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汇集的阴泉边上,一只吊死鬼将舌头伸进水里,卷着泉水往嘴里喂。
长长的舌头舔去嘴边的水渍,精神算是清爽了一些。
他回头,看到身边一袭嫁衣的女子,低声问道:“白壁人,这是第几个城了?”
女子翘着腿,侧身坐在泉边青石上,头发有些凌乱,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才道:“四十九个了。”
吊死鬼闻言,点了点头。
泉边,全是鬼卒尸体,随着阴风激荡,尸体迅速腐化,变成白骨,又变成青烟,飘散在空中。
不远处,是这座土城的城墙,缺口上,一只血尸、一个无头鬼跳了下来。
“大姐头,阿吊,辛苦了,来吃点东西。”
血尸身后背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口袋,袋子里装着糕饼、果素、三牲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吃食。
无头鬼腋下夹着两个巨大的密封口袋,断颈处顶着一个水缸,里面全是鲜血。
四只鬼围在阴泉边分食东西,女子身穿黑红相间的嫁衣,挑了个好看的果子咬下,问道:“和尚呢?”
“行骗去了。”
吊死鬼道:“看某的眼睛,他是不是下手太狠了?”吊死鬼指着浮肿的眼角,表情气愤。
血尸无语:“这算好的了,上次我扮恶人,可是活活被烧死了。我抱怨了吗?”
无头鬼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那次我好不容易捡的一颗脑袋都被打爆了,我也没抱怨。”
几只鬼一边腹诽着和尚一边比惨,吃饭却很快,两个密封的羊皮袋子里面全是香火,各自吸完后,受伤逐渐恢复,默契地分开盯梢。
四只鬼成四个方向站开,隐藏在阴泉附近树丛里,不一会,看到一个受人拥戴的和尚出来了。
“呵呵,各位老乡,不用相送了,切记时时念佛,日日为善。”
“大师,城主死了,几个将军也死于歹人之手,不如您留下,受我等供奉,庇佑一方如何?”
“是啊大师,那些歹人心狠手辣,我怕他们卷土重来!”
“大师,务必要留下啊。”
那和尚拈花一笑,脑后金光暴涨:“阿弥陀佛,我佛门中人,要普度众生的。时时念佛,日日为善,佛祖自会保佑你们。再说,此地灵官魂灯消散,酆都会派人过来,这里多一个贫僧不多,少一个贫僧不少。”
挽留声不断,鬼民们看到和尚去意已决,哀叹一会,便不再强求。
一个德高望重的老鬼开口道:“大师,我们准备了些礼物,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香火贡品,万望大师……”
“拿回去。”和尚突然神情肃然,“我乃佛徒,此行为普度众生而来,岂会图报?”
德高望重的老鬼大声道:“这些都是礼佛之贡品,大师缘何不收?!”
“是啊大师!缘何不收?!”
“大师,缘何不收?”
“大师,收下吧。”
“大师,要不是你及时赶到,那两个雌雄大盗就屠城了啊!这点谢意,就当我们上贡给佛祖的不行吗?”xiumb.com
和尚挺直身子,表情肃然,双手慢慢合十。
“阿弥陀佛,是贫僧着相了。”
收下贡品,在城头与鬼民告别,和尚足足走出三里地,这才收起佛光,长呼一口气。
“别跟了,都出来吧。”
前面树丛,走出四只鬼,正是一路跟着自己而来的四只大鬼。
“剥皮、无头,快来搬东西。大姐头,阿吊,辛苦了,扮演雌雄大盗,不容易啊。”
这几个大鬼,自然是秦昆手下走失的鬼差。
剥皮鬼、无头鬼、水和尚、嫁衣鬼、吊死鬼。
自秦昆沉睡之后,几只大鬼没了供奉,秦昆这一睡,不知道睡了多久,他们见秦昆短时间内还无法醒来,便将自己的供奉留在了十死城,外出谋生。
历尽千辛万苦,攀上十荒山,在山的另一侧,来到了这里。
这里被称为地狱,广袤无垠,五只大鬼也不知在这苟活了多少年,起初靠打劫为生,后来被酆都阴差盯上通缉,就改杀人放火了。
套路很简单,挑一个鬼将不多的小城,由实力为鬼将的吊死鬼、嫁衣鬼扮恶人,杀掉或绑架城里的灵官、鬼将,明着抢一批供奉,再由水和尚出面击退恶人,安抚鬼民,暗中再收一批。
杀人后抢劫一拨,安抚后再心安理得收一拨供奉,五个鬼差作为大鬼,勉强用这些灵气并不充足的供奉维持着修为。
总共劫掠了四十九个鬼城,都是比【地狱道】里秦昆的地盘黑石城还要小的土城。
五只鬼走在路上,分赃完毕后,吊死鬼问道:“下来去哪?”
剥皮道:“谁知道呢。走到哪算哪呗,这些香火贡品够我们维持半个月的。”
吊死鬼不满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谁能告诉我?”
“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某不愿再行这种勾当了。”
剥皮鬼嗤笑:“阿吊,你浑身正气到底是哪来的?”
一根套绳突然出现在剥皮鬼脖子上,剥皮鬼被悬空吊起。
吊死鬼将他拉近,冷声道:“有意见吗?”
簌地一声,吊死鬼从手臂开始,七窍冒出黑针似的鬼草,那鬼草生命力极强,没一会又刺破吊死鬼的皮肤,让他瞬间成了刺猬。
“剥皮,收了你的寄生鬼术,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吊死鬼冷声道,绳索一紧。
剥皮鬼感觉呼吸不畅,脑袋要被挤爆了一样,双眼凸出,咬牙道:“休想!”
二人对峙时,突然一个和尚出现。
“阿弥陀佛。”
佛月高悬,佛光普照,剥皮鬼脖子上的绳索和吊死鬼身上的鬼草齐齐消失。
嫁衣鬼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二人:“嫌这次抢的香火太多了是吗?这次你们的伤,自己耗鬼气修复!”
剥皮鬼和吊死鬼针锋相对,齐齐露出挑衅的眼神,水和尚打圆场道:“自家兄弟,不说外话,得亏昆哥和牛哥不在,否则你俩这种模样,早被打死了。”
提起秦昆,几人都沉默下来。
没一会,剥皮道:“大姐头,咱要不回去吧?”
在剥皮鬼眼里,牛猛、嫁衣鬼是秦昆手下他最服的两个鬼差,牛猛不在,剥皮一向以嫁衣鬼马首是瞻。外出这么多年,嫁衣鬼先后也救了他数次,他打心眼里是感激的。
“回去……”
嫁衣鬼脸色露出一股陌生的表情,似乎是向往,似乎是回忆。
水和尚神态安详地看着嫁衣鬼。
无头鬼呆立在那。
剥皮鬼带着期待。
吊死鬼一言不发,似乎也有话要说。
几只鬼差都静静地等着嫁衣鬼的答复。
半晌,嫁衣鬼才开口:“我们离开多久了?”
“似乎……十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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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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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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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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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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