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午听过那两句话以后,内心百转千回,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生平头一次有了怯场的情绪。
他有点害怕见到江季姝。
这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个好预兆。
原本,依他的个性,应该嗤之以鼻,然后当即就回来,也好听听她究竟要说些什么。
可这次,他对这种情绪放任自流,直到波澜丛生的心绪稍稍抚平,这才离开公司。
他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吃住都在公司,这还是那天之后头一次回别墅。
回到有她的地方。
周稷推开门,里头灯光大亮,一瞬间刺得他眼眸半眯起来,可饶是这样,还是一眼就看到正坐在沙发上的人。
暖色的光笼罩在江季姝身上,晕出她姣好的身形,她的背挺直,侧颜如玉,听到动静的时候,看过来的眼神很清明,好像在看一个莫不相干的人。
周稷的喉头微微一动,就站在门口同她对视。
过去数年,他见过她很多种目光。
依恋的,温柔的,甚至是怨恨的。
可从来没有这一眼让他心慌。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倏忽间,江季姝笑起来,神情淡漠,“周总一向是个大忙人,不过幸好我早就做好了要等很久的准备,也算意料之中。”
周稷的神情僵住,有心要解释两句,可刚启唇,又觉得别扭,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江季姝看到,愈发觉得可笑。
她直起身,一步步走到周稷面前,像那三年里一样,把他手上的外套接过来,然后放到一边,仔细整理好,再把拖鞋放到他面前。
整个过程熟稔自然,可是沉默得过分。
周稷有些受不住。
慢刀子最能磨人心。
他没换鞋,而是下意识抓住江季姝的手腕,开口,声音微涩,“那天,我不是故意丢下你和岁岁的。”
江季姝转身,冷冷地看他,“所以呢?”
她的神情严肃,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重。
“所以岁岁就活该被骂野种,说没有教养妈?”
“所以你们周家的人就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臆想,侮辱我们母子吗?”
周稷被这两个词激到,沉眉,声线有些不稳,“我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有必要这么说吗?”
他见不得她这么说自己。
臆想、侮辱。
这样的词,太重了,好像很难被他放到江季姝身上。
江季姝一把甩开他的手,冷笑。
“怎么没有必要?我偏要说。”
“是,就是我江季姝不知廉耻,当初才会那样跟你走,你说的话也一点都没错,要跟你上床的人是我,看着你跟别的女人缠绵悱恻还死皮赖脸要跟在你身边的人也是我,甚至,我还瞒着你生下的岁岁,就是你奶奶最看不上的那种女人!”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刺进周稷的胸膛,扎得他鲜血淋漓。
他话语微冷,双臂搭上江季姝的肩,目光沉沉,气息有些不稳,“不是这样……别说了。”
他们明明只是谈了一场最正常不过的恋爱而已。
江季姝的目光落上他有力的掌,再抬头,眸中已经带泪,她喃喃,“我不欠你的,我又不欠你的。”
周稷说不清这个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第一次哑口无言。
江季姝又接着说。
“还有叶知暖,你明明就喜欢她,喜欢到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你就去娶了她啊,何必还要让我和岁岁再跟在你身边。”
说到这里,她死死地盯着周稷,“不过,你以为你爱的女人就有多无辜纯洁,嗯?”
周稷被这话说得愣住,下意识皱眉,“什么意思?”
掌中的力道也无意间变弱,松开她的肩。m.χIùmЬ.CǒM
只因为她提到了叶知暖。
落在江季姝眼里,很容易就让她想到那年周稷生日,叶知暖在门外等他,他纵容地让叶知暖扑进怀里,还拍了拍她的背脊。
扎眼又可笑。
她也真的笑出来了。
“你问我什么意思?还不如去问问你自己。”
周稷越发糊涂了。
可江季姝却已经不准备再深入这个话题。
她眸中含厉色,神情坚韧,“既然你们周家这么不欢迎岁岁,我们打官司吧。”
周稷愣了愣,又很快笑起来,觉得荒诞,“你说,你要跟我打官司?”
江季姝点头,“对。”
“我本来想着,岁岁从小就没有父亲在身边,你或许可以补全这一份爱,那我也不介意委曲求全。”
“可经过之前的事,我发现,我应该是看错了你。”
“我不希望岁岁以后生活在一个不利于他成长的环境里,有一个冷漠疏离的父亲,刻薄不待见他的太奶奶,甚至,一个蛇蝎心肠的养母。”
周稷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季姝。
很难想象,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可他偏偏辩驳不得。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眉梢微微蹙起来,眸光黯沉如夜。
“你非要这么想吗?”
江季姝轻嗤,“我不该这么想吗?还是你觉得我在诋毁你的奶奶和心上人。”
周稷反唇相讥,“可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跟我打官司。”
他轻笑,深深地看她的眉眼,“你一定会输。”
到时候,还不是要乖乖回到他身边来?
江季姝低眉,“凡事没看到结果,都不要这么轻易地定论。”
又仰头,去寻他的眉眼,“你说对吗?周总。”
这话里带了挑衅,周稷沉了一口气,“我们没必要走到这一步,老宅那边,我都会解决,叶知暖,我也早就已经不……”
江季姝不想听他说这些,低斥,“周总,这是你的家事,没必要讲给我听。”
周稷觉得,有一种很陌生的情绪在吞噬着他,铺天盖地,只差一点点,就要把他淹没。
“可我们之前说好的,去过老宅,我们就结婚,我会对外公布岁岁的身世。”
“我们说好的!江季姝!”
他有些控制不住,最后一句,已经吼起来,声音带了抹嘶哑,眼尾微微泛红。
“我们说好的事情,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吗?”
他情绪疯涨。
终于明白先前在怕什么。
可他明明已经在好好解释了,她怎么还要反悔!还要离开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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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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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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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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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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