儿时间才去叫人来捞,可怜前主就这么硬生生咽了气。
一盒胭脂,就要了她的命!
安歌穿过来的时候正是他们正要抬着小歌儿去处理掉,嗓子一咳污水一吐吓倒了几个家仆,众人纷乱中她只听得一声温和好听的声音稳住大局。
“这孩子能从鬼门关里走回来,是个有福气的,带回去好生照顾着。”
就这一句话,保住了她的小命。
后来安歌才知道,说话的人正是温府大少爷的正妻,名冠京中的才女程月皎,安歌后来远远瞧过她一次,不过十六的年纪,出落的亭亭玉立,她待下人从来都是温柔可亲,是个顶好的美人儿!
“小歌儿!发什么呆呢!”一声公鸡嗓的爆喝声把安歌从回忆里拉出来,安歌不用看也知道喊自己的是掌事姑姑温杏,这管事姑姑原本也是府里的丫头,岁数大了被许给了厨房的做事师傅,赐了主人家姓氏,她们这院里的十七八个丫头小子都归她管,在她底下是活受罪,一来她原先是个二等丫头,最看不起普通家仆,再者随了主子这么多年,自身也生了些傲气。
说话间温杏姑姑就快步走了过来提起安歌的半只耳朵,直拽的她耳朵发疼,双手也忍不住的扒拉她的手,温杏姑姑连声骂道:“你看看这地上的落叶,从晨间道现在还没扫完,光顾着玩的小蹄子,养你有什么用处?”
“好姑姑,我不敢了!”
安歌很没骨气的求饶,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异世里,适当的服软反而能保住自己,虽说这府里的下人没权利决定仆人的生死,但像这种掌握实权的姑姑总管,要真惹恼了,还不知怎么使袢子恶心人,她来这的时间不长,但也见识过几次仆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那可真是听了三天都吃不下饭。
见安歌求饶,温杏姑姑发完脾气后便松开了手,安歌连忙殷勤的拿起扫帚在地上开始扫着,嘴里头还不忘昧着良心夸奖温杏,“还是姑姑心善,旁的姑姑要是遇到我这样的小丫头,早就给棍子吃了!”
听安歌这样说,温杏姑姑掀着眼皮难得正眼看她一回,嘴里也哼道:“你这丫头,落了回水脑袋倒清明了,嘴也甜了不少!”
安歌嘿嘿一笑,更加卖命的扫起地,温杏姑姑甚是满意小丫头这样恭维自己,扭着腰肢又去别的地方视察了,等她走后,安歌忍不住冲她背影“呸呸呸”吐了好几声,发泄完了,安歌又得认命的扫起地来,她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如今也换做了一副布满老茧的小手,二十多年养尊处优安歌压根没料到自己命中会有这一劫!
安歌深知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她虽穿了古人身,却不能顺着古人命,自己这二十多年苦练的技艺不能就此埋没,早之前她也打听了这个时空,这个大陆云霄国、琼华国两国制衡,她所在的国家是琼华,君主对性别的管制不是很严,不论男子女子,只要有才有实力,都可为官为商。
安歌是没那个志向跑去朝廷摊一趟浑水,如果可以,她想摆脱奴籍离开温家,靠自己的本领找些事情做,不说日进斗金,只要衣食无忧不用看人脸色,那便算是在这异世里找到一个安稳的歇脚之处!
可惜现在,她还只是个卖身契压在主人家手里头的小丫头,生死都不由自己,未来的一切对她来说缥缈的像是个梦。
安歌是扫地小丫鬟,这可是个细活,规定来说庭院里不能落一片叶子,但院内两边都种着参天大树,即便扫了一遍又会有叶子飘落。
安歌只能苦守着,偶有空隙时间,她便舀了点水就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太阳晒的水迹干的快,也不易被人发现,对于现在用不起纸笔的安歌来说已经是练笔的最好方法。
在这个国家,文者具有很高的地位,但文房四宝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就连学院干活的家仆们,身份都要高别的家仆一等。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总得一步一步来,安歌现在最盼着的事情就是进学院,学院里事少待遇好,而且能借机了解这个时空的文化发展,这对以后想走这一步的安歌来说有很大的用处,她也想好了,这一身的本领必须要安排一个出处,“天资聪慧”是前提,但一个从未接触文房四宝的丫鬟突然有这么一手,她不仅保护不了自己,也会被人怀疑。
不过进学院做差事可都是府里二等家仆都向往的地儿,要想进去,不寻点方法,光靠她拍温杏姑姑的马屁,简直是在做梦!
这样想着,安歌越发的头疼,指尖微微用了点力,树枝“啪嗒”一声断的清脆,安歌索性舀了一勺子水,将画出的半干轮廓浇的花了。
还未起身,便听到有来人的脚步声,安歌连忙起身拿起扫帚,装作一副认真扫地的模样,这边脚步声已至院口,还未见人便瞅着两边双丫鬓率先露了出来。
“小歌儿!”清清脆脆的声音比温杏姑姑的粗鸭嗓好听百倍,安歌听这声音松了一口气,她直起腰伸了个懒腰,把扫帚往旁边一撂,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来人正是当初一起进府的姐妹巧儿。
安歌对巧儿还是有些印象的,她们俩是同村一起长大的姐妹,之后被一起卖进温府做丫鬟,不比安歌沉闷,巧儿伶牙俐齿,性子又外向,进府不久便做了二等丫头,因着两人青梅的情谊,即便做了二等,巧儿也会时常回来跟安歌玩,算是安歌不可多得的一个朋友。
但穿越来的安歌知道,她于巧儿还有另外一种作用。
巧儿小跑过来坐在了安歌身旁,她晃了双鬓上插着的斜簪子,小脸红扑扑的。
“好看吗?大爷赏我的!”
她口中的大爷自然指的是府里大少爷温长秋。
巧儿现在的差事不差,她去做了温长秋的侍奉丫鬟,这可是近主人身的丫鬟,平日里得个主人赏赐都是小恩赐,若是本事大些被主人家看中抬了做姨娘,那地位可就翻了一倍,那大爷院里的宓姨娘,就是这样的来处。
“好看的。”安歌附和的夸赞道,巧儿生得比安歌漂亮,性子也比安歌讨喜,安歌与她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这也就成了巧儿炫耀的资本,平日里得了什么赏赐好活儿,巧儿总爱拿到安歌面前装模作样说一番,末了还要假意宽慰几句,维系着“姐妹情深”。
原本的小歌儿不懂,可穿越而来的安歌,把这塑料友情看的是明明白白。
“小歌儿你也得给你自己找找出路,就这么做下等丫头只能混个温饱,日后熬到年纪大了,只能随随便便嫁个粗人或是就这么在府里寥寥度日。”巧儿将簪子取下,对着太阳晃了晃,闪烁的金光照在她的脸上,印出了几处斑驳,“小歌儿,你我也不想以后自己要将儿女卖掉才能勉强度日吧?”
