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李守良正借着早上被冷风吹过的那股子清醒劲儿,来指点自己这学生。
昨天下午被刘主任叫去聊了很长的时间。回来之后又跟高大几人扯闲篇。没有时间教他们几个。
尽管李守良对三个人的小心思,也有些不喜。高大几人也劝过他,不要再这么实心实意了。但是李守良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好好的教完,他在十五车间的这几个月。
好歹有个有始有终。哪怕以后就不再管了呢。
这才刚进入状态呢。就被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打断了。
“守良,守良。”李守良抬起头来,刘主任正在前面两步看着他呢。
李守良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刘主任身边问道:“主任,什么事儿?”
“等会儿说。你叫着靳工。出来一下。我在外面等着你们。”说着就往外走去了。
李守良一琢磨,心里有谱:八九不离十,就是昨天的事儿。这是要烧起来了?
李守良一边想着,一边跟学生交代了两句,随后往前边叫上靳工,两个人就一块出来了。
出来车间口,还不到办公室那边。两人就看到刘主任正在那墙边上站着等着呢。
两个人就招呼了起来:“主任,怎么在这等着?不去办公室?”
刘主任显然不想多啰嗦:“今儿咱们有事儿。就不多耽误了。还记着咱们昨天怎么说的吗?”
两人都点头。
靳工明显惊讶于今天就要‘烧这把火’,多嘴问道:“主任,你这是要?”
刘主任点点头道:“我也不瞒你们。今天这个日子,是昨天我们这些个车间主任定的。就是为了快刀斩乱麻。
我们既然想要把车间里这些个刺头‘对调’,就得快刀斩乱麻。不然呐,我们都害怕,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又或者消息走漏,让他们再有什么别的心思。这是厂里、车间,不能接受的。如果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或者说给厂里造成什么损失。
那就更不行了。尽管他们这伙人最后会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是给厂里造成的这些个不可抗力的因素,也是不可挽回的。
就像是前不久咱们车间的这事儿。”
听到这里,靳工和李守良都忍不住翻了白眼,这人在你这,就过不去了是吧?可逮着一个例子用。这车间成立的时间也不短了。
怎么就这个让你最挂着,不论合适不合适的,逮着机会就用出来。
李守良听着还有点儿想笑。实在是。
。
倒是靳工,有点不大自然。不过谁都没在意他。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昨晚上,他给老伴讲了之后。这糟老婆子,还真说过,今儿去给那些个人家媳妇儿说说。
让她们劝劝她们的男人,去给车间主任服个软之类的话。
他苦苦劝了两句,没什么用之后。也就‘顺水推舟’了。毕竟他心里也不大想让这些人给走了。只不过没法说。
没成想,这几个车间主任还挺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是类似自己这种人的心里的蛔虫一样。
果断的,就要今天实行!
“好了,我叫出你们俩出来,就是让你们俩等会儿,咱们进去。我来负责宣布这件事儿。你们俩帮我维持好秩序。
咱们仨齐心协力办好这件事儿。别的车间和咱们都是差不多时间也要开始。咱们先办完,就能先把他们送出去。
真要是咱们动作最快,到时候先一步把人送到别的车间去。那咱们仨说不定还能在厂长跟前露把脸。
这次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厂里的领导都关注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让领导记住你了。”
李守良整个没话说,在心里吐槽:真是朴实无华的画饼啊。自己都不买账,靳工能买帐啊?还露脸,这功劳全是你一个人的,自己在厂长那里有名头,可靳工就是白干了。
