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烨就不如王妃这般受到重视了,当然他也有其余途径获得这些消息,只不过自打婚后,明知自家王妃消息灵通,殿下便懒得在这一事务上耗废人手,格外相信但凡有要重之事,十一娘自有应对与处理方法不提,也必定会告他知晓。
所以当王妃接到这个烫手山竽,打听得殿下总算有了空闲——没办法,晋安暂住府里,居苑又离章台园不远,章台园里但有欢宴一响琴乐,晋安哪甘寂寞?她好歹是长公主,又是客人,直言要入章台园“欢乐”,贺烨总归不能一点不留颜面,要是拒绝了,晋安立马会去清风观烦扰莹阳,如此一来王妃照样得出面转圜,为免这样麻烦,贺烨不能干脆把晋安拒之门外,可章台园里美貌婢女虽多,却不能让晋安满意,于是总得请上一些纨绔子弟来助兴,晋安当着弟弟的面,也照样会与众纨绔眉来眼去互相勾搭,这场面让苗冬生驾驭起来未免有些艰难,贺烨只好亲自出演,这段时间他还真是难得空闲。
这不此夜,已是过了子时,章台园的晚宴终于让晋安尽兴,答应了某个小白脸的热情邀请,兴致勃勃要去夜市游玩,晋安离席,贺烨才总算能够脱身,将饮得半醉的任氏交给了苗冬生应付,原本也是立即要潜去玉管居,正好听说王妃有请,心里的郁躁这才一扫而光,难免自作多情——虽日日居家,因着要应付那彪悍的长姐,往往王妃已经熟睡他才能够脱身,又因体恤王妃这段时日也更多操心,不好打扰了她的睡眠,只能是规规矩矩同床共枕,他早就憋得难受,王妃却安之若素,这多少又让晋王殿下发作了小心眼的毛病,昨晚置气没去玉管居,哪知王妃今日便“忍不住”主动相邀了。
兴致勃勃赴请,一见人就迫不及待动手动脚,却被王妃推了一把,贺烨顺势仰倒榻上,张开手臂做出一副任由“宰割”的姿态,笑得奸邪:“恭候王妃主动。”
王妃有气无力的揉着眉头:“殿下,你压着圣令了。”
贺烨从屁股底下摸出那张黄绢,随手一扔:“夜里不适合商谈政务。”
然而一本正经的王妃毫不理会晋王殿下的风情万种,奈何竟然没看清“圣令”被随手抛到了哪个角落,不能拿在手上照本宣科,于是肃然跽坐在离贺烨八丈远的距离,也没有特意提高嗓门,横竖不用担心贺烨听不清,先是一句:“大事不好了!”
贺烨这才收敛了旖旎缠绵的心思,懒懒半坐起身,勉强有了洗耳恭听的态度。
十一娘知道他还不至于当真沉湎情欲不理正务,这才接近一些,毕竟殿下耳力虽好,她可没这本领,两人隔得太远交谈起来到底还是不便。
先把徐修能立功升职的事说了,贺烨的态度又再正经几分:“这个谄媚小人,竟然效仿当年刘玄清那一套。”
“刘玄清要不是坏了太后大事,太后也舍不得她死。”十一娘并不打算向贺烨坦白刘玄清是被她计杀,毕竟当年她才五岁,在韦太夫人的支持下与柳直等智辩还不算妖孽,不过主谋铲除刘玄清这个颇为得势的太后党,显然就过于玄奇了,故而只有一句带过:“太后的确需要这等谄媚小人迎合心意。”
韦海池好歹也是坐上了太后的交椅,许多事情,她不可能直接开口,比如要求臣子装神弄鬼唬弄百姓,于是便需要臣子善解人意,在适当的时候,弄出一些神迹吉兆来蛊惑人心,她这太后只要作出遵奉天意的诚挚之态,表示一点没有怀疑所谓神示都是人为。
万一败露,那都是奸歹小人的错——刘玄清就是前车之鉴。
“徐修能这人还真有些手段,也能舍得下颜面。”贺烨竖起一只膝盖,手指在上有下没下的敲击:“他虽出身勋贵,好歹也是正经科举入仕,这套把戏,瞒得过布衣百姓却瞒不过官场中人,如今官纪虽然腐败,诸多士人倒还有几分残余骨气,至少鲜见有人如他一般舍得下脸皮身段,行为读书人不齿之下三滥。”
这话有些褒贬不明,十一娘倒也能够理解,毕竟贺烨是要夺取权位的人,不可能任何事情都行为得光明磊落,不可避免许多见不得光的行为,身边倒也需要这类奸歹小人。
“徐修能呢,其实本质不算恶劣,然而因为太过想要出人头地扬眉吐气,虽起初选择了一条正道,却也因为权欲之心而渐入歧途。”十一娘说道,突然觉得徐修能其实与秦霁相类,只不过前者更有智计,后者只有贪欲而已。
贺烨颔首:“我虽然也难免需要这一类人,不过心里明白,这类人如今不会择我为主,这类人对我作用有限,隐患却更大。”突然看向十一娘,卷起唇角一笑:“例如秦霁,若不是她纠缠,我绝不会产生主动收用之心。”
十一娘:……
殿下真是越来越恐怖了,竟然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www.xiumb.com
“徐修能虽然升任中书舍人,暂时还不能对澄台产生威胁,那么王妃所说大事不好,应当不是针对此件吧?”
听这问话,十一娘回过神来:“因着徐修能分忧解难,太后终于有了说法平息流言,她大约也回过味来,暂时打消对蜀王之疑心,察觉是另有居心叵测者推波助澜,所以诏告天下,诸如太后逾制上苍降怒之言皆为逆贼散布,要求地方州县严察,但有继续散布流言者,视同大逆不道治罪。”
太后声明,当初择地另建陵寝,是仁宗帝之见,她虽一再推辞,但仁宗帝孝顺,死心踏地要为她这生母建陵,那么这些流言,针对的便不仅仅是她,而是怦击仁宗帝失德,诋毁先君,难道还不是大逆不道?!
贺烨蹙眉:“这么一来,太后岂不是给了那些贪官污吏名正言顺祸害百姓理由?”
十一娘长叹:“我也是担心如此一来,天下不宁动乱暴生。”
“乱起来也好。”贺烨彻底坐正了身体,眼底伏霜万里:“我们没有办法救助普天之下,难道还不让天下百姓反抗暴政?”
可是如此一来,不知将会造成多少无辜家破人亡,千万黎民波及战祸!
十一娘想要反驳,却忽然哑口。
她能看到祸乱惨厉的结果,却是回天乏术,就像她明知广设工窑令的弊端,只能庇护的也是少数人,多少百姓,连逃亡至太原的希望都没有,或者死于途中,更甚至连逃离的机会都丧失,没有办法救助这些人,她与贺烨目前的能力到底还是太过薄弱了。
乱了也好。
因为只有突发的暴乱,才能摧毁韦太后的恶政,一部分人难免死于战乱,更多的人却能得到希望,时势便是如此冷酷无情,逼得他们必须在少数人与多数人之间抉择,在自身与他人之间取舍。
她反驳贺烨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她就有办法阻止这场浩劫?!
这一夜,晋王贺烨再无心情缠绵于旖旎,他就这么与王妃躺在床上,两人都闭着眼,却毫无睡意,同时也知道对方其实清醒。
仿佛到了黎明,十一娘方才感觉手臂的力量沉沉压在她的腰上,然后温热的胸膛贴紧了她的脊背。
“相信一切苦难都会过去。”是男人低沉的嗓音。
“一切苦难都会过去。”是女子清晰的肯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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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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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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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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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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