安歌抿了抿唇,她虽不是小歌儿,但对于小歌儿原身父母的做法,也是一片寒心。
见她沉默,巧儿笑了笑,她从怀中掏出一盒胭脂塞进了安歌的手里:“小歌儿,你要记住,女人是要靠着容貌才能出头的,你好好收拾打扮一番,说不定哪天就能升上二等!”
安歌干巴巴的笑了笑,她可不认同这样的观点,从古至今靠男人的能有几个好下场?她想安稳度日,只能靠着自己。
“小歌儿……”巧儿收起了嬉笑,她看了看簪子,突然认认真真的问道:“小歌儿我问你,我和宓姨娘,哪个更好看?”
宓姨娘是大少爷的妾室,她原是大少爷房里的二等丫鬟,某次大少奶奶回娘家的时候,这丫头不知怎么的就爬上了大少爷的床,两人暗度陈仓几次,终于在她肚子大了起来瞒不住了,才被抬了做了姨娘。
“这……”安歌皱起了眉头,这样的问题内含的信息太丰富,巧儿这般问必定有原因,或许是……
或许是安歌的神色实在是难看,巧儿见安歌是意识到了什么,仿佛被戳破心思般,她的脸色“刷”的一下红的透彻,当即摆手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可别多想!”
说罢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对安歌笑道:“我先回去了,小歌儿,今天的事儿可不许跟别人说!”
安歌点了点头,见她转身,扭着腰肢快速的消失在院口。
巧儿性子野,且不安于本分,这点安歌是能看得出的,或许是苦日子过惯了,她向往的生活不仅仅是安稳,但……
温府的丫鬟那么多,绝不止有巧儿一个有这样想法的,至今为止只出了一个宓姨娘,这其中的道道,巧儿绝对没有看透!
心想着,安歌打开巧儿赠送自己的胭脂,果不其然,中间抠陷了一大块,又是巧儿用过再丢给自己的,想必是她得到了新的吧!
以前的小歌儿是会感激涕零的收着,现在的安歌却不屑一顾,她往腰间的香囊里放好,随后继续清扫落叶。
胭脂胭脂,小歌儿正是因为胭脂才送了命,真是晦气!
晚饭桌上,安歌挤在边边角往嘴里塞馒头,小歌儿身子骨瘦弱很大一部分缘由是没吃饱饭,原先她实在是不讨喜,饭桌上连夹菜都没有资格,有的时候甚至只能吃旁人剩下的。
但她穿来后掌握了拍马屁的能力,好歹是能把饭吃饱了。
“小歌儿!今天巧儿找你,可是又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说话的人是这些丫鬟中年纪最年长的一个,她在其中是除了温杏姑姑外最有威望的一个,安歌来时领教过她的厉害,拍马屁,第一个拍温杏,第二个,自当拍她。
安歌赶忙从袖口拿出胭脂盒递了过去,“巧儿给我送了胭脂,可我长得丑,根本用不着,姐姐要是不嫌弃,这就送给姐姐吧!”
那说话的大丫鬟接过胭脂盒打开看看,看到是抠用过的脸上明显闪过嫌弃,但毕竟做着最普通杂活的她们压根得不到任何的赏赐,大丫鬟还是小心合上,收着放在了香囊里。
“算你有心,小歌儿,这碗鸡蛋羹给你了!”
安歌连忙接了过来,颠颠儿的感谢着。
在这医疗不发达的古代,一次风寒便能要人命,安歌不在乎好不好看,她只要这副被风吹就要倒的身子骨好好的养出来!
吃饱喝足,自当好好休息,府里一等丫鬟有自个儿的小房间,二等丫鬟三两一间,她们普通的下等丫鬟自然十几个一起挤在炕上睡,安歌身子骨小被排在墙边,旁边又躺了个肩宽腰肥睡觉还不老实的,每每都被她挤着贴墙睡,早晨起来腰酸背痛已是常事。
唉!真是想念自己温暖舒适的鹅绒大床!
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安歌幽幽叹气,她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是不是老天看她前半生活的太顺,给她安排到这样一个身份上来,好好尝尝人间的苦?
第二日天未亮,下等丫鬟们便要起床干活,她们都是做着最普通最粗使的活,安歌之前是跟着她们去洗衣服的,一双小手硬是洗破了皮,她原是画家最注重手的保养,哪能忍受得了,靠着一双嘴皮子和两个月的工钱,换到了扫地的活计。
近日府中备着紧活儿,为的是下月将至的科举,温庆忠膝下三儿一女,长子温长秋参加了三次科举,全都落榜,今年是他重考的第四次,而这一次,次子温长胥同他一齐考,幼子温长宥年纪过小,还得在家养个几年。
温老爷对这事急的不行,他当年一次便中了探花,如今别说盼着孩子中状元了,就连上榜都没孩子的名字,同僚明着不说,暗地里不知怎么取笑他!
安歌活在女人堆里,自然对温家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温长秋是温老爷头个孩子,长房长子,又是谪出,从小便被给予莫大的希望,但却在前几次落榜后意志消沉沉迷酒色,提起他谁都要摇头叹气。
次子温长胥没个好出身,他娘身份尴尬,温老爷酒后宠的一个丫鬟留下来的孩子,温老爷不喜欢他,给人拜了个师傅养在关外,要不是逢年过节回来几次温老爷都想不起还有这个孩子。
次子年弱,又是温老爷老来得子,自然是府里最受宠的金贵人儿,这倒不必多说了。
这样一比温长胥最最可怜,但安歌却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原因无他,会拿着胭脂哄小丫头开心哪里是什么好人!要不是他,小歌儿也不会丧命,她安歌就不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
温老爷对温长胥不管不顾,更不会指望他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但在这一年他亲自把人叫回了家,想必是温长秋久考不中,他心急了。
有了竞争,大房对温长秋科举之事,更是心急如焚。
成日里送往大房的补品眼花缭乱多不胜数,那同时居家的二少爷那倒是寥寥无闻,如此怠慢,足可见温老爷的偏心。
主人心往哪处偏,仆人好便往哪处讨。
无论是天子后宫还是这小小后院,都免不得这些世俗。
安歌倒是无暇顾及这些,眼下她一门心思,全都向着学院。
这府里的香饽饽活儿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安歌马屁拍的再厉害,头上也是有那些个同做事的“姐姐们”压着,想进学院可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要送礼,她发下的月钱总被温杏姑姑吞下一大半,到手所剩寥寥无几,论关系,做着这些粗活连主人家的面都不曾见得。
越想,安歌便觉自己越没前途。
虽说府里备着科举忙活了起来,但巧儿这几日找安歌是越发的勤了。
“大爷那儿这些日子不忙?”
安歌瞅着她十指殷红丹蔻,又见她故意留在鬓边的两缕秀发,唇瓣沾了点胭脂色儿,眉眼间倒有了几分勾人的韵味儿。
她这番精细打扮,倒不像个丫鬟。
见安歌提到这话,巧儿皱起了眉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莫说这个了,我总觉得爷院里的那些人故意针对我!本来我侍奉大爷洗脚,可这些天,她们连内屋都不让我进,你说过不过分!”