人家又不傻。
结果转过头去一看。嘿,靳工脸上还真有那么一丝激动呢。
李守良顿时觉得自己错误的估计了现在这个形式。
“好了,咱们进去吧。我叫人,你们直接带着人聚过来。就在咱们经常讲话的那块。”
两人没再说话,点点头。跟着去了。
仨人进到车间里,一块往里走。收获了不少的目光。
毕竟大部分人,还不知道李守良和靳工两人已经成为了车间的副主任。尽管仨人现在明面上,也是这个车间说话最管用的三个人。
“来,咱们都往中间来。咱们车间说几个事儿。”刘主任开始大声喊道。
李守良走到自己的位置,开始朝着高大几人招呼着,聚集着自己这边的学生。
加之有之前的经验,但凡是抬起头来的,都开始你推我,我推你的,招呼着开始朝李守良这边聚集。
刘主任到了中间,也开始聚集他们那伙人。位置算是最好。已经差不多都过去了。
靳工和他们那伙人,在最里面。此时也开始聚集了起来。
不多时,三伙人都聚集到跟前。
不过和前几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李守良没有再带着自己这伙人缀在最后面。而是去了前面。
毕竟这次冲突,和他,或者说和他们无关。就是单纯看个戏。问今日戏如何开场落幕,且看刘主任手段。
“好了,都肃静。来,听我说、听我说。”刘主任看着下面聚起来的呜呜泱泱的人群。
心里有点烦躁,还有点放不开。哪怕他有过登台的经验。但是那都是‘人家的场子’,或者说都是人家搭的台子。
他就是去当个‘配角’的。现在这是自己搭的台子。自己唱主角。
刘主任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没开口已经口干舌燥了。再加上下面乱糟糟的,更是让他有点怯场。
刘主任背在身后的手使劲的攥了攥。抄在身前的手也是使劲的攥了攥。连着咽了两口唾沫。
才声音有些发干的再喊道:“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想一直在这站着。”
这一嗓子声音之大,可能连刘主任自己都没想到。
像是个炮仗似的,在身边炸开。一时间车间里声音为之一静。
李守良一惊讶,转头向着高大看了过去。没想到高大也正挑着眉看向他。平时刘主任慢声细语的,没想到还能这么嚎!
殊不知台上的刘主任也被自己这么一嗓子给吓着了。不过看着下面声音小多了的工人。
刘主任突然觉得,以前一车家陈主任一直挂在嘴边的:这些人就是贱皮子。你不骂他他不管你不把你当回事儿;你骂起来了,他们反倒听你的了,尊重你。觉得你有威严,威信。
“好了,咱们现在说正事儿。”刘主任复开腔道。
“首先,大家都认识我。我来咱们车间的时间也不短了。七级钳工,这个不必再多介绍了。想来大家在去年到今年,这个时间段。
已经能对这个等级有了充分的认识。年前,咱们车间发生了一件儿,大家都不想发生的事儿。这里为了表达对咱们同志的悼念,我也就不多说了。
这件事儿的发生,影响不小。虽然很多其中的事儿,大家没法知道的很详细。但是我可以说的是,这件事儿确确实实的影响到了一些人。
最终,厂里经过一系列事情的影响和判断。决定让我来担任咱们车间的新车间主任。钱主任因为身体的问题,休息一周,去别的车间上任。
钱主任去的车间,可不是咱们这种新兴车间。而是那种工作了很多年的老车间。这可比咱们强多了。哈哈。”
刘主任本来还有些发干的口条,也随着演讲的投入,渐渐的找到了自信。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放开了。没有了当时的拘谨。
还真别说,放开之后,也越发的洪亮了。
眼见刘主任第一次很正式的以一个车间主任的方式,说话。台下不少人尽管有议论声,但是反对的声音一个没听到,或者说有在心里说的,没有在外面说的。
谁傻呢,再加上钱主任对他们的高压。也让他们没有多少‘效死之心’。自然都‘乖乖’的。
倒是李守良在底下站着,心里吐槽道:宋钟这个名字,在咱们仨说话的时候,被你时不时的拉出来遛一遛。你是有事没事儿都往他身上凑啊。现在又要为他避讳了。也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呐。
不过还没吐槽几句。就听到正文了!
