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亨道:“他是如何娶世子妃的。”
靖康帝道:“为何问这个?”
王亨幽幽道:“微臣与妻子经历许多磨难,才刻骨铭心。微臣想知道,张世子对世子妃如此痴情,是夫妻之义,还是男女之情,或者,另有缘故。”
靖康帝道:“这还能有什么,无非是世家少年、千金闺秀的姻缘。就像你和赵世子,现在不也被许多名门闺秀青睐吗?张伯远当年也是翩翩美少年,是京城闺秀梦寐以求的良婿。世子妃黄氏家世虽不显,却颇有才名……”
王亨慢慢走着,默默听着。
就听靖康帝道:“……朕以为黄姑娘会嫁六皇兄的,谁知六皇兄出了事,她便嫁给了张世子……”
王亨忙问:“皇上为何这样认为?”
靖康帝正要告诉他,又停下脚步,看着他问:“爱卿问张世子这事,不仅仅是好奇吧?”
王亨沉默一瞬,点头道:“是。”
靖康帝道:“如此,朕明白了。”
他既命王亨调查海盗案背后的主使者,又怀疑军方有人要谋反,现在王亨问起张伯远的事,他当然不会隐瞒。不但张伯远,还有赵寅和林子程,王亨若要问他们,他都会说。
他一面继续向前走,一面道:“六皇兄喜欢黄姑娘。这件事只有朕知道,是他悄悄告诉朕的。那时,朕和六皇兄都师从左相,天天在一块读书。张伯远是六皇兄的表弟,也是伴读,常进宫来陪伴我们……”
王亨心头升起奇妙的感觉,“张伯远是已故诚王的表弟?”先帝六皇子死后,被追封为诚王。
靖康帝道:“对呀。六皇兄是张贵妃的儿子——就是张太妃。张太妃是玄武王的妹妹。”
王亨问:“那,为何诚王……”
诚王横死他是知道的,但是他觉得必须再问一遍,要听靖康帝亲口说一遍诚王的死因。
靖康帝叹道:“想是天妒英才。先皇诸位皇子中,数六皇兄天资最佳,相貌堂堂,人又热情明朗,观之如朝阳旭日……嗯,与爱卿有些像。——朕明白了,为何朕与爱卿这般投契,因为爱卿有些像朕的六皇兄。那时候,朕与六皇兄最要好。父皇也最喜欢六皇兄,人人都觉得六皇兄是未来的储君,朕也这么认为。朕期待六皇兄将来登上大宝,封朕一个亲王当,平日也唯六皇兄马首是瞻……”
王亨追问:“诚王是如何没的?”
靖康帝道:“惊马!连人带马摔下山崖!”他之前扯得太多,被王亨一追问,一句话就解释了。
王亨当然知道诚王惊马横死。
他想问的是个中详情。
他又踌躇,觉得不便追问。
他本来是问张伯远和世子妃如何结亲的,结果却对诚王的死因追问不休,难免会让靖康帝起疑。诚王与靖康帝是好兄弟,又同是左相弟子,然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六皇子死了,靖康帝却登上大宝,王亨若追问,倒好像在怀疑皇上杀兄夺位似得。虽然他的确怀疑诚王之死有猫腻,却不能这么问。他也并不怀疑靖康帝,一来皇上当年还小,再者,接触各种罪犯多了,他总结出:一个人若做下恶事,是很难保持襟怀坦荡的,即便装得若无其事,人也会显得深沉莫测。靖康帝若杀了兄长,回忆往事绝不会这样平静。
于是,王亨又将话题拉回来。
他问:“诚王出事前,对黄姑娘表明心意了吗?张世子知道诚王喜欢黄姑娘吗?”
靖康帝摇头,叹道:“没有。还没来得及。当年,六皇兄十六岁,朕才十三岁。少年的情怀总是单纯而美好。我们兄弟读书闲暇时,背着夫子评论京城的闺秀们。六皇兄便悄悄告诉朕,他喜欢才貌双全的黄姑娘,他见过她。朕便怂恿他去会佳人,还说要找张伯远一块商量筹划。谁知天意弄人,几天后六皇兄便出事了,根本没来得及对心上人倾诉。”
王亨问道:“为何你们不告诉先帝,找人上门提亲?”
靖康帝道:“六皇兄不想利用身份地位去得到心上人,那也太无趣。再者,告诉先帝,先帝也未必会答应——黄姑娘的父亲只是太朴寺丞,官职低微,六皇兄是要做储君的人,先帝怎会让他娶这样家世的女子。”
王亨纳闷道:“可是皇后娘娘……”
靖康帝笑道:“对,朕的皇后家世也不显。这门亲是左相促成的。当年,朕在诸皇子中毫不起眼。左相对朕说,既做闲散王爷,娶一贤妻可受用终生,不用家世太显赫。故而他亲自向先帝陈述皇后种种品格。先帝对朕没什么期望的,便答应了这门亲事,为朕娶了陈皇后。”
王亨听的出神,暗想:可是左相却辅佐你登上了皇位,难道只是运气好吗?还是左相一步步筹划的?
这番话,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口了!
靖康帝见他没再问,自叹道:“幸而黄姑娘后来嫁给了张伯远,他又待她很好,六皇兄若在天有灵,也必宽心。”
王亨脱口道:“这可未必。”
靖康帝一怔,再停步问他:“爱卿何出此言?”
王亨不答反问道:“皇上愿意心爱的女人嫁别人吗?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恐怕也会介意。”
靖康帝道:“爱卿说的也有道理,然六皇兄并未和黄姑娘定亲,甚至未曾定情,难道要她终身不嫁?”
王亨:“……”
他只是觉得这其中不寻常。琇書蛧
靖康帝见他没词了,笑了。
紧跟着又觉得他神情不对,并非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情状,两道剑眉微蹙,似在沉思。
他在想什么?
靖康帝回想刚才对话,忽然一激灵——王亨极擅刑名侦查,感触也极为敏锐,他这样拧眉思索,恐怕不是为了张伯远和世子妃的感情,也并非替六皇兄惋惜,而是在推敲六皇兄的死,否则,他不会有闲心管他们谁娶谁。
靖康帝不是没怀疑过六皇兄的死蹊跷,先帝更不用说,当年派人将此事查了个底朝天,最终证明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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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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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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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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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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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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