这……
安歌已经品出其中的些许意思,巧儿打扮成这样,她都能看出是何居心,更何况是大爷院里的那些人,安歌刻意提醒道:“大爷要备考,自然不能多有打扰。”
“小歌儿你这话说的,怎么叫我打扰大爷呀,我是一心一意的服侍着大爷,是她们……”
巧儿说到此处顿了顿,小歌儿在她眼里还是那个啥也不懂的傻姑娘,觉着跟她说再多也无多大用处,便停了口站起身来,一口气直直往胸口里闷。
安歌还想劝几句,她接道:“眼下是关键时刻,老爷夫人们看的紧,等科举过了势必会好些的。”
言下之意是巧儿千万别在这个关节眼作死,虽她一个丫鬟到底占不了多大的影响,但在老爷夫人眼里,在这关节眼任何小错都能被放大,安歌反而觉得,大爷院里的人是给了巧儿一次机会。
可惜她不懂。
往常都是巧儿说教,哪里轮得到安歌对她说教?巧儿当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她叹了一口气,道:“你就活在这个小院子里,外面的事情你哪有我清楚?行了就当我吐苦水吧,我先走了!”
到底还是听不进去!
安歌闷叹一口气,巧儿一根筋过于执着,她劝多了反而会遭她嫌隙,在这异世里她自己勉强自保,哪里还能顾得上别人?
巧儿拍拍屁股离开了,安歌望着她的背影嗫了嗫唇瓣,虚叹一声。
人往高处走,她也能理解巧儿的心思,但这路到底是走错了方向,安歌低下头,用树枝在地上,工工整整写下了一个“命”字。
晚间吃饭的时候,温杏姑姑莫名提了一嘴府里的事情。
“科举将至,这是府里极为重大的事情,你们都给我紧着点皮,要是犯了错,谁也保不住你们!”说话间温杏又扫了一眼安歌,“小歌儿!”
“在!”安歌扬起头清脆答道。
“你这两天也少跟别的院里的人来往,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要是被我看到你在偷懒跟人闲聊,给你板子吃!”温杏姑姑板着脸色道,安歌连忙点头如蒜,把胆小怕事的模样演绎到了极致。
温杏姑姑提的是谁安歌心里清楚,至于巧儿,她若执迷不悟,势必要出事。
但安歌自己也没想到的是,巧儿出事会出的这么快,当天夜里她刚进入梦乡就被人拉了起来。
“快起来,你的好姐妹出事了!”
话是不妙的话,可说话人的语气却带着难以掩盖的兴奋感,安歌瞬间清醒过来,她穿好衣服,随着丫鬟们一起往前院去。
入秋的天气有些微凉,安歌一路小跑却热出了一身汗,前脚还未踏进前院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安歌上前一看,都忍不住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被鞭子抽打的正是巧儿。
她衣裳不整,只穿着一件桃色水绣鸳鸯的肚兜,后背红印斑斑,一鞭子下去,打的是皮开肉绽。
“小贱蹄子!大爷科举在即,你还想往他的床上爬?扰了大爷的清净,拔了你几层皮都不为过!”
随着咒骂声和鞭子声不断的响起,被鞭打的巧儿从哭喊求饶到后来逐渐没了声儿,安歌看着这渗人的一幕捂着嘴巴不断的后退,却又被同来的丫鬟推搡着挤到了前面,她们嬉皮笑脸,脸面上洋溢着雀跃,不断的笑说道:“这贱丫头,还真觉得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就她那姿色,野鸡都算不上!”
“亏的有这胆子敢往大爷的床上爬,打死她都不为过!”
……
骂声接连不断,安歌被推在最前面,只能转过头去不看这血腥的一幕,眼看巧儿快没了气,掌鞭的嬷嬷才停了手,拱手朝着正前方被薄纱屏风挡住的主人家复命。
透过薄纱,隐约现出的身形正是大少爷的母亲——温家大奶奶。
她旁边还坐着一道大着肚子的身形,府里唯一一位怀着身孕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大少奶奶不在,反倒是宓姨娘在这看这出血腥的戏,看客们大抵都能猜出其中的意思,封建社会等级阶级有着无法跨越的界线,婢女始终是婢女,纵使宓姨娘肚子里怀着大少爷头个孩子,她尴尬的身份始终是被人提醒着,今天这出戏也是温家大奶奶踩着她的面子警示众人,不难看出,她到底是向着明媒正娶家世优良的大儿媳程月皎。
巧儿是看不透这个道理,这才沦为了大奶奶和宓姨娘矛盾之间头个开刀的。
大奶奶同宓姨娘说了些话才起身离去,不难猜出那些话定不是什么中听的玩意儿,宓姨娘是独坐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她绕过薄纱屏风走了出来,这下安歌倒是看清了她的模样,宓姨娘并非生的过于妖艳迷惑人心,反倒是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蛋,怪不得巧儿难以歇了与她攀比的心思,论谁看到都会想一声,她能上位,自己又有何不可?
宓姨娘不顾着血腥气走到了巧儿面前,地上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巧儿早就昏死过去,血水顺着她的伤口滴落在石板上,汇流成一条浅浅的血河。
宓姨娘挑了挑眉毛,似是有意的冷哼道:“运气好的,是成了我,运气差的,是成了她,府里的丫头多的是,也不知道还有谁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的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倒是听的是清清楚楚,比起方才的嬉笑吵闹,此时大家却缄默着不发一声,宓姨娘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扶着肚子转身离开。
主人家离开,丫鬟们也散了开来,小厮们将地上的巧儿用麻草垫子随意一裹,她这副样子定是不能留在府里,只怕是往府外一丢任其自生自灭,安歌忙小跑着跟了上去,朝着两个小厮的手里塞了一小把碎银子,小厮们往手里垫了垫,这才拿正眼瞧她。
安歌笑的极力讨好,“劳烦两位小哥帮忙告知蒲西村方姓人家来领人。”
其中一个小厮也是好心的提醒道:“这卖进来的丫头,家里的人还会来领吗?”
“不管会不会,总是一个盼头,若真的不通知……”安歌看了看裹在草席里露出一缕被鲜血黏住的秀发,极为凄沧的说道:“就当我尽一份昔日好友之情,劳烦二位小哥通知到。”
收了钱财,两个小厮不好拒绝,点点头便抬着人出去了,安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她的心情复杂万分,人命在这古代社会可真算不上珍贵,她缩了缩些些发凉的脖颈,转身寻了抹布过来,跪在地上将巧儿流淌下来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擦拭干净。
她做这些事情已经是意外的从容,结束打扫后,安歌小跑到门口透过门缝朝外边看去,空荡的巷子里除了几声犬鸣便再没有巧儿的身影,她心底祈祷着巧儿家人要有点良心,随后折身准备回房。
普通下人住的西厢房要路过院角的翠竹林,此时已是半夜,一轮明月挂在正空中,沈缭忍不住驻足,轮盘般的月亮清冷的照耀大地,都说古人常常借月寄托思念之情,如今安歌也被迫成了为古人,借着月亮愁绪满怀。
想起巧儿,又觉得人命比月光都轻。
然而未等她走几步,地面月光落下的竹影晃动,安歌还未来得及反应,从墙头一跃而下的两人堵住了她的去路,安歌第一反应是“完了遭贼”,可清冷月光照亮两人俊逸脱俗的面容时,她却快速的泯灭了这个想法。
身材高立的少年郎目光如月光般清冷,唇瓣削薄到抿成一条直线,而被他扶着的喝到烂醉的人却是生的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半是迷离半是醉意的朝着安歌的方向温柔一笑,当是倜傥风流,勾魂摄影。
哪有小偷会穿着上好的江南丝绒绸,脚踩鹿皮靴?