“下面是咱们车间的第一个事儿。也是咱们厂经过多方商讨切磋,几经讨论,才推动的一个事儿————车间人员流动互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给大家解释解释。在老车间,这么多年保持咱们厂龙头实力的情况下。咱们新车间,始终处于一个落后的地位。
无论是从高级工、中级工、甚至低级工的角度上来看。还是从车间的活力、车间后进之辈的潜力、冲劲儿上来看。
咱们确实是都不如老车间。这没什么不能说的。确实是实话。我不避讳这个。我一直认为,有缺点是好事儿人。改了就行,越改越好就行。
所以,为了咱们车间的活力、还是向上向前这一事儿上,我是很积极的。
这次车间人员流动互换,摆明了,就是让咱们新车间之间的人才流动起来。把各个车间这潭死水给搅活。
从而达到一个新车间,越来越好这种情况。”
“主任,怎么才算是人员流动呢?或者说怎么才算是人员流动呢?”台下一个人问道。
李守良等人下意识的看过去,却只看到人头攥动。没看到是谁说的。那人应该是说完,就又赶紧的扎进了人群。
这要不是周围的人,根本不知道谁说的。就是周围的人,有的不仔细的这会儿可能也是找着人呢。哈哈。
刘主任笑着在台上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是先别急。我慢慢说。都仔细听着。谁听差了或者没听全,可不赖我啊。”
看着大家都已经被勾起来的好奇。
刘主任继续说道:“人员流动,就是每个车间出一部分人,调动到别的车间去干活。然后本车间,也会来一批,从别的车间调动过来的人。
在这个情况下,为了避免车间之间相互勾结、沟通。这次的人员流动必须好几个车间混合参与。不然很容易两车间联手欺骗厂里。这是不能允许的。
也就是说,这次人员流动,流动到哪个车间,以后就会是哪个车间的人,不会再变更车间里。除非等到下一次车间流动。不然就不用想了。明白了吧?”
这样说,大家显然是能明白了。脑子灵活的,已经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感觉。直觉告诉他们,这里面得有事儿,就是还不知道是什么。
随后就有人忍不住在下面问了:“主任,那这个流动人员,是怎么选的?都有谁啊?”
有人问到点子上了。顿时下面呜呜泱泱的全是问这两句话的。
李守良这边的学生也算是比较积极的。
毕竟他们从去年十月份才开始有一个稳定的,学习的机会。真要是被换到一个新的工作环境里,老师老师不确定,工作工作不确定。自己说不定又要被耽误了。
这可不行。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大家都比较认真。
刘主任轻轻的一挥手。这回就起作用了。大家很听话的就不再多说了。想等着看看到底怎么个分法,结果令他们大吃一惊。
“我手里的这份名单,也是我思考了好久的。说起来,我也很不舍。这都是咱们车间年富力强的一些同志。
都正是涨技术的时候。哎,不过没办法。我思来想去,还是他们最合适。而且也也不会丢咱们车间的面子。”
说着从自己中山装口袋里掏出里一张纸来。李守良远远看去,是一张叠了好几次的纸。
刘主任打开来,看着上面:“我来念一下,都有哪些同志。大家也听一听。董继强、李大友。
。”
***
一连串的名字,让刘主任抑扬顿挫的念了小二十分钟,才算是念完。
李守良听的也是无聊。不过对于别人来说就不这么想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车间里的气氛突然降了下来。热闹的,说话的、议论的。全没有了。
刚才哪怕是最静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静过。整个车间只有刘主任一个人的声音。
刚开始大家脸上是带着一丝怪异和好笑的。不过随着刘主任念的这段名单越长,大家连笑都不敢笑了。都恢复了平静,复又变的面目严肃。直到寂静。
不过有一些人,面目表情和大家不是很一致。
就是被念到名字的这伙人:以董继强、李大友为首的十五车间‘搅屎棍’们。
此时一个个虽然也都没说话。但是都紧攥着拳头,面目狰狞,怒目而视的样子。让旁边的人忍不住往更远处退去。
毕竟眼瞅着这就要打人了。这谁受得了啊。
而且这是刘主任‘点的名’。可要是拳头打在他们这些无辜的人身上,那得有多冤枉啊。xǐυmь.℃òm
不少人都是这么个想法,默默朝两边退去。让出了一块缓冲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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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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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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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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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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