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并不稀奇,但方子娴能来这里,未必有些耐人寻味了。
她今日倒是穿的美,白色纱裙隐约能瞧见肤色,裙摆处用红线绣上了几朵梅花,一眼看上去倒真能和景色融入几分。
见安歌看着自己,方子娴侧头过去同身边较为年长的华贵妇人低语了几句,那妇人倒立刻朝安歌这边瞧了过来,显然两人的谈话之中说到了安歌。
安歌面上神色不动,除非她们舞到自己面前,否则她也懒得去找茬。
佩宁年纪小,但从小就是在京中贵女圈里长大的,这场子上的女人谁对谁都能叫得出名字,眼见安歌的视线落在方子娴的身上,她开口问道:“先生认识顾尚书夫人?”
佩宁指了指方子娴身边的妇人。
“不认识,但她身边的姑娘我认识。”
“那是顾夫人新认的干女儿,小地方来的。”佩宁明显不知道方子娴的来历。
方子娴的身份能得到如此大的跳跃,想必有萧先生相助,安歌没有多解释,心想虽是个干女儿,但入了尚书府也相当有了个不错的娘家,若是方子娴知足,尚书夫人给她挑的婚事定不会差。
佩宁同安歌坐了一会儿便被她的几个好友叫去,安歌又行之单影,好在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并非攀附任何人,独自一人赏花倒也有趣。
很快,提供场地的二公主宰嫣一身华服入了场。
这二公主并非陛下的女儿,只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早些年做了和亲公主嫁往他国,后来又因为些意外,回来重新冠了赫连皇室的姓。
她也上了些年纪,但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一身米红色杭绸裙面,外面套的是白狐锦袍,精致的发鬓里插满了金银珠宝,就连一双凝脂纤长的手上都带着戴着錾花红玛瑙手链。
主人家的气势拿捏得当,她未坐下,在场的人都得站着。
这场赏梅宴并非单纯的看看梅花,宰嫣公主还排了些展示才艺的机会,有不少夫人想借此机会挑选未来儿媳,因此贵女们都急切的想在这样的宴会上打出名声。
安歌眼瞅着顾夫人带着方子娴到了公主面前,几人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方子娴明显是有备而来,她要给宰嫣公主献上一曲舞。
众人纷纷给她留出中间场地,方子娴脱下外袍,一身薄纱更显身姿苗条柔弱无骨。
但安歌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冷战,方子娴身子底不好,之前在凉城的时候还带咳带喘的,眼下能做到这一步,还真是豁出去了!
方子娴微微抬手,随着乐伶们奏乐,她翩翩起舞,身姿穿梭在雪中梅花里,若不是那一头青丝,众人还真以为她与雪色融在一起。
一舞跳完,就连安歌都忍不住给她鼓起掌来。
宰嫣很是满意,赏了一串红珊瑚手串给她,方子娴面露惊喜连忙接住,她没朝顾夫人看一眼,反而向宰嫣求了公主身边的位置。
不用说,顾夫人被她的操作气的有些脸黑。
宰嫣也不是愚笨人,瞧面前的姑娘太沉不住气,她心底顿时收了那一分的喜欢,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的推辞。
方子娴见宰嫣委婉拒绝也不好再强求,只能灰溜溜的随着顾夫人回了座位。
后面又有些姑娘献了才艺,但有安歌在,没一人敢秀画技。
然众人不提,不代表宰嫣不记得,她一双眼瞧了瞧座下宾客,忽然开口问道:“听说平安先生赏脸来了?”
提到平安,众人纷纷看向安歌。
安歌知道自己躲不掉,她起身拱手行礼,“在下能参加此等盛宴,还得多谢公主。”
宰嫣笑笑:“不如以画代谢,让我们开开眼?”
该来的总会来,逃都逃不掉!
