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面是深褐色的麂皮,底胶厚实为同色系,还包裹了一部分鞋头,防水效果自然不用说。内里还有一层软绒御寒,干活儿登山什么的都非常合适。

  林杏儿轻点玻璃柜,指着这双鞋向售货员说道:“麻烦帮我取一下这双鞋。”

  “杏儿——”贺祁不赞同地握紧了双手。

  “你瞧瞧你脚底下的鞋都破成什么样了?再不换双新的我怕你的脚生冻疮。”

  贺祁的布鞋表面有几处补丁,隐约看得见脚指头。那鞋底早就开胶,稍微踩到一点水他整个脚底板连带着袜子都得湿透。夏天还好,将就着走一阵子也就干了,可冬天不行,袜子一旦打湿会又冷又冰,冻到脚底失去知觉。

  林杏儿两句话就堵住了贺祁的嘴,一向冷峻的脸上破天荒地透出几分赧然。

  少妇模样的售货员好半天才挪过来,懒洋洋道:“要什么?”

  林杏儿好性子地再次指了指。

  “这是新款,用的料都是上等货,一双三块五。”

  “是啊,标签上不是写了吗?所以我们要先试一试,44码,谢谢。”林杏儿看出来了,这就是个势利眼。

  多数人都是来买油盐酱醋茶的,这一区的顾客并不多。那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随即两手交叠在胸前,眼含不屑,“试?要是弄脏了商品你们赔得起嘛!”

  林杏儿气得想上前理论,贺祁却轻轻拉住她,“算了,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当。”

  他们准备换一家逛,没想到那个势利售货员还嘴不饶人,“地主家的狗崽子买得起这么好的鞋吗,跑这儿装相了,真他娘的晦气……”

  “你说什么!”林杏儿是真的生气了,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这时候两个清瘦的青年结伴而来。他们戴着围巾手套,看起来彬彬有礼,各自都提着包好的油面糕点等物。

  少妇售货员看见他们眼睛都直了,她拨弄两下厚实的刘海,换上一副热情亲切的嘴脸。

  “买点儿什么啊二位?”

  “随便看看。”其中戴眼镜的那个轻声说道。

  听到这话售货员那张蜡黄的脸迅速耷拉,又是两个光看不买的穷光蛋……

  林杏儿灵机一动,跟贺祁打了个招呼便走向另一处。

  那边戴眼镜的青年看中了一支钢笔,售货员正准备包起来,那青年却说:“糟糕,我的工业券没了!刘方,你那儿还有吗?”

  被叫做刘方的青年囧道:“别指望我,我的早也就用光了。”Χiυmъ.cοΜ

  “这……”麻烦了,没有票,就算有钱也买不着东西。

  售货员嘴角向下一瞥,把钢笔盒重重一放。“什么素质啊,没票还乱使唤人家。”

  “你!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刘方的八字眉扬起,脸上怒气腾腾,这售货员的态度也差了!

  戴眼镜的毛清羽走向一旁的贺祁,“这位同志,请问你有工业券吗?我可以用这些布票跟你换。”

  贺祁单手扛着行李,不假思索:“我这里倒是有几张,不过要等我家人过来确认一下才行,不好意思。”

  家家户户每年分多少票份额都是固定的,贺家一向入不敷出,除了粮票消耗得多,其他一直都有余。

  “啊没关系的,我等着。”

  二人对话还未结束,那边林杏儿就回来了,她身侧还跟着一位穿制服的中年人。

  “春红,你是怎么回事!听说人家要买东西你死活不卖?你还想不想干这工作了!”这位中年人是这间供销社里管事儿的。

  供销社虽然是国企,但也要看业绩的,每年都有各项考核任务要完成。这眼看着就要入年关了,自然是能多卖点就多卖点。

  “这位同志要的鞋呢?马上给我取出来!”

  “我……领导!他们这样的能买得起嘛……我们供销社那么大,何必怕这种小人物,更何况跟她一块儿来的那男的还是——”

  “够了,你懂个屁!快按我说的做!”

  售货员涨红着脸跑库房去取对应的码数,林杏儿站在贺祁身边冲他眨眼。告状嘛,小孩子都会的事,多简单啊。而且看在钱的份儿上,管事的当然会站在顾客这边,至少明面上一定会。

  毛清羽也在他们旁边,林杏儿从贺祁手心里扯出一张工业券给他。一张工业券换了足够做一床厚棉被的布票,值了。

  “多谢了。”毛清羽朝二人道谢。

  刘方义愤填膺:“这个售货员简直太恶毒了!我要是她领导啊就直接将她赶回家!”

  “得饶人处且饶人。”毛清羽摇摇头。

  最终贺祁上脚一试,那短靴很合脚,防水又保暖,在林杏儿的强烈要求下他直接穿着走。

  他们还顺带给贺云贺桑也挑了合适的棉靴,小孩儿长得快,鞋子不用试着买,稍微买大点儿的就好。林杏儿自己也挑了挑新鞋,可惜没有合适的尺码,反正她不急着穿便就此作罢。

  结账时,其他人纷纷注目。

  这家人可舍得,三双崭新的棉靴,那得多少钱啊……还有铅笔橡皮这些稀罕物,现在的小孩儿哪个不是在家放牛看地,普通人家根本没有余力给孩子买文具。

  管事儿的中年人满眼笑意,亲自帮他们把东西包起来,那个少妇售货员站得远远的,脸色半是懊悔半是嫉妒。

  “大手笔”炫富结束,二人准备回家。

  “贺大哥!”少女甜甜的叫喊从人群里传来。

  “杏儿妹妹,你也在啊……”

  什么叫我也在?说得好像我不该出现一样。胡婠婠一出现,林杏儿立刻没了好心情。

  “今天供销社里的人还挺多,对了,你们都买了些什么啊?”胡婠婠扎了两个麻花辫,一脸天真无邪。

  人家都没搭话,她就自动垫着脚朝贺祁的背篓里边瞧。

  林杏儿径自往前,贺祁连忙跟上。

  被冷落的胡婠婠也不在意,她紧跟着他们,嘴里说道:“贺大哥,你们是要回村了吗?正好我们一起吧,我朋友排队买布料还要好一会儿呢。”

  贺祁眉间闪过不耐,但碍于对方的情面没有出口拒绝。胡婠婠抿唇一笑,直接当他默许了。

  当三人一块坐上马车的时候林杏儿简直要气炸了!

  因为贺祁居然主动坐到了她对面,不跟她一排就算了,竟然还挨着别的女人。

  贺祁你个大傻子!你就那么喜欢她胡婠婠吗?当着自己媳妇的面都能跟对方有说有笑……

  他明知道胡婠婠心术不正,还愿意跟她接触,可能这就是真爱吧,难怪他们在之后能凑成一对儿,林杏儿无奈地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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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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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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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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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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