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先是宣传栏多了关于她拾金不昧帮助公安破案挽救国家财产的事迹,后是大喇叭播报了厂里对她的表扬和奖励。年底评选五好职工没够着,先进个人的名额倒是给了一个。
但最让嘉禾高兴的,还得是入党申请正式通过。之前给工会帮忙、参加各种义务活动党支部就给了她积极分子,按部就班下来也还需要考察。
以前大学里林嘉禾也申请过,知道按流程先是积极分子,接着是预备党员,一年后考察没问题才能自动转正。
现在,靠着立功表现突出,上头党支部领导一碰头,直接给她提前通过了。
至于物资奖励,这会儿真没多少,合下来一共有两条毛巾、一个陶瓷缸、十斤的粮票和和厂里自产的棉布一卷,估摸着有四尺的量,足够做一件衣裳了。
除了奖状,前三样来自于市局奖励,后面的棉布明显是厂里的手笔。不管好赖,至少给自家职工的东西很实在。
当然,这个年代更讲究的是光荣和集体荣誉感,消息一传出,不止办公室多了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工友来打听,连库房领导李主任也过来转了一圈说了几句场面话。
事情经过两三天的发酵,知道消息的人就更多了。林嘉禾发现,在自家纺织厂或者再加上周围的家属区这一片儿地儿,她还小火了一把,走在路上打招呼客套的人都多了。
这不,刚到家,围着姥姥在炕上做活计的几个邻居婶子就纷纷问起这事儿。
无奈何之下,她只好把这两天已经翻来覆去讲了十几遍的立功事迹又拿出来嚼巴了一遍,直讲的口干舌燥时间不早,几位婶子大嫂才意犹未尽的告辞离开。
还别说,本来很简单枯燥的一点事儿,被她说的多了,来来回回添加细节,修饰美化十几遍后竟然也带了点传奇色彩。
不是她给自己脸上添彩,实在是这个年代娱乐少,很多人来打听的完全是为了磕牙听故事,你要是干巴巴讲了人家还不信,说小林你这人不实在,藏着掖着的是不是想脱离群众呀?
得,说真话别人不信,还非得她添油加醋胡编乱造一点听的人才满意,也是见了鬼了!
终于送走了一帮子念叨着明天再来的大婶嫂子,嘉禾也不禁感叹姥姥的好人缘儿。她自己单身居住习惯了,没有这种招呼邻居凑一起缝缝补补的想法。自从老人家过来住,倒是给家里添了很多人气。
想想也是,家里上班的一天早出晚归,成天聚一起唠嗑玩耍的也只有老人和小孩儿。不然就像她之前一样天天锁着大门,自然少了邻里间打交道。
送了人回来,姥姥端来了一直在厨房温着的晚饭,招呼她拿碗摆桌子。
也没有什么带油水的,毕竟不能顿顿吃白面。清汤寡水能照出人影的是白菜萝卜加点小米熬的稀饭,屉上蒸了五六个儿红薯,算是今晚主要的干粮。
红薯就红薯吧,林嘉禾也不讲究,应该说这会儿冬天大部分人家都是靠红薯度日,不添点新鲜菜叶子的话,吃两天就免不了烧心难受。
可谁让这玩意儿产量大呀!为了满足城市居民的口粮供应,让大家填饱肚子,下面公社使了劲儿的种红薯,运到城里大家硬着头皮烧心也得吃。
姥姥边吃还边教训:“有的吃就不错了!再是挣工资,以后不得结婚养孩子,挣多少都不够用的。你们小年轻不懂事,想着吃想着喝,可怎么不想想以后呢?手里攒着钱和票,遇事儿才能心不慌……”
各自人生经历不同,林嘉禾从不在这种观念问题上和老人较劲儿,嘴里边吃边嗯嗯嗯的点头。等哪天馋了自然动手添个荤菜,等端上了桌,老人再多唠叨两句也不可奈何。
对于她立功得嘉奖的事儿,老人自然高兴,拿回奖状的第二天还专门回去给老伴儿报了信儿。原本想凑一桌热闹热闹,后来想想没几天就到年底,那不如等孩子们能回来的回来,且一起吃个年夜饭吧!