安歌走到画桌前,她抬手握笔,寥寥几笔,一枝梅花跃然纸上。
安歌画的很简单,雪白纸面只留殷红一点,好似在冰天雪地里见一朵红梅,这不畏风雪独自娇艳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画法易学,画境难学。
有的人画上一簇梅花都比不过大师的一枝梅花,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安歌将名字写下,随后让侍女拿起给公主看。
宰嫣也懂画,单这一枝梅就爱上了,捧在手里喜欢的不行。
安歌正要停手,却见一衣襟华贵的女子拦下她,对方脸上满是轻视,说起话来也压根不把安歌放在眼里。
“平安,也给我们画一张吧!”
“是啊,你画技高超,多画几张也无妨,那就给我们画个像吧!”
另一位贵女也走到桌边,她弯着唇角,好似说出口的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安歌面露不悦,她们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好似把自己当奴婢使唤,然旁边的人看到她们如此怠慢自己,也都没说一句话。
真是好笑,她一幅画能卖千金,这几个人张着嘴就要要了?
然而安歌还没来得及拒绝,方子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温声细语道:“姚小姐,耿小姐,我觉着你们能同梅花一同入画,那定是美的不可方物!”
那两位小姐顿时喜不胜收,抬腿就要往梅树下走。
然而安歌却未动。
两位小姐急了,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速度点画,我们站在这里可冷了!”
安歌直接撂了笔,拒绝之意明显。
安歌如今不怕事,更不怕惹事,她的身份属于国子监里的先生,国子监里的职务都是尊职,虽在朝堂里没有什么权利,但也容不得大臣们戏谑欺辱,更何况这些不入朝堂的小姐们。
那姓姚的姑娘恼火了,她勃然大怒道:“叫你画一副画而已,怎的?忘记自己原来身份了?”
看来她们都知道了。
“我已经解释过的事情,不会再说第二遍。”安歌冷冷的说道。
方子娴还想着说几句“好话”,“人出名后本就容易忘本,两位小姐不用跟这种人置气!”
“哪种人?你说我是哪种人?”安歌加大了音量,引得着迷看画的宰嫣公主好奇的抬起头看过来。
方子娴见她怒气冲冲,生怕她把自己的出身也爆出来,顿时眼泪汪汪好不可怜,她咬着唇瓣道:“不就是一幅画,两位小姐都诚心求你了,你却如此倨傲……”
求?那叫求?
安歌可恨现在没有录音的东西,要不然得让大家伙看看着所谓的求人态度!
可方子娴故作可怜,她眼泪汪汪柔柔弱弱,这一招确实可以,在场的人纷纷对着安歌指指点点起来。xǐυmь.℃òm
方子娴心底得意,她还想装可怜再加一把火,突然听见一娇俏笑声从门口传来。
“我还寻思着今日怎么吃不下饭,原来是一来就要看到有人的脸能这么大呢!”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位和宰嫣相似的女子,她一身华服价值不菲,明显身份上不容怠慢。
再看面容,虽与宰嫣相似,但一双含笑的眼眸少了公主的几分哀愁,眉眼弯弯的她更叫人生出些亲近的好感。
她说完话后便径直走到宰嫣公主面前,带了些讨好般的语气笑道:“路上耽误了点事儿才来晚了,母亲还请原谅女儿!”
“得了吧,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瞧你家那位将军去了?”
宰嫣瞪了她一眼,但眼神里并未有怪罪之色。
奉溪凑到她母亲身边好一阵撒娇,虽然她已成家,但作为宰嫣唯一的女儿,她和母亲关系仍旧好的令人艳羡。
这一凑近,她的眼神就落到了母亲手里的梅花上。
“这画技,定是平安先生所作。”
“的确。”
奉溪起了身,这会儿才将视线转向安歌那边,“平安先生一幅画价值千金,看来今日姚小姐与耿小姐要出大手笔了!”
