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天空中布满黑压压的乌云,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待到风雷轰隆裹挟着大雨倾盆落下,撕裂天地间最后一点暮色。

  一夜大雨

  第二日清晨,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六月中旬,传来好消息:局势暂稳,如无例外,无需动用武力……

  消息传开,心弦紧绷了近一月的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声浪长久不绝……

  好运似乎会传染,一个好消息又带来一连串喜事。

  先是由于连番加班加任务厂里决定发一波福利,每人不止多了五元奖金,还有不少物资凭票领取。

  之后表哥陈爱强传来捷报,顺利通过征兵考察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战士。

  乡下知青一般有两个好出路,一时招工回城,二就是当兵入伍。比起招工,当兵虽然危险,但爱军拥军的环境思潮下,入伍当兵绝对是最光荣!

  三舅妈又是抹泪又是激动,红着眼睛哽咽:“之前想当兵,年龄够不上,这下他是如愿了!”

  这位八表哥今年19,错过这次年龄就偏大了,好在得偿所愿,只是爹妈惦记的永远是孩子的安危。

  前一段时间只顾着紧张,现下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盛夏。

  纺织厂一下班,门口便涌出一大批年轻女工,统一的白帽子白围裙下是花色各异的衬衫长裤,工装一脱,欢喜笑闹着汇入大街人流。

  越是夏天越是女孩子爱美的时节,具有时代特色的布拉吉是夏天的一抹风景,还有白衬衫和军绿长裙,扎一根腰带更显风采。

  林嘉禾也赶了回时髦,橘色方格衬衫,军绿色长裤,搁二十年后也不落伍。

  嘉妙换上一身米色斜纹的布拉吉,走出里屋还有些不好意思。

  “姐,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要不是上班不方便穿裙子,我也想做一身了!”

  现在想想,都快忘了自己脚踩恨天高、身裹套装裙的风采,那会儿头发丝儿里都写满了优雅和精致。

  唉!心中苦闷无人能懂啊!

  两姐妹花儿一样的年纪,穿的漂漂亮亮在院子里笑闹,让沈明辉和跟在身后的东子看直了眼。

  住久了之后嘉禾也不再整天插着门,这才一不小心被人直接撞见。

  “沈哥你回来了!”

  “嗯,我带人回来拿东西!我朋友,东子,我先带他进去了!”沈明辉感觉刚刚有点唐突,随意介绍了一下准备离开。

  东子跟在老大身后,只嘿嘿一笑并不搭话。

  林嘉禾回屋时还想着跟来的人有些眼熟,身后传来一句“老大”的呼喊让她脑中闪过一道电光。

  沈明辉——黑市——刚刚眼熟的男人——老大,一条关系链在心底串联起来。

  那晚黑市卖面粉已经是去年的事,大晚上漆黑一片也看不清楚人脸,但两个票贩子林嘉禾还印象深刻,一个是刀疤脸,另一个……

  “就是刚刚的东子!”

  嘉禾恍然,明白了刚刚的熟悉感。

  东子的老大是胡子拉碴的黑市老大,沈明辉混黑市又被东子称呼老大……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存在其他误会的可能,但嘉禾已经可以确认:自己的房东沈明辉就是当初买自己粮食的黑市老大之一!

  沈明辉这边还不知道自己因为一个称呼掉了老底儿,收拾了单薄的夏衫带着东子又出了门。

  院子里林嘉禾神色莫测的盯着两人,沈明辉有心说两句话又不知如何提起。

  哎!今天要是带的许强就好了,他最擅长没话找话……

  沈明辉遗憾的点了点头作为告别,匆匆又离去,最近运输队任务也紧,他连献殷勤帮忙干活的时间都没有。

  沈明辉走后,嘉禾还在纠结。

  对方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毕竟当时自己一直乔装掩饰,如果真是处心积虑接近自己,早应该出手试探自己的底细。

  可难保以后有所发现,能拿出大量优质粮食的人他们肯定感兴趣!