不用想,这正是府里的大少爷温长秋和二少爷温长胥。
她真是个大冤种,一遇就遇到两个晦气的家伙!
温长胥快速的冲安歌做了个“嘘”的动作,悄声的暗示她莫要声张,随即动作暗示安歌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巡夜的人发现他俩。
可安歌是越看越气,巧儿因为大爷被打的命都快没了,可这两人却半夜翻墙去喝酒,到底是命生的好啊!
安歌故意傻气一笑,大声的问道:“啥,二爷你在干啥?俺看不懂咧!”
她这一嗓门是中气十足,杀得温长胥措手不及,巡夜的人很快就听见了动静,小跑过来一看就愣了,眨巴眨巴眼睛惊讶道:“大爷?二爷?”
温长胥暗道:“完了!”
身边的温长秋更是火上添油,他醉意上头,搂着兄弟的脖颈大声嚷嚷道:“好弟弟,再给我叫十个姑娘!”
……
猪队友,莫过于如此。
后来安歌趁乱溜走,后面的事情也从下人们的口中得知,大爷二爷出去喝花酒的事情被老爷夫人发现,二爷被绑在凳子上,棍子都被打折了数根,而命更好的大爷没挨任何的揍,只不过那晚过后他便发了高烧,一连躺在床上数日,送进去的补品如喂猪般绵绵不绝。
至于安歌,她可不怕少爷们报复,她这没长开的小丫鬟前院一抓一大把,且前院的下人们根本和主子们打不上什么照面,等主子们的伤养好了,估计连她啥样都忘记了吧!
小小闹剧告一段落,生活还得过。
自从上次给了银子给小厮,安歌手里的积蓄所剩全无,想进学院更是难上加难,好在她拍马屁的技能与日俱增,温杏姑姑虽不说多喜欢她,但至少也没在为难过她,她便每日安心扫自己的地,练自己的笔。
然而安歌不招事,不代表事情不来烦她,这日安歌正在院里擦拭栏杆,洗干净抹布的脏水捧着就要往外倒,这不碰巧转角处走出来一妇人,一盆脏水就这么好巧不巧的泼在了她的脚边,只听对方“哎呀”一声,随后往后避去,安歌还没来得及道歉,倒是对方尖压的嗓门先嚷嚷开来了:“你这小蹄子!倒水不用眼睛的吗?”
对方穿着打扮和温杏姑姑相似,想来地位和温杏是一样的,安歌心底一惊,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对方不顾安歌道歉,上前一步便抓住了她的领口,用力的朝着自己的方向拽了过来,可怜安歌小胳膊小腿扑腾两下也没抵挡的住对方的力气,反而被对方钳制的越来越紧,不用看都知道被按住的手腕上是一片青紫。
温杏姑姑正在里卧喝茶,身后两个丫头仔细的给她捶背捏肩,不止如此,她身侧还坐着一个丫鬟给她剥着核桃,这副作态犹如府里的主人家一般潇洒,安歌被提进来就往地上一丢,她下意识的缩着身护着自己,虽然摔下去狼狈,但好在没有受什么伤。
温杏姑姑眼睛也不往地上看,只略略的挑了挑眉,吹了口杯里的茶水,
“这丫头怎么又惹到你了?”
“甭提了,这丫头行事也不长个眼睛,一盆水就这么往我身上泼,我才换的新衣裳,就被这小蹄子给弄脏了!”
安歌是一阵的无语,先不说水渍只溅到了她的裙摆,再者这种意外的事情,哪里单单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可眼下对方气势逼人,而她无依无靠,只能低声下气。
“好姑姑,是我的错,我给您洗衣裳!”
安歌连忙求饶。
可对方却是不依不饶,皱着眉头道:“洗衣服?就你这小胳膊细腿的,我手底下哪个丫头不比你洗的干净!”
这偏偏是得理不饶人了!
可惜安歌身上的银钱都给出去了,要不然还能拿出来躲过一劫麻烦!
“你轻着些,这丫头可是大少奶奶说过有福气的人!”温杏姑姑轻飘飘的说出一句话,这句话恰好止住了那姑姑的动作,她反倒是愣了愣,提起安歌细细的看了番,随后恼火道:“竟然是你这丫头!”
安歌被她渗人的目光瞅的浑身发冷,她也认出了这人,正是推着前身落水的管事姑姑。
这管事姑姑倒也不怕自己做出了亏心事,反正安歌不过是一个普通丫头,翅膀软的跟小鸡崽一样,哪里能掀得起波浪?
不过,大少奶奶的那句话倒是令她颇为在意——
管事姑姑放下安歌后绕着她转了三圈,颇为满意道:“仔细一看你这丫头长得实属不错!不如配给我儿做个续房,倒也是享福了!”
还未等安歌反应,温杏姑姑身边服侍的小丫头倒是掩唇一笑,打趣道:“温菊姑姑,小歌儿都能当您孙女了!”
温菊姑姑可不满意她这么说,横眉一瞪朝她骂道:“多嘴什么?你年纪够,你嫁过来?”
这下那小丫头可不敢多说什么,谁不知道温菊姑姑的儿子是个屠夫蛮横子,他头一个老婆硬生生的被他折腾死了,这些年臭名在外,温菊贴出去的银钱愣是不少,也没落得一个媳妇进家门!
安歌被她这一句话吓得脸色苍白,她穿越过来本以为无父无母嫁人随自己,没想到这个老妖婆一句话就要定自己!
安歌稳住心绪开了口,她憨笑道:“姑姑可不要说笑我了,上次落水落了些病根,怕是生养不好的,别耽误了您家!”
温菊眼睛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她有自己的主意,这丫头落水一事一直是自己心底的刺,不放在自己面前保不准哪一天就给自己捅出篓子了,且不说这丫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说她这下等丫鬟的身份,要回去只需磨个嘴皮子送些好礼,怕是连银钱都不用出!
养在家里能替自己做些杂活,日后身子亏了,再以不出的名义给她休了,也不耽误自家孩子再续!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身子骨可以养好,再说姑姑中意你,等你到我家做的可是正妻,总好比在这里当个奴籍杂役,以后可有你享不尽的好处!甭说了,这事咱就定下了,待府里的大事办完,我就去求夫人替你免了奴籍!”
