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几年,家里吃了上一顿没下一顿,娘身体差,被冷风吹了都能病倒,她和哥哥一人卖花,一人糊火柴盒,才能勉强让家里人不至于都饿死。
等到玉姐儿15岁,哥哥也跑去码头搬货物了。
女娃在这个年纪应该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但玉姐枯瘦地像个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虽然能言善道,嘴巴甜,但无论是个人外在条件还是家庭条件,没有人愿意上门提亲。
玉兰氏心焦不已,她希望玉姐儿能通过嫁人摆脱他们这些累赘,巷里的蔡氏的小儿子就是她眼里最好的人选。
蔡家家境在普通人里很不错,小儿子是这附近唯一一个上学堂的娃子,这才是真的“有出息”。
蔡氏听说她的“痴心妄想”后不由得大发雷霆。
“哪来的野鸡也想攀附我儿子?一家两个病秧子,还想让我儿子帮忙养你家?想得真美!”
玉兰氏有心解释,只要玉姐儿嫁过去了,她和玉姐儿她爹永远都不会打扰他们,却被一通辱骂骂的面色赤红。
在蔡氏说完“就玉姐儿那个磕碜样子,白送给我儿,我儿都看不上!”玉兰氏气的当即晕了过去。
好心的邻居将她送了回去,玉多宝听说后也郁郁寡欢。
等到玉姐儿回来后才知道发生了这事,心痛的不得了。
“我不嫁人,爹娘,玉姐儿要亲自伺候你们一辈子!”
说完,玉姐儿拿起剪刀,一把将长发绞了,以表示决心。
夫妇二人看着玉姐儿笑着,眼里带着泪水,却非常坚毅,与她那瘦小的身体和枯黄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玉姐儿,我的玉姐儿!娘真恨为什么让你托生到我的肚子里!”
依着玉姐儿的聪慧心性,若是在一个好人家,此时定然能坐在亮堂的学堂里,出行都有好友相伴,而不是如今这样为了养家,活得不像个正当年华的少女。
即使是这样苦,到死了,玉姐儿也潜意识想回到这个年纪。
——至少她的爹娘还活着。
若这是人间苦难,那再过几年便是人间地狱罢。
偌大的海城说沦陷就沦陷,无数人死在炮火轰鸣声中。
“嗡——”
高空警报声响起,来不及躲避的人顷刻间被埋在废墟,到处都有被炸的残肢断骸。
撤!
火车站挤满了人,争先恐后涌去能让他们活着的地方。
玉姐儿和哥哥却一动不动,他们假装无事发生,在家里待着。
——没钱,没有路费,他和哥哥能跑,爹娘能跑到哪里去?一家人倒不如一起就这样听天由命吧。
爹娘好像不知情一般没有说什么。
第二日,再起来,玉姐儿习惯性去看看爹今日有没有发作。
“爹!娘!”
那摇摇欲坠的横梁上,吊着爹娘的身体。
仿佛是怕吓着孩子们,他们都背对着门口,风吹进来,瘦的不像话的二人轻轻晃动着。
……
埋好爹娘,玉姐儿和哥哥走了,他们花费所有积蓄上了去往平延的车。
在这里他们接触了不一样的世界,红色之火在地底蔓延。
哥哥临走时将银币都留给了她。
他眼含不舍地说:“玉姐儿,哥哥走了,理想在号召着我,我不会跟你说我们以后一定会再相见,因为我不想食言。但我的信仰一定会与你相遇,你看到了它,就是看到了我。”
玉姐儿睁大眼睛,没有哭,哥哥走后,她在租的小房间里坐了一晚上。
玉姐儿等啊等,此后再也没有看到哥哥。
她救了一群人,那些人脸上稚嫩,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穷孩子,眼里却有那日在哥哥眼里看到的光。
她假装不知情,像一个普通的朴素的大姐一样,然后在追兵赶到的千钧一发之际将人送下了地道。
“跑!”
玉姐儿对他们大喊,堵着门,眼里的泪流下。
枪子穿过胸口的痛只是一瞬间的,玉姐儿没有遗憾地安然闭上眼睛。
——“这一世活着太苦太苦了,让我自私一次,求仙女菩萨代我去再活一遍吧,这次不要再那么苦的活着。”
***
六月的海城空气中湿气氤氲。
连连下了很久的雨,晾了很久的衣物隐隐散发霉味,更是让许多人人从心底里难受。
“这老天爷真是作孽哦,这衣服晾了一周了,晾臭了还没干”妇人抱怨着将院子里的衣服移了个地方。
小雨淅淅沥沥沿着屋檐滴落。
青瓦土墙外的泥泞小路上,一人撑伞而来。
他穿着烟灰色的长袍,撑着伞的指节白皙分明,周身透着温和高雅气概,步履不紧不慢,只一眼便能得知,这是个知识分子。
“钟老师!”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唤。
钟倾礼听见熟悉的呼唤,回头看去。
一个穿着校服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怀中捧着一本书,一把纸伞胡乱歪着,额前的发丝被淋湿,显得有些杂乱,但无法掩盖其清丽如出水芙蓉的面容。
竟然是梅茵。
钟倾礼看着梅茵这副模样,不禁皱眉。
“梅同学,你是一个人跑过来的么?”
钟倾礼的声音温和又有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但梅茵却很喜欢听,她立刻点头称是。
“这世道你一个女孩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下次不可这样冲动”
其实不止是她一个女孩要小心,这几日海市十分不太平,莫名死了十余人,有男有女,虽然每天都死人没什么奇怪的,可怕就可怕在这些人死状可怖,而凶手还未落网。
海市百姓心慌,晚上都没什么人出门,白日里那些女子小孩都是能不出就不出的。
梅茵被这样一说,也后怕起来,这条小路可是没什么人的,若是遇到凶手……
不敢细想。
梅茵脆声道:“老师,您也要注意安全啊,对了,我来是把这个还给您的,谢谢您将这本书借给我”
梅茵将手中的诗集递给钟倾礼。
钟倾礼一愣,似乎当时是约定好了两个月归还,他都快忘记了,没想到梅茵这么守信用。
他温和一笑,接过,看着没有一点折痕脏污的书,心里很满意。wWW.ΧìǔΜЬ.CǒΜ
当时他其实并不想借出去,就是害怕学生不懂爱惜书本,但是梅茵一直都很好学乖巧,看她实在渴望便借给她了。
“我收到了,梅茵,谢谢你,回去注意安全。”
“老师,我以后可以经常来问你诗词方面的问题吗?”
钟倾礼下意识点头,好学的学生他当然很欢迎,但他看见了梅茵的眼睛。
——多么熟悉的倾慕之色。
少女眼里的喜欢如同秋水碧波般动人,钟倾礼的心里却只有烦躁。
他认真的看着梅茵:“抱歉,梅茵同学,我们学堂的付老师比我学问精进,若是有不懂的去问他定然比问我的效果好。”
听见钟倾礼这番话,梅茵满腹的少女心事退散,她如何不懂,这就是委婉的拒绝罢了。
“我知道了,钟老师,谢谢你,再见”
说完,梅茵倔强地抿唇,没有哭,只是转身跑走。
钟倾礼看着依旧淅沥沥的小雨,目送梅茵消失在眼前。
然后继续回去。
往前走了好一会,一个破旧的小亭子出现在眼前。
他莫名十分在意的看向亭子。
——那个女孩还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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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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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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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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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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