  只是相处这么久,几人似乎也没什么坏心思。对自己看人的能力还算肯定,嘉禾确信对方没有敌意。

  但租房租到曾经交易过得黑市老大家,这乌龙又让她心里发虚。

  “早知道就不该在许强手里买工作,即使买了工作也不该租到他家,尤其是之后懒得去黑市多次找许强交易……”

  一阵思索后,她烦的头都要炸了。

  “这下底子漏出去不少,他会不会突然认出我是那个卖粮的……”虽然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

  头疼过后,她决定以后少接触几个人,尤其是刚刚叫东子的男人,躲得越远越好。xiumb.com

  其实她实在是多虑了!

  想想一年前瘦的跟鬼似的,东子没有看过《包身工》,否则立刻可以告诉她:那人露出来的手腕和“芦柴棒”差不多!

  现如今,都说女人是滋养出来的,这一年好吃好喝供着,鸡蛋牛奶敞开了造,那形象可想而知。

  皮肤滑嫩有光泽,脸蛋白皙血气足,身材挺拔又苗条,谁见了不得问一句:这是谁家的女儿正当年!

  好了,自夸结束。总之,这变化大的就像女娲重新捏了一遍,谁能把前后当成一个人?

  送走了俩“瘟神”,林嘉禾家里也没清闲。

  不一会儿,斜对门的胡奶奶敲开了门。手里端着一大碗霉豆腐,嚯!这么客气!

  “这不是前阵子大家伙儿急着囤粮食,我别的没抢着,抢了两大块豆腐,怕放坏,做成了霉豆腐!”

  闻弦歌而知雅意,嘉禾笑呵呵接了过来,腾出碗装了四个鸡蛋回去。

  “哎呦!你这闺女太实诚,咋还给我拿这些鸡蛋,还是留着给孩子吃吧!”

  嘉禾自然和胡奶奶一番推拒,才高高兴兴送人出去。

  “哎!这老太太准是买多了又舍不得吃,专找我淘换来了!”

  抢购风潮持续了近一个月,谁家没有杂七杂八囤一堆?粮食好放,可以留着慢慢儿吃,蔬菜豆腐它不好存呀!

  这不,像胡奶奶这种过得“仔细”的老太太就爱跟人换一换。

  我给你一碗霉豆腐,你还我一把萝卜干,谁也不占便宜,图的就是个菜色丰富、邻里亲密。

  像嘉禾刚给出去的四个鸡蛋,又够老太太省吃俭用一个月了!

  自来到这里半年,嘉禾无师自通了这套“推拉”交际,相互帮衬的次数不少,街坊邻居也知道了她手松客气。

  这会儿鸡蛋可是个好东西,四五分钱一个算得上是“硬通货”,农村一户也只让养三只鸡,城里想吃就少不了要票据。

  晚上姐妹俩吃的是食堂买的大花卷,就着邻家自制霉豆腐,也算有滋有味儿。

  大夏天里天光长,七八点还是大白天,胡奶奶的孙子送来一个小道消息:下面公社准备开大集!

  虽说这几年闹得厉害,不让买卖,可农家自种自产相互交换又有几分操作余地。听说是下面公社几个大队凑到一起互帮互助,这大集也就偷偷摸摸开办起来。

  自古以来,民不举官不究嘛!

  送走胡家小孙子,林嘉禾也挺高兴,自己游戏空间物产丰富种类也有不少,可大人小孩儿谁不爱赶集呢?

  这里没有能“买买买”的精品店、大商超,也没有拉着闺蜜逛不完的临街小店,憋了小一年谁不想去转转呢?

  更重要的是,公社大集它不要票啊!

  只这一点,就能让城里的大妈大姐惦念不已,喜上眉梢。左邻右舍的得了消息,悄咪咪约好要一起去。

  城里要上班,农村也要上工,这大集就开在休息天,方便顾客嘛!

  林嘉禾一大早就坐了班车赶去开大集的红旗公社,谁也没带谁也没跟,方便自己“偷渡”空间物资。至于临走时嘉妙眼巴巴的目光,哎!狠狠心就当没看见!

  提前问清了大集的地点,越是靠近,汇集的人流越多,让她心里一阵嘀咕,别阵势太大被人举报了吧?

  好在组织方脑子不错,大集路口有民兵站岗,里面也有专人巡逻,看着似乎有“官方”背景做保障。

  集上摆摊的也很多,大部分是自家院儿里种的瓜果蔬菜,虽然被割过尾巴,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村里睁只眼闭只眼也不好太管——都是亲戚不说,逼急了不得闹出人命?