温杏此时干咳一声打断了温菊的话,温菊这会子才想起来安歌的顶头上司还杵在这里,顿时谄笑着贴过去:“当然了,给温杏姑姑的媒人酬劳我可不会少了!”
温杏可是知道温菊手里攥着不少的钱财,当即眉开眼笑起来,抬头对安歌笑道:“小歌儿,你可要有福了!”
她们二人的笑容在安歌眼里是无比的扭曲,此时的安歌只觉得一口气窒息在胸前,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住的她的人生,这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然而此时此刻,她的一句“不”
字显得格外轻飘。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两人谈笑中算是把这件事定下了,温菊自然不会再为难安歌,当即放她离开,安歌浑浑噩噩回到了住所,再坐下时冷汗淋漓。
她的人生绝对不能在这里被毁掉!
安歌连忙去翻她藏在枕头里的家当,给出银钱后,小小的破布包里所剩下只有几个铜钱,她捏着铜钱欲哭无泪,想她安歌是个现代人原本一身的本领,在前世不愁吃也不愁吃,更不用担心婚姻大事,可如今遇到了这摊子事,真要嫁给那个屠夫,还不如死了算了!
安歌在房内呆坐,外头的姑姑难得没来使唤她,直到暮色将至同房的姐妹回来,才堪堪对安歌道了声喜。
安歌看着她们脸上违心祝贺的模样,早就把她们心里的想法猜个透彻,安歌虽才来不久但也知道这些丫鬟们心里凉薄,比起拉她一把,她们更想看到的是温菊儿子到底是怎么折磨自己。
“以后温菊姑姑可就是我们小歌儿的婆婆了,小歌儿你可算是熬出了头,要是温菊姑姑给你在主人家那里说几句,你这翅膀飞出我们下等院里可不就是轻而易举?”年长些的丫鬟龇牙咧嘴的笑了笑,她生的又黑又壮,做了下等丫鬟也有了些年头,跟在温杏后面殷勤狗腿就为了一颗往上爬的心,就连做梦都在说着自己要做二等丫鬟,可就在此时她说出这番话来,安歌在她脸上是看不到任何的艳羡嫉妒。
安歌有些生气,她冷下脸,僵着口气说道:“姐姐要是羡慕,这么好的事情我愿意让给你!”
那丫鬟头次见到安歌这么硬气的说自己,刚要转脸色,临到跟前又硬生生憋了下去,纵管这事好不好,安歌到底是温菊姑姑定下的人,这回头小嘴一告状,对自己可就不好了!
于是她只笑笑,随后同其他姐妹说些话,不再搭理安歌,安歌落得清净,翻身上床背对众人睡下。
屋里几个姐妹们还在说笑,她们聊了会儿府里的八卦,又聊了会儿大爷二爷,按照她们聊天的轻重顺序来看,府里主人家的事情为最重,其次是与主人家有干系的事情,再然后是府内的八卦和坊外的传闻,安歌的事情,在她们眼里倒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安歌是睡不着的,她细细思索怎么救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主人家开口留下自己,但她一个下等的小丫鬟,不说连主人家的面难见到,再者资历也比不过温菊,一句话压根断不了温菊的相求。
要不去和温菊的儿子谈谈?
安歌定了定神,深觉此方法可行,眼下的自己可是一个压根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浑身上下连肉都没有,这样的丫头哪里会招男人喜欢?
打定主意,安歌便盼着天明,这番忧心忡忡,竟然一夜都没能合上眼。
温菊的儿子做了屠夫,靠着自己娘亲在温府的关系,温府的猪肉都是他承包了,每每清晨他都会送猪肉来府上。
安歌天未亮就起了床,穿好衣服后便准备出门,临出门她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嗯,小脸未长开,一股子稚气,她又伸手拨乱了头发,从花盆里摸了点细灰划在了颧骨两侧。
很好,这样看上去更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了!
做好准备后,安歌立马跑向厨房后门蹲着温菊的儿子。
晨露打湿安歌头发,安歌拨了拨被露水凝珠的碎发,在太阳露出一角的时候,温菊儿子才推开了门。
温菊儿子名叫潘猛,人如其名,生的又壮又猛,已是带凉的秋季,他还穿着半开的夏裳,可见胸前黑髭肆意丛生,满脸横肉搭在脸上,一双眼看过来,带着十足的煞气。
这样的人放在现代,走在路上都会被警察叔叔盘问的好吗!
安歌欲哭无泪,却还是鼓着勇气迎了上去。
“潘……潘大哥……”
潘猛手拎着猪肉,低头瞅了眼瑟瑟朝自己走来的小丫头,他还以为这是前来拿肉的丫头,心底嘀咕着这跟皮包骨头样的丫头恐怕拿不动这些肉。
又听她细细的声音开口道:“潘大哥,我……我是温菊姑姑要许给你的正妻。”
潘猛身形一晃,他倒吸了口气,忍不住再次看向这丫头。
娘昨晚回去的时候的确提了一嘴这事,他还以为是件好事,家里没个婆娘总归是不行的,况且温府里的丫头大多都是貌美如花的好姑娘,许给他还真的是高攀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看到安歌的一瞬间破灭了,不说年纪小,这细胳膊细的,恐怕都受不住他一拳。
潘猛缓了许久,他心里翻山倒海,可惜是个粗人,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安歌偷瞄他的模样,心底窃喜了一半,这才缓缓开口道:“潘大哥,老实说,你生的像我亲哥,我要是嫁给你,我这心底总是有些别扭,况且潘大哥一表人才,这正妻之位给了我实属是糟蹋了。”
潘猛连连点头,他内心里也正急于怎么回绝这事,恰好安歌替他说了出来,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不如潘大哥回去和温菊姑姑好好说说,你我相见也瞅见我是什么样的,我这样的丫头也定不是潘大哥中意的,不瞒你说,我之前落过水没养好,以后怕是生养不行。”
古达的人对传宗接代有多重视,这点安歌是拿捏的死死的,安歌不信,自己放了这么多炸弹还说动不了他!
潘猛连连点头,说道:“我娘她真的是瞎做事,我这就回去同她说。”
安歌悄然松了口气,但面对潘猛,她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依旧是苦着脸色道:“可惜,不能早生些年,不然定和潘大哥有缘分……”
眼下潘猛脑子里都在琢磨着如果回了他娘的事情了,压根听不进去这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事情,把肉递给安歌后便匆忙的离开,脚步之急连后门都忘了关。
安歌实在是窃喜至极,她费力把肉搬进了厨房,卸下重量后,一身早已经是猪肉的腥味,但想着解决了这桩子事情,安歌便开心至极了。
殊不知,正当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道青色身影从墙角处侧身站了出来,遥看着安歌的瘦小的背影饶有兴致。
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安歌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未曾想,将至傍晚时分,温菊突然叫人递了一串红珊瑚手镯过来,并附言让她安心的等着嫁进去。
安歌如遭天雷霹雳。
这不可能啊!潘猛回去没有和温菊说吗?
安歌心凉了半截,红手镯落在手里冰凉到刺骨。
难道是潘猛没有坳得过温菊?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应该啊!
