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脑袋发懵了大半日才算缓过了神,迫使自己冷静下后便守在军帐中不曾外出。米禽牧北已然昏死过去,醒来又是无期。

  赵简烦闷得坐上了床榻,将腿蜷缩而起又用手臂抱住,埋头躺在臂膀上看着那个昏迷不醒之人。

  赵简忽觉的有些感慨,感慨都已经到了如今,明明他就只剩下半条命了,只要自己再补上一刀他就会一命呜呼,到时候折回大宋一切从长计议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是眼下这种情景还是要保他,就像初入西夏她能够一人潜进密牢将米禽牧北救出那般。

  不管甘愿与否,他总是有这个本事,能在任何时候保全自己的性命。

  赵简一时无言,但见绛紫衣衫的女子从外走进朝赵简福了福身,道:“夫人。”

  “米禽牧北在昏过去之前告知我你和阿布都可信,现在你就别跟着我了,守在米禽牧北身边,我怕再生乱子。”

  阿满微有抬头,“可将军的命令是让婢子护您的周全,若您有任何闪失婢子万死难辞其咎。”

  赵简抬眼看她,便下了床榻道:“我不需要他的保护,也不需要你的保护。”

  门外的的小卒此时来报,“夫人,太子殿下召您相见。”

  赵简听此不免又叮嘱道:“记着,只要我不在军帐里,无论是谁来传唤你你都不准离开,也不许旁人接近。送来的水、食物、药,任何一样东西你都要检查仔细了。”

  那阿满应了声“是”,赵简回首又望了一眼躺在床榻上尽失血色之人,沉重呼出一口气,便一路入了宁令哥帐内。

  没移氏此时已被救下,立在宁令哥身侧,垂着头,埋着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米禽牧北的伤势我已经听说了,我想问问赵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做?”

  宁令哥缓缓开口,赵简却是笑问:“太子殿下为何要信任我?”

  “因为,你是米禽牧北的妻子。”

  别人越是这样说,赵简偏不想顺了那人的意,“殿下不会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西夏的吧?”

  宁令哥反笑道:“赵姑娘又何必欲盖弥彰,如果你想杀他,你现在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取他性命,可是你没有。”

  赵简又问道:“殿下,米禽牧北此番为了您可以连命也不要,我倒想知道这个中缘由。”

  赵简这话的确属实,她从在祁川寨便已经想知道了。

  不过那宁令哥听后也有丝感慨,开口道:“有什么缘由啊……他这个人啊,从小就没什么优点,够冷静也够聪明,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可是有一点好的,就是知恩图报。谁对他好,他便拼了命的想要去报恩。你看,这次他为我挡箭,又救你,都要把命搭进去了。”

  赵简相信宁令哥所言,米禽牧北,的确如此,“太子殿下慧眼识英雄,您的知遇之恩或许在他人眼中不算什么,可对米禽牧北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宁令哥笑了笑,“也算不上,我和米禽牧北顶多只是算作互相扶持,他为我争夺权位,我护他周全,各取所需。”

  赵简愣愣看着宁令哥,各取所需,护其周全……怕那已是曾经,而非今日了。如今得米禽牧北,又何须他人来护得周全?

  “米禽牧北乃米禽家次子,而米禽达高却向来看中嫡子,对米禽牧北的兄长颇为上心。”

  “不过米禽牧北的兄长是个没有运数的,十岁的时候就患了重病过世。米禽达高一心培养的大儿子一命归西,心中就没了寄托,自那以后越看米禽牧北越是不顺眼,便恨这个二儿子恨到了骨血里,就连米禽牧北的娘亲也因此事身亡了。”

  赵简眼睑微有下垂,抱臂不言,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应半个字。

  宁令哥适时而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了,赵姑娘可有什么想说的?”

