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公主身上那股杀伐之气早已不再,这寻常的模样,就是一个娇柔的女娃。
那司马元显现下正跪在琅邪大王书房外,她却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同。不过问了一句,徐先生说不行,也便罢了。
倾城心想,恐怕司马元显和锦公主的关系,也不如外间传言那样密切,顿时放心不少。
不说她,就是关三爷也缓和了脸色。
王七爷心情不差,装腔作势的站在院墙下压腿,整一个俊俏小生的模样。引得那些丫鬟纷纷侧目,嬉笑不已。
就这么磨磨蹭蹭到了下午,徐先生要做法事。锦公主按照要求,将伺候在旁边的丫鬟都遣退了。
偌大偏院,只剩下虞美人等。
徐先生再也克制不住,引了倾城过去,站在锦公主跟前,“公主,经过这半个月的练习,你可能认出这些人?”
徐先生试图恢复锦公主的记忆,已然施了好几次摄魂之术。从锦公主的睡梦之中,也已窥见好几次往日烟云。
如今倾城站在跟前,他还是有些忐忑。
果然,倾城抬起眼帘,撞入锦公主的视线,后者已经惊退一步,“又是你?!”
她们统共才见了三次面,这一句“又是你”,说得她像是地府的小鬼儿阴魂不散。
她神色尴尬,却不愿意错过机会,只是诚恳道:“公主,我是倾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锦公主退后一步,戒备摇头。
倾城眸光黯淡,不肯放弃,“你的确是北朝锦公主,而我是你的下属,也是你的好姐妹。沐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是你赤足脱簪,在御书房外求情,这才保下我的性命。倾城曾说,要誓死保护你,你真的忘了吗?”
淝水一役,她践行诺言,最终惨死在遮香观外。
可惜锦公主,竟永远失忆了。
期待地看着眼前人,她眸中泛起泪意,却只是强忍着。
“公主,你果然不认得我们了吗?”王大可再也看不下去,匆忙上前,站在倾城身畔,挑眉看着锦公主,“千舟水寨的王七爷,你也不认得了?当日倾城带着人闯关,爷与她不打不相识。还是因为她,爷才加入的虞美人,你可忘了?”
话音落,辛夷已走到前来。
接着是关三爷,最后是朱瑾,甚至月姬也来了。
大家齐齐看着锦公主,诉说着当初加入虞美人时的景况。锦公主却忽然涨红了脸,转身奔进了闺房。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徐先生。
徐先生摇头一叹,“我相信,总有一日她会恢复记忆的。”锦公主是他最得力的门生,是他最看好的帝国接班人。
虞美人不允许锦公主倒下去,他也绝不会允许锦公主倒下去。
他相信,那座神祇一定会再次大放异彩。
倾城点点头,就这么揭过了。至少,他们进了王府,见锦公主安然无恙,也是一件好事。
记不得他们也便记不得吧。
几人从琅邪王府回去,一个个都有点恹恹的。没有什么比被亲密的战友遗忘,更伤人的事情了。
不过还好。一切看上去,都还不错。
琅邪大王不知道徐先生的秘密身份,只以为徐先生乃是南朝谋士,而今重投新主,自然尽心尽力。
其实,徐先生的主上一直是锦公主,从未变动过。只要锦公主相信徐先生,虞美人重振家业,指日可待。
回去桃花园,几个人又陷入了放养阶段,各忙各的,斗鸡遛狗,不亦说乎。
倾城一整日难得见一回王七爷,只剩下她独坐院中。
这日天气很好,她正准备再寻苏子御,辛夷却从房间里走出来,沉默得坐在了她的身畔。
过了一会儿,连王七爷也来了。
这么几日,三个人难得坐在一起,她有些诧异,当下饮茶对看,也不说话。
过了许久,辛夷替她斟茶,堪堪斟满一杯,忽然道,“若兰。”
她眸光一动,看过去。
知道她叫若兰的人,除了王大可就是辛夷,还有一个锦公主,几个人的关系可见亲近。
这么正儿八经的找她,显然是有了要紧事。
辛夷欲言又止,她起了好奇心,“说吧,扭扭捏捏可不是你的做派?”
日日训练镖师,忙地不得了的辛夷,专程在园子里待一天,可不会是为了偷懒。
他们几人,从来就不知道懒字怎么写。
辛夷咧嘴一笑,斟茶的手便转了向,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一口饮尽。不像是饮茶,倒像是喝酒。
茶盏“咚”的一声搁在桌上,辛夷才道,“其实这么几个月,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倾城挑眉。
约摸料定了今日的内院并无外人,辛夷忽然朗声,“锦公主迟迟不能回复记忆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这虞美人的首领你来做得了。杀谢琰也好,报仇也好,咱们都跟着你。”
这好像不是辛夷第一次说这种话。
倾城眸光闪动,还没开口。
一旁的王七爷忽然收了懒散的姿态,挺直了腰背,凝眉看过来,“爷也觉得辛夷说的很对,与其坐等锦公主恢复记忆,不如你牵头把虞美人这事儿办了。”
反正,现在的旧部,能收拢的也收拢的差不多了。
总不至于日日让大家等着活干。
总还需要松动松动筋骨。
他们是江湖人士,不是拖家带口的年迈坐商,干什么都要等一等二等三。等的人白了发,旧了颜,退了志气。
他们已等不及了。
倾城早听他们说过这样的话,而今来说,却又有了新的意思。
她长睫一颤,沉默不言。
沉默就是默许,这意思大家都懂。辛夷脸上闪过一丝喜气,“若兰,你答应了?”
就是王七爷,也微眯了眼睛。
她低垂着眼帘,能听见自己心跳地声音,许久,温温道:“下次,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一把拔出腰间的匕首,猛地插在茶桌上,她忽然抬起了眼帘,盯着眼前二人,“我沐若兰这条命,是锦公主给的,我绝不可对不起她。”
匕首上森森毒气,顺着划开的伤口蔓延,渐渐污了茶桌。
她眸光如冰,“如果你们再撺掇我谋取锦公主的位置,休怪我清理门户,手下无情。”
她是真的生了气。
王大可一怔,目光倏地避开。
不几日,徐先生送来消息。
锦公主已经想起了一些往事,因为她忽然不那么排斥虞美人。甚至,还向他打听倾城的事情。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倾城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再次去了琅邪王府。
这一回,她谁也没带来,只身一人站在锦公主的院子前。天色尚早,院中的花开的姹紫嫣红,十分美丽。
锦公主穿着鲜艳的纱裙,正站在厅门口,盯着廊檐下的一对儿鹦鹉出神。
倾城飞快走上前去,“公主?”
锦公主转头,细细瞧她眉眼,终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沐姑娘。”
没有叫她若兰,却至少没有再将她拒之千里。她心头悸动,忍不住眼圈发涩,迎上一步,“听说你找我?”
锦公主点点头,将她迎入了厅中。
这是几个月来,锦公主第一次接纳她,顿时让她心情愉悦。二人坐在太师椅上,徐先生微微笑,“你们姐妹详谈,我去门外把风。”说着便出去了。wWW.ΧìǔΜЬ.CǒΜ
气氛和煦,环境放松。
锦公主脸色一红,温柔道:“沐姑娘,我……从前,我真的住在北朝么?真的……是那个穿红衣打淝水一役的锦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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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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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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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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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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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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