抱着这样惴惴不安的心,第二日一早,安歌又去堵了潘猛。
见到潘猛,安歌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上前直接问道:“潘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想娶我吗?”
比上昨日的焦急之态,今天的潘猛倒是一片泰然。
“我娘这么安排自有我娘的道理,你就放宽心吧,再说了,你嫁过来,我们潘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他随意几句便敷衍过去,模样匆匆甚至不想和安歌多言,安歌这个时候也明白了,眼前这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是个妈宝男!
只要温菊不改口,她势必是要嫁进去的!
这到底是摊上个什么事啊!
安歌悲从心来,一路小跑回到房间里,拿起针线包里的剪刀对着自己的脖颈就抵了过去,细嫩的脖颈在触碰到剪刀的一刹那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安歌咬着牙颤抖着双手,直至嘴里满是血腥味。
不行,她不能死,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一念之差让她松了手,剪刀掉在地面上“哐当”一声。
安歌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泪水隐忍在眼眶里不断的旋转。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的!
离科举还有一段时间,她一定能想出法子救自己!
好巧不巧,睡在安歌旁边的胖大姐此时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坐在地上眼冒水花的安歌,顿时惊讶的叫了起来,安歌一看见她吓得也是不轻,这胖大姐可是有名的碎嘴子,这一出要是被她传了出去,温菊知道她想寻死,定是要把她要过去亲自看着她,到时候想逃可就难了!
安歌赶忙上前把胖大姐拉了进来,仔细关紧房门。
胖大姐看了看地上的简单,又瞅了瞅安歌受伤的脖颈,她恍然大悟道:“小歌儿,你可不能死在这里,多晦气啊!”
……
安歌被这一句说的都无力吐槽。
安歌转念一想,心生一计,连忙摆摆手说道:“好姐姐,我是害怕二爷来报复我!”
“二爷?”胖大姐不明所以,“你一个普通丫头,怎么惹到了二爷?”
“还记得二爷被人发现和大爷出去喝花酒这件事吗?当晚是我碰到了二爷,当时我也是吓了一大跳,喊了一嗓子后没想到给守院的人听到了,这才发现了二爷和大爷,你想二爷被打的这么惨,肯定不会放过我,与其被打成巧儿那样赶出府,我,我还不如自我了断了!”
安歌说的是有模有样,生怕胖大姐不信,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胖大姐心底也嘀咕,在府里招惹到主子可不是一件好事,万一二爷寻仇过来,免不得他们一干系的人都有牵连,她连忙退后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们可没干系,我劝你趁早去找二爷认个错,多少还能饶你一命!”
安歌万分为难,道:“好姐姐,我可不敢去见他,劳烦让我多藏一段时间!”
胖大姐可不愿意招惹这桩子事情,那日看了巧儿就知道牵连到大爷二爷科举事情的下场是有多惨,她嘴上是应着话,可扭头就把这事儿传了出去。
三人成虎,这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二爷温长胥的耳朵里早已经变了味道。
“我有那么凶狠吗?”
传话的小厮点点头道:“没错,府里头都传开了,说您要扒了那丫头的皮。”
温长胥听这话又笑了,他本就生的貌美,这一笑倒是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这件事过去好些日子,我都快忘记了,没想到倒自己传了出来——”
这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脑海里兀然现起两道人影,在回忆里相叠加后,竟然贴合在了一起。
难道她们是同一个人?
温长胥开始觉得事情有趣极了,那天夜里碰到的傻姑娘可是把他害惨了,不过看着人家头脑不灵光的份上自己也认了倒霉,如果她就是自己那天早上看到的丫鬟……
那显然,那天晚上是她故意为之。
“去把那丫鬟带来。”
温长胥吩咐下去,待小厮得令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
“如有胆敢包庇她的,一道处罚。”
当小厮一出二爷门,这消息就传了开来,虽说二爷在家中不受宠,但好歹也是主人家,他想要处置一个普通丫鬟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温菊可是最先知道消息的,她大吃一惊,暗自咬牙骂了一声这丫头不争气,再说那一晚不仅有二爷还有大爷,这丫头担的罪名可不轻了!
想到这里,她便抢先一步到了安歌这里撇清干系。
安歌看见她来,装着巴巴的模样贴了过去,委委屈屈一张巴掌脸让温菊怎么看都不顺眼,还没等她开口,温菊便抢先说道:“小歌儿,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可帮不了你了!”
安歌一听这话心中就暗喜,这面上还没来得及切换表情,又听她道:“先前给你递过来的那串手镯是我留给我儿媳的,眼下你也用不着了,速速取来还我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
安歌可真是没看走眼,这府里个个的人心都是石头做的,她也没再演戏了,迅速取来手镯递还给温菊,这一幕恰恰被领着传话小厮走来的温杏看到了,她开口笑道:“这是怎么回事?温菊,你的儿媳捅了篓子,你不去找夫人说说好话?”
温菊扫了眼旁边二爷的人,紧了紧嘴说道:“什么儿媳不儿媳的,温杏,一句说笑你还当真了?”
“说笑?”温杏接着笑道:“小歌儿,你这篓子闯的大了,到二爷面前不扒一层皮也算是轻了,眼下温菊姑姑在,还不赶紧求求她救你小命!”
安歌心底“咯噔”一声,心道温杏这人心眼也贼坏,眼下就是不依不饶要看她和温菊的好戏!
她才不顺着温菊的意思!二爷既然要罚她,顶多是像巧儿一样被打了板子扔出府外,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祈祷板子少些,让她清醒点出去。
“温菊姑姑说了那日的事情是一句说笑,大家都不曾当真,我也不必当真的,我知道自己的捅的篓子有多大,就不牵连各位了。”m.χIùmЬ.CǒM
她沉了沉气看向了小厮,冷静的问道:“是二爷的人吗?”
她此时慷慨赴死的姿态可不像平日里痴笨的丫头,这不属于她的突兀感让在场的人都略微诧异,被问话的小厮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干巴巴的点点头回道:“是,你跟我走。”
安歌点点头,冲温菊温杏点头告别,转身跟着小厮头也不回的走了。
或许是安歌表现的太过于悲壮,小厮在路上还好言的安慰了几句。
“你不要害怕,二爷跟府里的主人家不同,稍后你说些好话,说不定二爷会饶过你。”
安歌想起那个如月色般清冷的少年郎,抿了抿唇倒未说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在这府里可看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对这个二少爷自然也没有多少的期待。
小厮生怕她不信,一路上又说了不少的宽慰话,安歌权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到了院子里,还未踏进去安歌便听到一阵竹棍挥裂空气的声音,二少爷温长胥正在练剑,只见他挑着一根竹竿,行云流水般挥舞自如,竹竿灵活的在他手中收挥抽打,动作之快惊的衣决飘飘,一段结束,他执杆而立,似清风,如傲竹。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出落如此,不难看出今后他的风姿。
安歌暗暗赞叹,心底还钦佩着他被揍了那么多下能恢复的这么快,抬眼便对上温长胥那一双清冷双眸,此时此刻,原身二十几岁出入各种场面都不怯的安歌竟然对这个小屁孩有几分退缩。
人在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厮上前附耳几句,大致说了下去接安歌时发生的事情,在说到安歌所说的那番话后他不由得略略一笑,浅浅的梨涡颇像是一汪清潭里落了几朵桃花。
“你倒是敢作敢当!”