  赵简转了话题,说道:“米禽牧北留了一盘死局给我,或许,我能利用辽人,把这盘棋盘活。”

  ……

  赵简没有再待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转身离了那帐子,只是无法抑制心中的好奇,在离去之前又是问道:“太子殿下,赵简还有一事相问。”

  宁令哥微微点头,“请讲。”

  “米禽牧北的兄长,当真是身患重病而亡吗?”

  宁令哥不曾想过赵简会如此询问,只是愣了一瞬,狂傲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赵姑娘冰雪聪慧,不愧是米禽牧北看上的人!”

  赵简转身而去,米禽牧北的兄长是宁令哥所害她一点也不好奇。

  米禽达高需要一个优秀的长子,所以米禽牧北这个次子就要什么事都靠边站。宁令哥即便有意拉拢,可这样的角色即便再忠心也无法永远保证对自己死心塌地。

  于是,宁令哥便需要一个契机,需要一个米禽牧北永远为他效忠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便是米禽牧北的那位已经过世又倒了八辈子霉的兄长。

  杀掉米禽牧北的兄长,断掉米禽达高的念想,米禽牧北作为次子本应当继承一切,可偏巧米禽达高对这个本就存在感低的次子厌恶至极。

  这样逼迫米禽达高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米禽牧北身上,把他逼入绝境,宁令哥才好一次又一次的相救……宁令哥需要一个能为自己披荆斩棘的人,而米禽牧北这个人刚好是这样的角色。

  可是,这件事情米禽牧北不知道吗?

  赵简想,他定是知道的,但他还是选择了追随宁令哥。或许是出于对他父亲的恨意,或许是出于宁令哥后来对他的恩情,又或许……一个人没有了希望,便再要燃出些希望来才能活下去。

  赵简不愿再做多想,身侧跟着出帐相送的没移氏,赵简问道:“没移姑娘,你是怎么到的辽人手里的?”

  没移氏想了想,“我是被掳来的,当时我正在庙中许愿,结果被人从后劈了一下,再次醒来就被丢在辽人大营前了。”xiumb.com

  “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掳的你?”

  没移氏又摇头道,“不知道,那个人蒙着脸看不见她的长相……但我能判定,劫我的人应该是个女子!”

  赵简眉间一皱,“女子?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扛过我,从身形感觉好像是个女子。”

  赵简又点头而问,“除了这个呢,你还能发现什么?”

  没移氏眼下犯了糊涂,再也说不出任何来,“其他的就没有了……”

  “那你这个条件也太泛泛了,让我从何查起?”

  没移氏眸间微动,只道:“赵简,你救我多次,不用你再为我多费心了。”

  赵简不知道没移氏做何思量了,眼看没移氏转身离去,赵简也不便再做多言。

  那没移氏不过刚刚折回帐子,沉稳的人声从内传出,似有下属问道:“太子,她说的话可信吗?”

  宁令哥话语间淡然,“这样厉害的姑娘,再长长就足以抗衡米禽牧北了,我不能留她……”

  “属下明白了。”

  没移氏大骇,眼见被宁令哥发现,一时求情道:“殿下……殿下!赵简曾多次救我于水火,您不能这样做!”

  宁令哥朝向侍卫招手,道:“太子妃受惊了,着人送回兴庆府好生照看。”

  ……

  赵简从宁令哥处而出便径直上了那边境小城的城楼之上,宁令哥遭人刺杀,守卫比以往严防了不少,可侍卫见得是赵简也无人敢拦。

  这里仍和当日上午出事时的模样一样,那第三支羽箭从远处飞来直愣愣插入城墙里还不曾拔下。

  赵简伸手将其拽下便放在手中细细而看,军方的样制,箭头锋利锐尖,如同丝丝冒着寒光般,而这支羽箭是第三支,是朝自己射来的。

  赵简抚了抚那城墙上被射穿的墙壁,深圆满的窟窿好似极深,从距离来看又绝不是从近处射来。

  “夫人,您唤我?”