听姥姥唠叨几个表哥离家远请假难,过年未必能全回来,嘉禾也忍不住想到了妹妹:看来明天要找机会打个电话,至少把到家的日子定下来。
饭桌上娘俩一通闲聊,意外得知今天街道办也派了人上门表扬。虽然没奖励东西吧,但至少让林嘉禾名声在周围一片持续上涨不少。
这年头人口流动少,一个人的口碑和名声就变得很重要。口碑好、值得信赖,说出来的话才有人听,周围邻里街坊也高看一眼。于她个人而言,立住了口碑站稳了脚,像上半年在外面摊子上吃早餐被人议论奢侈的小麻烦就不成问题了。
……
转天又是周一,明天就是北方小年,距离过年也只有八九天,厂里的气氛明显有些浮躁,过年发什么东西呀、能放几天假呀、谁家年底办喜事……,嘈嘈杂杂,闹得人没心思干活。
被通知邵大秘找她的时候,林嘉禾还有点懵,这位大秘可不好见,自从京城回来这都两个多月了,还以为人家早把她忘了呢!
她不介意为了达成目的使一些走关系找门路的手段,但也不是一味奉迎上司钻营后门儿的人。这些日子人家没搭理自己,她也没再主动上门。
所以被人捎话去楼上秘书办的时候,林嘉禾第一反应是以为对方要问这次立功嘉奖的事。等去了才发现,完全是她想差了!
“这不是快到年底了吗?厂里准备去京城给几位老领导送点年礼拜个年。这不是听说你认识工业部以为老领导的儿媳,那位郝科长嘛,咱们这边想上门拜访一下,你看要不要准备点什么一起捎过去……”
邵大秘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跟她说明了自己目的,闹了半天原来是想跟人搭关系,绕来绕去打听到林嘉禾跟对方的儿媳有那么一点交集。
郝科长?嘉禾脑子里转了几圈儿才把已经抛到脑后的人想起来,原来他说的是之前在京城丢钱包又被沈明辉追回来的那个女干部,郝春梅郝副科长。
还别说,要不是被邵大秘提醒,自己早把人忘了,以她对那位的了解,对方估计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谁了。想找人家拉关系送礼,这事有点悬啊!
林嘉禾挠了挠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磕磕绊绊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我不想给厂里出力,可我真的和这位郝科长不熟呀,之前也只是恰巧认识见了两面,回来后再也没有过别的联系。现在……,呵呵!我就怕凑上去人家也不会搭理我……”
这情况邵大秘自然早有预料,他的目的也不是依靠俩人那么点浅薄的交集来办成什么事儿。
“实际上厂里也有其他的路子搭上关系拜访,只不过是想着多个人多份力么。你是不知道,这次为了得到京城纺织厂换下来的这批机器厂里上下领导使了多大的力。
只要肉没有实实在在落到碗里,想分一杯羹的人就一直少不了。但凡能多拉拢一个人帮咱们说句话,事情成功的可能多那么一丝,我们就要想办法多做一分努力。
唉!这几个月来,咱们厂里的厂长副厂长、市局分管企业的各级领导,先后往京城跑了几趟开会,就是为了促成这批机器落户咱们纺织厂。你说,身为咱们厂的一份子有机会尽一份力能不试试吗?”
这话一出,嘉禾算是明白这段时间邵大秘和他的老板在忙什么了。
显然盯上这块肥肉的人不少,时间一长得到消息的各地纺织厂多了,谁能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只要一天机器没到位,就不能确保不会中途被截胡。
同时她也很无奈,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根本没有自己商量的余地。显然,成不成的另说,让干嘛老老实实干就是了。
拜年的年礼想来厂里也不缺,自己要做的不过是腆着脸写封信什么的了。能不能起什么作用搁一边儿,至少先把眼前的差事应敷过去吧!