安歌小心翼翼的求饶道:“二爷,那天晚上我实在是吓着了,压根不知道事情会这么大……”
温长胥扫了眼这说谎不打草稿的丫头,面容姿色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干巴,可她生的一双眼睛好看,黑溜溜转着挤着一堆的主意。
他背过身道:“你随我来,温风你在院子里候着。”
小厮温风得令,看着安歌瘦弱的背影蹑嗫的跟着二爷走进屋子里,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
温长胥上正座,安歌低着脑袋跟在后面,心底也在犯嘀咕。
温长胥果然在府里是不受宠的,他的院子小,里面比不得别的院子喧闹,从门口进来,除了小厮温风外,便没有其他候着的人。
温长胥坐好,随即对着手边的茶水杯示意,眼下安歌正是提心吊胆的时候,眼尖的她立即上去沏茶倒水,恭恭敬敬的将茶杯递到了温长胥的手里。
温长胥接了过来抿上一口,这才开口说道:“如何,是否得你所愿了?”
安歌手一抖,端着茶壶的手差点没稳住。
“二爷说什么?我听不懂。”安歌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她的小九九自以为瞒天过海,怎么可能轻易被温长胥发现?难道他是开挂了吗?
这边心里还没嘀咕完,又听温长胥开口一一戳破她的计谋。
“那夜你遇到我和兄长,被吓得大声叫喊引来侍卫,而后心生胆怯,害怕我日后报复而惴惴不安到说漏嘴。”
安歌松了一口气。
温长胥眼瞅着这丫头眉眼舒展了许多,心底暗笑一声便又股着坏心思戳破她的掩饰,“这的确像是一根傻姑娘会干出来的事情,那一个聪明的姑娘会怎么做呢?”
他顿了顿,欣赏安歌面上逐渐崩裂的神情,“她会觉得我们看在她装傻的份上不计较什么,况且下等丫鬟居于外院,只要她不自己蹦出来,我们也不会找到她,但,事发有变,这个聪明的丫鬟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让她不得不用这个最危险的办法来救自己,小丫头,你的伶牙俐齿,没说动潘猛放弃与你成亲吗?”
他话音落下,安歌早已冷汗淋漓魂不守舍,他一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温长胥倒不是真的开了挂,他原先也是拿不准的,在确定了那日早上看到的丫头和那夜装傻的丫头是同一人后,他便有了几分把握,现在看到这丫头的神情,可以说他猜对了!
安歌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小伎俩被戳穿的干干净净,可事已至此她也狡辩不了什么,只得破罐子破摔道:“二爷聪慧过人,我无话可说,我是不想嫁给潘猛,他大我许多,还喜欢打人,嫁过去等于死路一条,横竖都是一死,被棍棒打死好过于被折磨而死!”
温长胥叹了声气道:“你知道你不会死的,琼华有规律不得擅自处决下人,你顶多会留口气被扔出府,但小丫头,你可想过你出去后何去何从?”
安歌沉默不语,她急于摆脱温菊,想着出去后顶多是见机行事。
温长胥眼瞅着她苦苦思考的模样倒是多了几分同情,在夹缝里生存的野草会寻找一切生机,哪怕钻的是头破血流。
“以后你就在我院子里忙活,等我科举完,随我回关外,你可愿意?”
听了这番话,安歌不可置信,她猛然抬头对上温长胥一双略含笑意的双眸,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二……二爷?你不罚我了?”
“你这般聪慧的人今后定不会拘泥于此,就当我今日做你一回伯乐。”温长胥放下茶杯,他今日是难得开心,一向清冷的眼眸里笑意不断,聪明的人自相怜惜,在这样一个麻木森严的府里发现了这么有趣的丫头,温长胥觉着自己回来一趟实属不亏。
安歌可实在是对这个二少爷温长胥改变了态度,原本觉着他只是个拿胭脂哄小姑娘的花花公子,如今一看他还是有几分头脑的,入院服侍的丫鬟皆是二等,温杏温菊根本管不了她了,以后能定她的事情,只有主人家!
“二爷,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等你科举完,咱们就回关外!”
温长胥点点头,说道:“别高兴太早,我院子里下人少,以后院子里的杂事,有你忙的。”
安歌“嘿嘿”一笑,摇头直说不怕。
在外等着温风眼看着安歌笑脸出来,一颗提起来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小跑过去说道:“怎样,我就说二爷是个顶好的人!”
安歌点点头雀跃道:“二爷让我在院子里干活,以后请多指教了风大哥!”
温风也诧异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过他也觉得这样甚好,安歌这丫头有眼缘,他也不讨厌。
“我们爷院子里人少,你一进来就是一等丫鬟,那些准备看你笑话的人,现在恐怕要嫉妒死你了!”
一等?
那更惊喜了!
安歌暗暗咂舌。
“我们爷日后要回关外,关外很好玩的,小歌儿,只要你不后悔,我们爷待你不会薄的!”温风生怕她后悔,连忙说起了关外的好处,这一点安歌也明白他的担忧,先前恐怕是因为温长胥的出身还有他以后的归处,才让丫鬟们望而止步。
“风大哥,我不会后悔的,二爷不罚我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况且我早就想出府了!”
得到肯定回答的温风朗声笑着,一路护送安歌回到院子。
安歌回去是去拿她的东西的,可刚进院,就见到昔日里同做事的姐姐们把她的破被子抱出来扔在了地上,几双脚踩来踩去变得脏兮兮的,她们动作之余瞥见站在门口的安歌顿时都吓了一大跳。
温杏背对着安歌还在指挥着:“还愣住做什么?麻溜的把小歌儿的东西扔了,这丫头到时候被打的半死不活也用不上,留着真晦气!快点儿啊你们,不然等会儿看小歌儿挨打的好位置你们可就赶不上了!”
安歌干咳一声:“温杏姑姑。”
温杏被吓得一大跳,猛地回头看见完好无损的安歌,她愣了片刻缓过神来就骂道:“你这死丫头,闷不做声站在后面是要吓唬谁啊!”
安歌没理她,自顾自走上前抱起她的被子拍了拍,又要走进房间里拿自己的东西。
温杏何时受过这般冷落,当即不乐意的骂道:“死丫头!给你胆子了!”
“你在狗叫什么?”看到这一幕也被气到的温风大声责骂温杏:“小歌儿现在可是二少爷院里的一等丫鬟,是你能辱骂的吗?”
这话一出口可真是平地惊雷,本来等着看安歌好戏的丫鬟们愣了,谁都没想到小歌儿去了这一趟回来摇身一变成一等了!