  阿布都的声音适时出现在后方,赵简递予他一张牛皮卷,开门见山道:“这是太子这几日的巡视路线图,我研究过,眼下地处夏辽边境,辽人很可能会小范围大批量的诱敌设伏,一旦有了战况,我要让你做主力前锋,调兵抗辽。”

  阿布都展开那牛皮卷轴,上头已详细标好了作战细节,“夫人功夫不差,也清楚敌情,为何不亲自带兵?”

  赵简不愿相答,自己身份尴尬,能够做到如此已是不易,“我有我的考虑。”

  那阿布都听此不敢多言,垂首道:“是。”

  赵简抬头看了眼那被羽箭深插城墙的圆窟窿,继而问道:“如果我想调遣兵马,除了要有兵符,还要做什么?”

  阿布都一时惊住,赵简无头衔无官爵,怎能去调遣西夏兵马?若真是想要调动又如何调动?“夫人,其实调遣兵马没有问题,只是……将军麾下有一名唤李弘的都尉,此人在军中德高望重。如今将军昏迷不醒,您孤身一人只怕难以服众。”

  赵简甚是感激得点了点头,宁令哥是不会帮自己的,可即便他要帮,赵简也是不信的。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干,“我懂了。米禽牧北受伤一事定要严守,切不可向对传出消息。”

  阿布都领命抱拳,“夫人,还有一事属下要向您禀告,没移姑娘已被太子送回去了。”

  “这样也好,她一个人在这里也是危险。”

  赵简欲想调遣右厢军兵马一事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好在赵简丝毫不慌不怵,大大方方去寻了那李弘而去,只是尚未入帐便已听里头人骂咧道:“她就是一个宋人!老子凭什么听她差遣!”

  话音落下有人好声劝道:“都尉不可妄言,好歹是将军娶回来的夫人。”

  “夫人?我看她就是个妇人!”

  赵简掀帘入内,原本的大帐内围着的将士见是赵简皆是一惊,连连唤道:“夫人。”

  赵简看着众人个个神情尴尬,那李弘却是不屑的面色,不发一音。

  这个人不搞定,恐怕不能调动一兵一卒。

  “这位便是李弘李都尉吧。”

  赵简缓缓启口问道,那李弘对着赵简白眼相向,不免讽道:“夫人不必如此,将军若不是受你蛊惑,耽于美色,又岂会有今日?”

  赵简挑了挑眉,听完这话差点没让自己笑出来。就应该把这个李弘带到米禽牧北跟前去说,没准还能把米禽牧北给气醒了。

  不过赵简不想多做解释,反而顺着话问道:“那如今,我这个将军夫人说话可管用?”

  李弘原本年岁也不是多大,此刻却是剑拔弩张道:“你敢!你既无头衔有无官爵,仗着自己嫁予将军便可以为所欲为了!我们只认将军的兵符!没有将军的调令,我们谁的命令也不听!”

  赵简听闻不恼分毫,淡定从袖口掏出一块兵符,一块全天下独一无二可以象征米禽牧北身份的兵符,“李都尉说的可是这个?”

  那李弘双目惊呆,哑口了许久才问道:“将军的兵符?怎会在你手上?”

  当然是赵简从米禽牧北身上偷来的。

  “将军亲手将兵符交予我,敢问李都尉此番可否还有话说?”

  李弘面色一时颇为挂不住,竟是“你!你休想!……”

  话音落下赵简手中长剑已然出鞘,直抵李弘脖颈之处,面上也一改刚刚淡然,狠怒而望。

  “你想做什么!”

  李弘被吓得不敢再做动弹,赵简冷静道:“李都尉,您刚刚亲口说,如今我已请出军符,您又出尔反尔,不知算不算得违抗军令?我记得在军中违抗军令好像是死罪吧?”

  李弘只道:“你、你!你……”

  赵简不再浪费时间,反而看向帐内一众之人,手举兵符问道:“你们呢?”

  众人见得如此情形,思虑半晌,只见一众人等齐齐而跪,“属下但凭调遣!”

  那李弘见此,终于被气得憋红了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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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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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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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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