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怎么不走了?再不走天真黑了!”
“你刚刚说我有能力,还说担心我,是真的吗?”
男人眼巴巴望过来,好似半天才听懂她刚刚的话,低沉的嗓音又沉闷几分,显得有些不自信。
“我说的有能力是为了家人生活辛苦赚钱,哪怕冒点险、有些不合时宜也是值得肯定的。但为了赚钱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甚至沾满血腥,肯定是不对的……”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一点,虽然世事昏暗,但甘心沉沦黑暗、肆意妄为,那肯定和她不是一路人。
尤其是在沈明辉对林大刚出手这件事后,她也回忍不住怀疑:对方手段这么熟练,是不是经常做一些突破底线和法律的坏事呢?
林嘉禾不是天真的少女,她知道这个社会上很多时候人是身不由己的,对一些不讲规矩的事情只能用一些灰色手段。
就像这次,为了自保、为了不被人伤害,她也主动选择了用暴力对抗暴力。但这不是可以长久依靠的,暴力也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所以,如果你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不会问你,也不会告发你,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纠结了很久,她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这番话,在对方刚刚帮助自己解决的危险之后,在两人关系刚刚亲密几分之后。
或许,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薄情冷血,甚至是忘恩负义。但在察觉出内心对这份感情有了动摇,在生出新想法之前,林嘉禾还是冷下心在两人之间画下一道休止符。
理智在冷静的告诉她:我不可能把感情甚至余生,托付给一个随时可能死于火拼或者身陷囹圄的男人!
这次的沉默更加长久,久到嘉禾以为自己不会听到回答。
终于,男人在长久的沉思后开口了!
“我知道了!以前年轻不懂事,争头拔份儿的事没少干,但昧良心的事我是真的没有干过,我可以发誓!”
沈明辉语气坚定,眉目中也尽是坦荡,见嘉禾表示相信才继续开口:“……这几年稳重很多,我也想过以后的事情……”
他默了默,接着说道:“那时候是没钱,我爷爷刚走,这边房子还是废墟,我和表叔一家住在另一处房子里。那会儿还没工作,也没饭吃,每天打打闹闹就是为了争口吃的。大冬天里披了我爷爷留下来的一件破棉袄,到处寻摸一口饭吃,有时候为了多捡几块烧过的煤核都要和人打一架……”
沈明辉说的艰难,嘉禾听了也不好受,茬架拔份儿这种事她这种乖乖女是没经历过的,但曾经看过一部叫《老炮儿》的电影,里面的老兵和大院子弟没少为了一点脸面和小事打架斗殴。
而沈明辉这种又不同,他没有电影里人物的洒脱,是为了一口吃的、为了活命去打去拼。想想为什么和表叔住一起却没有吃的,再想想他为什么冒着偌大的风险混黑市,嘉禾的心里忍不住冒出酸气。
沈明辉到底还想多留点男人的脸面,没有继续以前的事,而是很快转到了现在。
“如今我有工作有房子,手里也有点积蓄,肯定不能再瞎混了。我想着这两年让兄弟们收收胡闹的心思,都成个家。有了媳妇和孩子,老老实实干份工作,以后工作还能传给孩子……”
这话有些避重就轻,但是确实是他的心里话,黑市是生意是来钱快,可心跳也快,脑袋栓裤腰带上的事终归不能长久。
“这次的事情是没办法,不是我死就是他死,打折他一条腿已经是便宜他了,没道理他想害人我还不能反抗了?”他偷偷瞧着嘉禾的神色有些软和,知道这关算是过去了。
可一想到她一会儿要取消“做朋友”的约定,一会儿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心里忽上忽下的不安稳。又想着这两天蹭饭的过程两人相处的也挺好,他不禁想要一个保证。
“就像你说的,我保证以后老老实实工作,努力为家里挣钱,以后类似帮人捎带东西的小买卖也少做,强子他们的事我也劝着他们收敛收敛……”
“你看,我都这么听话了,组织是不是给我一个考察的机会,让我能向你学习学习,共同进步……”
说到“听话”两个字,沈明辉真的是把二十年的老脸都赔进去了,可他这几天琢磨一个道理——要不是舍下脸面去蹭饭,能有这一起吃饭说说笑笑的待遇?