安歌没理她们,走进去拿了自己的破枕头和自用的小物品便走了出来,对着温风道:“走吧温大哥。”
一双脏兮兮的被褥和几个破布包裹便是她全部家当了,温风看着她手上拿着的这些东西实属心疼,上一次他看见拿着这些东西的还是路边的乞丐,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大户人家丫鬟的所有物,他一把替安歌接了过来,又瞪了温杏一眼。
在府里比她们这些管事姑姑说话更有分量的自然是主人家,小歌儿这是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直接成了一等丫鬟,虽说是在不受宠的二爷院子里,但眼下温杏也管不了她了。
温杏酸道:“小歌儿,你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去了二爷屋头摇身一变就成了一等,不愧是巧儿的‘好’姐妹。”
她这句话“好”字压得是意味深长,可让人听得是怎么都不舒服。
安歌冷笑:“姑姑要是羡慕,当时就该跟我走一遭。”
她这般硬气的回复让温杏哑口无言,当时光顾着看她笑话,哪能想到是这丫鬟走了运气!
温风想起刚来时看到的场面,便怒气冲冲的替她说话:“你酸什么呢?轮得着你说话了吗?小歌儿被带走的时候你们帮衬了吗?就知道说风凉话,我看你们这样的人啊,就该落在这里一辈子出不了头!”
这话说的狠了,好几个丫鬟瞬间变了脸色,温杏脸色也不好看,可碍于温风的身份,她也不敢说什么。
温风替小歌儿出完头,便领着安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在二人走后,温杏才胆大的冲地上吐了几口唾沫骂道:“真是关外来的蛮人!一点规矩都没有,还说咱们没有出头的日子,就他跟着的那个野主子,将来定是连温府的边都摸不着!”
幸好温风没听到这些话,不然依他的性子,今日免不了动手。
走在路上的安歌对帮助她的温风道谢:“风大哥,谢谢你。”
“没事,以后你就是我们二爷院子里的,我不护着你护谁?”温风是一派坦然的说道,末了还可怜这个半大的孩子,他随二爷回府,明里暗里不知道被府里的人欺负了多少遍,眼下遇到个同病相怜的小丫鬟,自然生出保护欲。
安歌听了是一片暖心,好在事情总算按照好的方向发展了,不说以后会离开温府去关外,就拿现在来说,作为一等丫鬟,只要二爷还是府里的主子,以后就没有人敢随便动她。
回到院里,二爷已经去主院用午食,温风给她开了主卧侧卧的一间小房给她住,并嘱咐道:“我们爷院里丫鬟少,什么事情得你自己忙活,缺什么跟我说下就好,我替你去要。”
安歌点点头,转头看向房间,房间不大,杂物也不多,许是很久没人住了,房间里落了一层灰。
不过这对安歌来说都是小事,她这是有自己房间了!
“谢谢风大哥,我先打扫打扫。”
“好,我去跟着爷了。”
安歌点头,等温风离开,她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温府的午食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饭,除了大病未愈的温长秋和妾室不在,其他人皆端坐在各自位置上。
温老爷沉着一张脸扫了眼温长秋空着的位置,颇为不悦:“秋儿还未恢复吗?这马上就要科举了,他这次还要落第吗!”
大奶奶头个替自己儿子说话:“老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秋儿还未恢复,怎能叫他带病强撑?再说了,我们秋儿这次可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可偏偏某些人不想盼着秋儿好!”
大奶奶说完这句话,一双眼又瞅了眼默不作声吃饭的温长胥,箭头指的是非常明显了。
温老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不讨喜的孩子,心底有气却又不好再当着众人发泄出来,只得沉声道:“长胥,你自己不学,别带着你大哥乱玩。”
温长胥应了一声,他面上是没什么神情,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沉着幽幽的华光。
温婉的程月皎放下碗筷,又用打湿的手帕擦了擦唇瓣,这才缓缓开口替温长胥说话:“相公兴许是读书读的乏了,那段日子常央求我带他出去玩,我没允,这才找了好说话的小叔。”
自家的这个儿媳妇总是跟着长辈唱反调,温老爷有些不悦,却要看在她娘家的份上给她几分薄面。
他闷哼一声,未驳儿媳妇的话。
大奶奶叮嘱几句:“月皎,你也应当多陪陪秋儿,你这当少奶奶的成天闷在屋子里看书,秋儿能上你那去吗?等科举后,你也应当为秋儿生个一儿半女,不然那妾室都要登到你脸上了!”
这一番冠冕堂皇话不是程月皎爱听的,她却也反驳不了什么,便也低下头用起饭来。
用完午食,温老爷有午睡的习惯,程月皎同温长胥一道出了主院,闲聊时程月皎问道:“你让那丫鬟去你院里当差,可是怕长秋怪罪?你莫要担心,他没放在心上。”
“倒不全是,我看那丫鬟可怜罢了。”温长胥敷衍过去,他的眼神落在院里飘落的枫叶上,一簇簇的鲜红在这暗哑的秋色里开的格外艳。
“我知你是个心善的人……”程月皎自然发现了他的分神,唇瓣嗫嗫几声。
到了岔路口,温长胥拱手同她作别,程月皎久久凝视着他俊逸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所触及不到的地方,再垂眸时,落了一眼的枫叶。
温风等候着温长胥,见到主子来忙贴了上去。
“二爷你不知道,小歌儿院里的那些下人对她可差了,还真觉得二爷会罚她,嫌她的被褥晦气统统扔到了地上,甚至还要看她的笑话!”
听到这话,温长胥凝神几分,吩咐道:“你去找管家,给她添点衣物和女人用的东西。”
温风得令,立马转身离去。
等温长胥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安歌已经清扫完院子里的落叶。
她将房间收拾了一通,又见院内摆放杂乱,便拿着扫帚清扫一番,她才刚来不了解温长胥的习性,他的屋子安歌就没进去了。
看见温长胥回来,安歌直起身来甜甜的笑道:“二爷,你回来啦!”
温长胥点头,他踏进院内,一眼就看向自己主卧的门,见门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心底对这个小丫鬟又赞赏了几分。
“原先我院里和屋内都由温风打扫,以后你帮衬帮衬他就行了,还有,平日里少出院子。”温长胥一一嘱咐。
安歌是巴不得不出去,没了巧儿,她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了,待在院里落得清净。
“我知道了,二爷。”
说话间温风抱着被褥过来了,安歌忙上前接过来,正要往温长胥的房间里送,却被他修长挺立的身子堵在了门口。
“怎么?小丫头,你还想睡我屋里?”
安歌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煞红一片,干巴巴的说道:“这,这是给我的?”
“当然啦小歌儿,二爷让我给你抱了新的被褥,喏,还有这个——”
他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安歌,安歌有些诧然,温风递给自己的东西竟然是个小小的首饰盒。
安歌笑了笑,真心感谢道:“谢谢二爷,谢谢风大哥。”
“去屋里歇着吧,我也小睡一会儿。”
温长胥犯了困意,他眯了眯眼,阳光落在他的长睫上,染上了一层慵懒的光影。
他转身,葱白修长的手指慢慢将门合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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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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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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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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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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