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害怕苏子御知晓她的真实名字。
没人知道北国公主手底下,有个得力干将叫做沐倾城,也没人知道虞美人中有个厉害的人物叫做沐倾城。
便是苏子御知晓了她的名字,恐怕也难以猜测到她的真实身份。
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罢了。
如此想了想,她笑得愈加温柔。
站在门口的人,却良久都没出声。
她眸光闪烁,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却听得低缓的脚步声渐近。
应是走上了台阶,站在房门口。
大约也是看进门来,隔着纱帘与她对望。
她眨眨眼,见门口的光影愈发黯淡,这人已将门外的天光遮了差不多。
正不解其意,他却忽然出声,声音里有微不可察的无奈寂寞。
“沐姑娘。在下,苏子御。”
不等她回答他,他走下台阶,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去了。
苏子御?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何须他再强调一次。
她重新靠回到绣枕上,唤:“玉瑶?”
玉瑶很快从门外进来,慌忙问她有什么需求。她微微一笑,“我想下床走走。”
“下床?”
玉瑶惊讶十分,嗓音里全是不可置信,“姑娘,您的腿还没好呢……大夫说,说您至少得躺一年呢。”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玉瑶并不再往下说去。
房中乍然安静。
倾城长睫低垂,语音平静,“我可以试试,来,扶我一把。”
她不愿做待宰的羔羊。南朝官兵将她杀死在遮香观外,保不准会不会清查她的“尸体”。
若是被哪个细心的人发觉,她早已死不见尸。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不管如何,她觉得她需要尽快恢复了体力和健康,方便应对一切变故。
她从来不喜欢当一个弱者,从来不喜欢失去平等对话的权利。
玉瑶愕然。
可,素来是个听话懂事的丫鬟,也只好立刻伸手来扶她的手臂。
她用尽全身力气,随着玉瑶的搀扶,缓缓往床下挪动。却在快要到达床边时,失了力气,跌落回了锦被里。
玉瑶重心不稳,跌在她身上,额头撞上她的鼻梁骨,发出“咚”的一声。
她疼得冷汗直冒,鼻子霎那间没了知觉。
玉瑶也吓傻了,“姑娘……,姑娘您没事吧,都怪奴,都怪奴不好……”
飞快道歉,玉瑶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姑娘不要再练习走路了,大夫说了,您这样的情况得要将养许久的。”
倾城低垂着眼帘,淡淡道:“没事,咱们再来。”
玉瑶慌了,“姑娘……姑娘您这样不行的。”
“没关系,再来一次就好。”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玉瑶拧不过她,只好再一次搀扶住她的手臂。但这一次,却不敢再大意,生怕又伤了她。
眼睛看不清楚,她便不去刻意看地上,只凭着玉瑶的指点,使出浑身力气站稳。
然而……
双脚刚刚落地,她整个人便扑了出去,像个破麻袋一般自由落体。
“姑娘……”
玉瑶惊呼一声,稳稳扶住了她,却也被她的重力压住,二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有玉瑶垫底,她并不觉出什么痛感。倒是玉瑶,好似疼得抽了冷气。
她一愣,才想起来玉瑶并不是她的下人,根本不必为了她吃这些苦头。琇書蛧
苏子御的丫鬟,她如何能随意驱驰?
她也不曾为人开了一分工钱去。
她眸光一闪,有些歉意,“看来,是我太急躁了。我的腿果然不适合这么快开始行走。你……下去吧。”
玉瑶点点头,并无半分抱怨,“奴先扶您上床歇息一会儿,走路这个事儿咱们慢慢来,不急的姑娘。”
似乎还故意露出温暖的笑容安慰她。
倾城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便觉得胸口的伤势疼的难受,她忙伸手按住心口,低声道:“再等等吧。”
急躁的想要恢复行走的能力,结果和玉瑶一块儿摔成了狗。
她再也不敢任性,老老实实地喝药将养。
日月如飞梭,不过七八日,她的眼睛一日比一日清晰。到了十来日,已能大概辨别各种物件的轮廓。
那种感觉约摸等同于八百度近视。
饶是如此,她也十分开心。急匆匆想要出门去,将门口的花树看个清楚。
可她的腿,自然是不允许的。
虽然她日日都按摩双腿,甚至还亲自开了药方,请苏子御为她抓药配合治疗。
但她的双腿也只是较之刚开始,多了些酸胀的知觉,还并不能站立行走。
苏子御站在门口,有些歉然,“是在下考虑的不周全,实在是对不住沐姑娘。”话毕,他先离了门口,不知干什么去了。
她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迟疑,“苏公子做什么去了?”
“奴也不知道。”
玉瑶正要安慰倾城几句,苏子御却从外头进来了。
他站在细窄的门洞里,将外头天光遮了大半,微微笑道:“在下刚将躺椅安置妥当,这才来请沐姑娘一同赏花。”
赏花?
倾城一怔,问:“门外那一株果然是花树么?”
其实,她只需要问问玉瑶,便能知晓门外究竟种着什么。可她却从来不曾开口询问,似乎只希望自己去寻得答案。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的奇怪。明明一句话便能弄清楚明白一件事情,却始终不肯听了那一句话去。
非要有朝一日,吃了太多亏,受了太多苦,走了太多弯路,才愿意选择更简单的方法,更直观地了解事物。
苏子御颔首,“姑娘猜的一点不错。”
他欲言又止,风雅地笑起来,“等沐姑娘亲自坐到树下去,再辨别究竟是什么花树吧。”
他走近,吩咐玉瑶掀开了纱帘,伸出一双手臂给倾城,温和道:“沐姑娘若是不介意,在下亲自将你抱过去。”
他微微顿了顿,认真道:“玉瑶力气小,是帮不上忙。现下临时去找丫鬟来,只怕也来不及的。”
倾城曾听玉瑶说起过,此处偏僻,并无太多人烟。请那位山中大夫来,便是难得了。若是要请几个丫鬟婆子来抬她,恐怕是够呛。
她长睫扑闪,勾唇,“有劳苏公子。”
苏子御似乎愣了愣,回过神来才吩咐玉瑶,“取一件披帛来。”
玉瑶不知道他拿来做什么,老实取了来。
苏子御将披帛摊开垫在手臂上,这才伸手给倾城,温雅一笑,“如此,倒也不至于污了沐姑娘的衣裳。”
这哪里是什么污了衣裳,分明是他考虑周详。
她不再有一丝犹豫,将手伸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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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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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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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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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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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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