林嘉禾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人长得高高壮壮,一副冷酷沉稳的模样,没想到也能说出这种伏低做小的话。
呵!男人这张嘴都不用人教的吗?之前说小时候的可怜事不会是故意让自己心软吧?男人一谈恋爱就会无师自通吗?
这么容易就想从“朋友”迈步到“对象”,沈明辉!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想得美!
嘉禾心中腹诽,面上却带着温柔笑容说道:“你猜?”
“我猜?”
沈明辉猜不着,嘉禾也没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
第二天他再来,就得知对方要参加纺织厂学习考察团去京城的事。
“明天就走?什么时候回来?”
“国庆后七八天吧!明天25号出发,参观京城纺织厂五六天,接着是国庆大阅兵,我们厂女工接到观看第二天表演的邀请,少不了又是一个星期。这么一算,至少半个月回不来!”
林嘉禾一边收拾衣服,从箱子里拿出两件厚外套装进提包,一边走出屋子去厨房把炉子熄灭。
沈明辉迈着大长腿跟了出来,看到她的动作伸手接过铁铲,利索的用土灰盖灭炉火。
“那你妹子怎么办?不开火做饭了?”
“嘉妙我送姥姥家去住半个月,她一个人我不放心,这边房子你多看顾着点,别等我回来发现被人偷了什么……”
嘉禾估摸着入了十月天气冷,秋衣秋裤也要带上才放心,起身回去翻找,又顺口叮嘱了男人一句。虽然附近治安不错,可保不齐有什么胆大的小毛贼呢!
“哦!对了,还有新鲜的菜和鸡蛋!”
猛的想起这码事,她扔下手里的衣服又跑去外面打开小厨柜。
果然,里面当季的豆角、地瓜、丝瓜、瓠子还有不少。家里一开火,买菜做饭的事都归了嘉妙管,她月初给除了给钱给票就撒手不管。现在好了,坐蜡了!
“还行,粮食干货放的久,这些瓜菜就打发了吧!”
回头一看,这不是正有合适的人嘛?
“我这一走时间不短,这些鸡蛋蔬菜你帮我拿走吧!自己吃还是送人随你,别浪费了就行。”
嘉禾拿小篮子捡巴捡巴,竟也装满了大半篮筐,想了想不能太厚此薄彼,邻居胡奶奶张大姨几家相处的也不错,多少也该分一点。
于是,喊了一嗓子叫来小妹。
“你去给胡奶奶张大姨家里送点菜,咱们吃不了也得放坏,一家抓一把豆角加一根丝瓜,差不多就行了……”
沈明辉眼睁睁看着说好给自己的东西一点点被分走,只剩了篮子底十几个鸡蛋和两个地瓜。唉!这女人跟自己还真不客气了!
“姐,这都是我排队抢的,都送人多可惜呀?我不是明天去姥姥家吗?不然我带过去也行!”
“姥姥家?”嘉禾一时没想起来,再一想大老远提几把菜也不方便。
“你明天下午放学直接过去就好,为了这点菜折回来一趟多麻烦……”
至于人情世故她也忘不了,准备了一包红糖,约莫有两斤多。钱和粮票也不能少,现在每家粮食定时定量,住半个月不自带粮食可不行。
“粮食太沉背过去太麻烦,你明天直接给大舅妈钱和粮票,不然姥姥怕是不肯收你的……”
吩咐完事情,她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点点头,没什么可挂心的了。别看只住了半年多,大大小小的东西添置了不少,屋里屋外也堆了很多东西。
说值钱吧?没花什么大钱!说不值钱?也是一件一件攒出来的。想想以前租房搬家的时候,什么小物件舍得扔掉?
回到屋里,去京城带的东西也准备的差不多。
单手提的大提包,里面装满了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用得上的各色物品……
单肩挎的小书包,塞着工作证件、证明资料,还有晚上烙好的大饼和煮好的鸡蛋。嘉妙还想装一点咸菜放进饭盒里,被林嘉禾否了。
“我们是坐火车,半天就到了,车上什么没有?”