  刚开始最严的时候,老头老太太抱着院里大树不让砍最后闹出人命的还少吗?

  林嘉禾一路慢慢逛,摊子上有什么就悄摸记下来,以后从空间里拿来吃喝也有了出处。

  六月底正是瓜果蔬菜盛产的时候,绿草菜叶多鸡鸭下蛋也勤快,一路上鸡鸭鹅蛋见了好几回,都是农户辛苦一个一个攒起来的。

  除了这些,更“贵重”一些的就是大队书记带来的小羊和鸡鸭,嘉禾上前问过价,人家只要工业券。

  工业券谁不想要,自己这种小青工一个月才两张,随着工龄长,一年攒不了几张。

  又问有没有猪,得知小猪仔开春才有,现在都养半大了,不卖。想要猪肉,年底交完计划猪,剩下才可能杀了分肉。

  好吧!猪肉哪里都不富裕,怪不得好多女主要打野猪了,缺肉啊!

  林嘉禾想想自己空间里的猪,白的条顺白胖,黑的圆润娇憨,哪有一点野猪的样子?

  “唉!这些不成器的,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至于自己打野猪,嘉禾连连摆手,她是宁愿偷着吃肉也不愿意冒这险。

  说白了她就是个精致利己的小女人,妹妹、姥姥、舅舅……,对自己好的可以帮衬一点,更多的?犯不上!

  多多少少买了一点做样子,用的是几张毛巾票、棉线票,这些票纺织厂内部给的多,农户也很喜欢。

  其实嘉禾感觉自己和这些摊主是一样的,游戏空间基本都是农产品,缺的就是工业品和工业券。

  最让她惊喜的是遇见了卖梨和核桃的,走过去挑了一个一闻,嗯,果香不太浓郁,但气息很纯正。

  “老乡,怎么现在就把梨摘了,不是七八月梨和苹果才下来吗?”

  卖梨的老汉有些腼腆,小心的将手边的梨子擦了擦才开口。

  “我家的梨熟的早,家里准备盖房子……”

  老汉憨厚一笑没有多说,但意思明显。

  “同志,我家梨可甜嘞!你要不?要就尝尝”

  刚刚被擦过的梨被递到眼前,嘉禾哪好意思占这便宜。问过价,称了八个。

  也不贵,一个五分钱,有成年男人拳头大。集上谁也没有秤,大家都是商量着论个儿买。

  核桃是另一个摊子了,有干的有新鲜绿皮的,个小壳硬,看起来不好对付。

  嘉禾也买了二十几个,趁机打听本地农村的产物,得知有大队种了香瓜、西瓜、桃子,农户自家还有葡萄、石榴、苹果、梨、苹果、杏子李子……

  不要笑话,嘉禾小时候虽然也在乡下住过,老家也是北方的,但很多作物瓜果怎么生长并不清楚。

  工作以后买水果都去超市,反季节水果流行后,超市里似乎一年四季南北水果都不少,谁还会去记住水果季节呢?

  问一问城市里的小孩,可能都分不清南方北方各有哪些水果,毕竟都在超市常年摆着。

  逛了一圈,除了能吃的,剩下就是各大队的手艺产品了!

  比如自己烧的水缸大瓮、柳条荆条编的箩筐篮子、木匠制作的板凳铁锹木把、大娘编的麦秆笸箩等等。

  嘉禾挑了两个精致些的篮子,也不知道自己果园里能不能种柳树,如果可以,就能自己加工箩筐篮子了。

  可惜回去一试,这破游戏并没有给她卡bug的机会,柳树属于木材,需要开启新建筑——林场,而游戏系统又不能升级更新开地图,泪目。

  这边林嘉禾满载而归,在他走后,两个熟悉的人影从边角走出,不是别人,正是许强和东子。

  “咱老大的计划真不错,说动几个大队出头,上头打点丰厚,这小集市也有大油水……”

  “那是,还有沈哥摆弄不了的,这回咱们是喝了头汤了!”

  “不过老大说的也别忘了,这集市咱们沾一手就走,盯上的多了,都得扒上来吃肉……”

  “小看人,你以为我能不懂?那几个大队早背地里有嘀咕了!都靠不住……”

  两人鬼鬼祟祟嘀咕一阵,又没了踪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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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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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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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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