两位小姐脸色一变,她们对画不感兴趣,来找安歌麻烦也只是听闻了她身份上的谣言觉得人好欺负罢了,现如今看奉溪郡主替安歌说话,两人多少有些下不来台。
“平安先生一画难求,就算是京中权贵,家中未必能挂上平安先生的画,两位小姐如此轻视平安先生,若是被追捧平安先生的人知道了,怕是小姐们的名声都没了。”
奉溪说这话的意思让两位小姐的脸色都白了,她们立即向安歌道歉,只不过话里并未诚心诚意,怕是觉得自己一个大小姐对丫鬟道歉是多么的屈尊。
这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方子娴也悄悄在后回到了顾夫人身边,奉溪走至安歌面前牵着她的手笑道:“安姑娘,昨日的灯笼,可真谢谢你了!我还想着要找个机会好好去拜访你,没想到今日就能见上了!”
提到灯笼,安歌恍然大悟,原来蔚将军的夫人就是奉溪郡主,怪不得蔚将军可以信誓旦旦的说他夫人能在贵女圈罩着自己。
“那副梅花我母亲很喜欢,不知一千两可舍得割爱?”
安歌忙摆手道:“公主请我来赏梅花,我岂有卖画的道理,就当我赠予公主的谢礼。”
奉溪弯唇:“她们说你出名早傲气多,我看你也并非她们所说的那样,是她们不识珠!”
奉溪能这样说,想必是知道传在这些夫人小姐里面的闲言碎语。
这些话可能是温夫人传的,也有可能是方子娴传的,总归是见不得她好!
“人都生了一张嘴,我也管不住旁人说我如何,我只需问心无愧就好。”
“好!”奉溪连连点头,拉着安歌坐到了上桌,也是刚才方子娴想坐却又被拒绝的位置。
安歌一坐下便觉得背后的视线像针刺了过来,她心底也无奈,也是,她这样的身份本就被那些小姐夫人们看不起,但她却轻易的能到达她们所望不及的高度,这一个个的心底还不嫉妒死?
安歌心底叹了一口气,以前只觉得电视上那些女子应付这种场面得心应手,可真轮到自己了,倒有几分忐忑。
日后真嫁给温长胥,她要面对的可不止这些。
意识到安歌的出神,奉溪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道:“可是无趣了?”
安歌抬头,见奉溪眉眼含笑很是温柔,她向来喜欢温柔的人,因此对奉溪好感倍增。
“没有。”
奉溪的视线落在安歌身上,她略微皱眉道:“我就说温将军同我夫君一样,常年打仗打的脑袋都傻了,都不知道替你买些好看的料子,你啊也别傻,他那么多的俸禄就得花了,你姿色容貌上乘,稍稍打扮都美艳的很,千万别委屈自己!”
安歌有些尴尬,她倒是没觉得自己今天打扮差了,只不过方便作画,颜色深了些。
奉溪捏了捏她的衣袖,一脸可怜见的:“傻姑娘,你怎么用这大实棉的料子做衣服,等会儿你回去,我给你车里放些毛皮绸缎,你带回去做衣裳!”
她说罢又握紧安歌的手,不容拒绝的说:“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可得要了,不然你那两幅画可说不过去!”
安歌只好点头。
然在下面坐在的方子娴都快要把眼睛瞪出来了,她身边坐着的顾夫人瞧她模样气的撂了茶杯,连喝茶都没心思。
方子娴是看在萧先生的面子才收进来做干女儿的,多一个女儿没坏处,日后找了好的婆家,还能带着沾些光。
可顾夫人没想到方子娴这么沉不住气,她知道这丫头是个心气高的,可在家中对自己乖巧还以为她会听自己画,结果才引荐到公主面前,她就想着往人跟前凑。
事前她都没跟自己商量过,白白让公主不喜!
“你再盯着看,咱们就回去!”
顾夫人压低声音,有些不悦的说道。
方子娴这下才收回视线,她不懂为何顾夫人生气了,眨着眼巴巴的看她:“干娘,您不是说要带我见见您的密友们吗?怎么着急回去了?”
顾夫人冷笑一声,她哪里还敢带方子娴见,这丫头什么都不听自己的,要真能爬上去,还会惦记自己的好?
好在方子娴并不是个蠢到不会看脸色的,见顾夫人生气,她只好闭了嘴,不再多说一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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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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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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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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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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