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昭狱,苏然找到靳一川,将衣服还给了他,并交代了该如何应付丁白缨。
当天靳一川就来到客栈,带来了他探查到的消息,陆文昭在一个月前便死于狱中。
丁白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皮直落脚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盯着靳一川,冷声说道:“阿显,你敢骗我?”
靳一川立时双膝跪地,带着哭腔说道:“弟子哪敢欺瞒师傅,师伯他被带回京中时便已身受重伤,又被关在昭狱之内,那里阴森潮湿,没过几日,师伯他……他便伤重不治了!”这一番表演声情并茂,就连苏然若非提前知道真相,都要被他骗过。
丁白缨问道:“他伤在哪里?”声音已有些颤抖。
“据帮弟子打探消息的朋友讲,师伯被人从背后一刀捅穿了胸口,带回来时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这番话却是苏然教靳一川的,陆文昭伤在何处,除了当日在场之人,并无外人知晓。丁白缨亲眼看到师兄被黄放从背后捅了一刀,受此重创,陆文昭究竟是死是活她也无法肯定,回到京中也只是心存侥幸,此刻听到靳一川能准确说出师兄伤情,她心里便已信了八分。
苏然趁机在旁对丁白缨说道:“黄放那一刀捅的扎实,便是当即收治,也未必能的挺过去,更何况还要从新野一路颠簸回到京中,师兄或许真的已经……师姐你节……”
“那岂不是正合你的心意?”苏然话未说完,丁白缨便将他打断,狠声说
丁白缨说完也自知不妥,又说道:“师弟,我心里很乱,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苏然知道丁白缨此刻心情激动,当然不会在意,拱了拱手便回到自己屋中。
靳一川也要离开,丁白缨将他叫住,从怀中取出一张百两银票,递给了他,柔声道:“阿显,那姑娘我见过了,人很好,这些钱你拿着,从今往后你便是靳一川,我也不再是你的师傅,你好生与她过日子吧。”
靳一川如遭雷亟,双手接过银票,想到从小师傅对他的爱护,想要说些什么,却喉头哽咽,怎么也开不了口,只看到丁白缨对他摆了摆手,便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转身离去。
待屋中只剩丁白缨一人,她刚才还端坐在凳子上挺直的腰背瞬间塌了下来,整个人止不住的搐动,强行压抑着没有发出哭声,只有两行泪水扑簌落下。
傍晚,北京城外西山,一处恰好能看到整个京城的山坡上,苏然和丁白缨为陆文昭修了衣冠冢,没有留下墓碑,只有那柄戚家刀被插在了墓前。
“师弟,我走了。师兄求仁得仁,死得其所,我心里为他高兴。我心恋故土,不能陪你出海,来京前便交待过翀儿,今后他便留下帮你。山高路远,希望我们还有再见之日!——丁白缨”
次日,苏然敲开师姐屋门,却只看到桌子上留下的这张字条,下楼询问小二,却听说丁白缨天未亮便背着包袱离开了客栈。
苏然收起字条,怅然若失,不知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天启七年十月,海盐县贡生钱嘉征上书,疏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攻;九、伤民财;十、亵名器。
崇祯大怒,于十一月发魏忠贤往中都凤阳祖陵司香。
魏忠贤离京途中,仍豢养大批党徒,行至河北阜阳,恰逢暴雨,被锦衣卫于当夜暗杀于阜阳城南关客氏旅店,崇祯下令将魏忠贤尸身肢解带回,悬头于河间府示众。与此同时,锦衣卫北镇抚司昭狱之内,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陆文昭,终于在崇祯亲眼见证下,被一刀捅穿了心脏,含笑而亡。
天启七年,十二月,夜,暴雪连天。
新任东厂都督赵靖忠于京中被人枭首。
据随行番子所言,当夜赵靖忠刚刚查抄完毕一位魏忠贤余党的宅子,在回宫路上,路边积雪中忽然蹿出一个白衣人影,贴地从赵靖忠马下滑过,赵靖忠尚未来得及伸手去取马上挂着的长枪,便被这人翻身上了马背。漫天飞雪之中刀光一闪,赵靖忠头颅便伴随喷涌而出的热血掉落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凶手推下赵靖忠尸体,弯腰捡起脑袋,拨马而去,而随行众番子甚至都未能看清凶手相貌。
苏然将脸上仍带有惊恐之色的赵靖忠脑袋带到西山,扔到陆文昭墓前,浇上一壶烈酒:“师兄,人给你送下去了。其实我一直有个秘密,谁都不敢告诉,人是真的有下辈子的,希望你下辈子能活在一个好时候。”
五年后,泉州港。
站在这艘历时数年打造的大船面前,苏然心潮澎湃。
为了造这艘船,他花光了基耶萨从海外带到大明来的奇珍异宝,又和裴纶、丁修走南闯北,收拢了不少孤儿,培养成水手,就是为了这一天。
扭头对身边的丁修说道:“怎么样?真不跟我们走?这些年你可帮了我们不少忙。”琇書蛧
丁修笑了笑,指着腰间的钱袋说道:“别,不用谢我,这些年从你也没少给钱,我正要好好享受呢,跟着你到了外面,西洋女子身上那股膻味,啧啧,可没咱们大明的姑娘润。”
“也罢,咱们后会有期!”
丁修吊儿郎当的拱了拱手。
“起航!”
其后十余年,苏然驾船游经四海,在金字塔顶俯瞰尼罗河滚滚北流,在诺丁汉城见到查理一世王旗树起,在北美平原与千万野牛奔腾共舞,在圭亚那高原看安赫尔瀑布天河倒垂倾泻人间。
永历四年,苏然回到大明,战乱之中寻师姐丁白缨未果。裴纶眼见四海渊黑,中原血红,人不如鬼,辞别苏然,怒而投奔在闽、赣之地坚持抗清的延平王郑成功。
苏然再次驾船出海,数年后醉酒跳海捞月而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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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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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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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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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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