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林嘉禾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了当的答应下来。
邵大秘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小林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小同志,我们这么做为的不都是纺织厂这个大家庭吗?只有厂里好了,厂里的职工才有更好的福利和待遇。行了!那你就去办吧!最好下午就能给我个答复。”
出了门,被冷风一吹嘉禾心里的郁闷也散了很多,虽然硬着头皮眼巴巴跟人送礼有点难为情,但邵大秘有句话说的没错,都是为了厂里。
想想以前公司为了维护客户关系,没交情都要打听对方喜好上门拜访,自己这点小事又算什么呢?
回到办公室,磨磨蹭蹭写了封拜年恭贺的信,她不由得庆幸现在通讯手段单一,不然少不了打个电话联络联络感情。
“要不要再添点什么呢?”想想礼多人不怪的说法,搭一份儿差不多的年礼总比干巴巴的一封信要强几分。
想到这儿,嘉禾也没顾得上吃午饭,直接回家收拾了一些松子、核桃、花生、红枣攒了一个礼盒。回头想了想又再添了两根六年份的园参。这样一来,价值没超过二十块钱,看上去也体面很多。
果然,领导根本没在乎她准备的东西怎么样,收起了信,见有人参和松子才多问了一句。她托词说在东北有认识的朋友,也没多问什么,直接摆摆手就让她走了。
“说到年礼,我过年有需要拜访的人吗?要不要准备点什么……”
被这事儿提了个醒,林嘉禾仔细算了算自己的人脉关系。
亲戚这边只有姥姥姥爷一家,这个年后少不了上门儿走一趟。礼物备一些吃喝实用的为上,也不用太多,毕竟自己是没结婚的小辈儿,拿多了反而太过。
渣爹那边儿就不用说了,能少往来她绝不愿意多走动。至于其他的亲戚,更没有让她上心的。
哦!还有沈明辉那边的兄弟朋友,她差点给忘了。
而同事嘛……
办公室的周大姐、张大姐、刘姐,工会的蔡主任、帮忙润笔的老干事,闺蜜团的汪晴、许青青、潘红霞,以及邵大秘一家……
关系好的可以一起吃个饭或者上门坐坐,剩下的真没几个需要特意送年礼的。Χiυmъ.cοΜ
应该说,这个简朴的年代普通人家本来就不讲究送礼,后世那一套过年送礼的规矩完全是日子好过了以及为了拉关系才渐渐衍生。
原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已经结束,刚松了口气,谁知没二天又把她叫了上去。
“小林来了啊,快坐,快坐,先喝杯茶暖和暖和……”
这次一进门,邵大秘的态度颇为客气,亲自起身绕过办公桌不说,还倒了茶水邀她坐下谈,说话的语气也相当亲和。
林嘉禾垂下的视线微眯,心里忐忑。
这态度也太好了吧!不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儿让我顶锅吧?可不应该啊!自己这个小蚂蚁能有什么劳动人家的?
她自认玩儿心眼儿斗不过这种老狐狸,对方越是客气,她越是紧张。
谢过了茶水坐下,可预想中的为难也没有出现。
对方踌躇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怎么开口。
“唉!这次是我的一点私事儿,本来不应该叫你来这儿谈,只是明早我就要跟厂长一起出发去京城,实在没时间请你单独到家里坐坐……”
嘉禾心头一动,私事?那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特意捧了一句,试探着询问。
“邵秘书,您就别客气了!谁不知道您是大忙人,办的都是厂里的大事。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找我?有事儿您直接吩咐,可别耽误了您的重要工作……”
对方似乎真的很急,又或者说病急乱投医,随后说出的话让她大吃一惊。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我大哥打来电话老家母亲急病住院,需要一根上年份的老山参。你之前不是说有能弄到人参的熟人吗?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忙找找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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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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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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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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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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