小妹的心是好的,只是想想捂一盒子酸不拉几的咸菜,这好意她就敬谢不敏了。
“坐火车是啥样子?我还没坐过呢?”嘉妙凑过来一脸好奇。
火车她自然见过,s市是省里的交通枢纽,每每有运煤火车经过,大人小孩都回去沿途捡拾掉落的煤块,捡上大半天就能凑一小框,家里烧火做饭的煤就够用两天了。
像她小时候也跟着姐姐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去捡过,只是捡的不多——家住在铁轨附近的孩子们更机灵,听到声音早一步先搜刮过了。
“火车?外面是一截一截的,和你看过的运煤火车差不多,里面类似咱们坐过的班车,有座椅有小桌子,还有来往的服务人员推着小车卖吃的……”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嘉禾也不介意揽着妹妹给她讲讲故事,两人一问一答气氛温和,让一旁暗自心急干等的男人也忍不住放松身体,坐在板凳上默默看着这温馨的场面,屋外吹进来的秋风也暖和了许多……琇書網
“那京城离我们有多远呢?我以后有机会去看看吗?”嘉妙神情期待。
“京城啊?离我们不远,和j省是紧挨着的,坐火车估计要五六个钟头吧?”林嘉禾也不太确定,以前自己坐的是提速后的快车,两个小时就到了。现在的老式火车速度再慢,翻个两三倍的时间应该够了吧?
“至于你,会的!会有机会去京城的!”她神色坚定,眼眸中是闪闪的亮光。摸了摸妹妹嘉妙的小脑袋瓜,鼓励道:“只要你在学校好好学习,以后还可以去京城上大学!”
嘉妙以为姐姐说的是推荐大学的机会,抿了抿嘴觉得自己没多少希望,可看着姐姐充满鼓励和关怀的目光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姐,我上课可认真了,咱们的学费不能白交,我多学点就多赚到一分,嘻嘻……”
嘉禾好笑的点了点这个机灵鬼,转头对上一旁的男人就换成嫌弃的语气。
“你待了多久心里没点数吗?这个点还不走,是想等邻居来大门口扒门缝儿吗?”
沈明辉无奈,从矮小的凳子上站起身,看着很宽敞的屋子刹那间显得低矮了几分,走出门口的时候都不禁担心他会碰到门框。
“那我走了!”男人站在门口回头问了一句。
“走呗!还要我再送送啊!”关系改变的一点也提现在俩人不再客气,嘉禾送了他个白眼,坐在炕梢上没有下来的意思。
男人不说话,直直的钉在原地,搞的像被人罚站似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屋里,意思很明显。
“行了,行了,送你还不行嘛?走,走……”林嘉禾败下阵来,站起身出门“相送”某人。
小屋门口到大门只有十来步,被某个磨蹭的长腿男人硬是走出了长亭送别的感觉。
“你刚刚说的让小妹上大学,我可以试着找找关系!京城的大学去不了,咱们省里的还有希望……”男人的神情笃定,明显是有几分把握才开口,并不是随口开玩笑。
嘉禾急忙正色劝阻:“这个事你别插手,我有计划安排。再说哪怕等她上完高中还得要四年,四年以后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呢!”
现在的人自然想象不到,未来几年风起云涌的变化足以影响整个世界,一个古老的民族自此走上了富强繁荣的快车道,日新月异的发展一次次打破普通人的眼界和三观……
“那好,有事你开口,不要和我客气!”想了想他又叮嘱:“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路上注意安全,多和大部队待在一起……”
“知道啦!啰啰嗦嗦!”嘉禾看着眼前肩膀宽阔、高大干练的男人变身婆妈碎嘴子,心暖又无奈。
“还有什么你一次说个够吧!不然我怕你半夜再来敲门!”她抵靠在漆黑大门上,玩笑着说道。
“那,你昨天让我猜的,那个,我猜不出来……”沈明辉眼眸专注,直直的看向意态闲适的女人。
这种自己抬着下巴仰头被对方俯视的感觉真不太舒服,林嘉禾歪头躲了躲才开口:“猜不出来你就慢慢猜啊!我没说没有时间期限,你可以猜很久、很久……”
“很久是多久?要是我一直猜出来呢?你可以等我一辈子吗?”
对于这咄咄逼人的追问嘉禾懒得搭理,还一辈子?真是蹬鼻子上脸、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
“那就等我回来再说吧!说不定我在京城看遍了花花世界,回来就不用你猜了!”
沈明辉看着滑不溜手走掉的轻快身影,伸出挽留的胳膊僵在了原地。
“喂,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用猜了?你给句话呀?”心里像被小猫爪子饶了一下,又痒又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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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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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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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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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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