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这门面后头,穿堂连接,又有两重院落,绕着山石芳植,游廊里设有席案,方才是接待贵客之处,女眷们往往被请入最内的一重,安排有绣娘接待,若无自供花样,便有僮仆捧上高高一摞画册,上载无论衣裙,抑或披帛,甚至扇面,其实都有成品,择中画样后,方寻出实物来,要是披帛等饰物,立时便能交易,不过衣裙,当然便需量体定制了。
至于那些选择全套设制的豪客,又会被请入游廊之后的雅室里,有梁松为首的几个大掌柜亲自接见。
事实上梁松日常还要与不少远道而来的商贾面洽商机,已经很少为客人直接设构衣装了,不过他也精心调教了几个副手,足能应付那些挑剔的贵客。
然而这日,梁松的长子,也便是霓珍衣坊如今的二掌柜,却慌里慌张地阻断了父亲与长安某丝绸商人的洽谈,禀报道一件他不知如何处理的事。
“是大尹府遣来管事,看似仆妪,却趾高气扬,点名让阿耶与巧娘往大尹府‘量体设构’,废了好些唇舌,才暂且打发,只丢下十贯钱来,勒令明日必须往大尹府拜会。”
梁松就怕这类刺头,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先往晋王府,搬动王妃这座靠山出面。
又说梁妻,听儿子提起又有权贵提出非份之求,比梁松还要担心,他们这时已经搬出了晋王府,所以梁妻寻常也在衣坊帮手打点,当梁松往晋王府时,她心中一直七上八下,还是巧娘安慰义母:“如今衣坊东家可是王妃,便是毛夫人有意寻衅,咱们也需不着惊慌。”
“话是如此,可要衣坊出了乱子,不得不烦扰王妃,总是你义父办事不利。”
忐忑不安时,终于盼得梁松归来,梁妻一见丈夫意气风发的模样,悬悬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迎上前去便问:“王妃可是不曾怪罪?”
“将我训了一场。”
梁妻:……
梁松往嘴里狠瀼了几口酸梅饮,脸上的笑意便显现出来:“王妃见我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故而训斥,却也说了解决办法,虽说是,霓珍衣坊一般不接受上门量体,也并非不能变通,比如毛夫人,横竖不是远隔千里外,既然有这需求,咱们当然可以满足,无非是增收一笔费用罢了。”Χiυmъ.cοΜ
梁妻奇道:“夫君既挨了训斥,为何还这般欢喜?”
“当然欢喜了,王妃这般授意,便是将主动权一并交予我,如此信任,今后还用担心什么?”梁松痛痛快快打了个嗝,又再说道:“那时王妃提出收购霓珍衣坊,我还心存不甘,咱们虽无权无势,那也是良籍,平白无故,如何甘愿为奴为婢?再者也是忧愁霓珍绣法若是落到权贵手中,就算将来,咱们还能自立门户,也不用指望着靠这门路了,万万没想到,王妃竟然有如此大手笔。”
梁松越说越是兴奋:“眼下衣坊单论绣娘,就有好几百个,还远远不能满足需求,这样下去,霓珍衣坊雇工上万大有可能!霓珍绣不仅能够畅销大周,说不定还能遍及番夷,单靠咱们,想也不用想能够创下这番家业,怎比得这时?天下无人不知霓珍绣是棵摇钱树,但有王妃在后保障,又有谁敢产生觑觎之心?这会儿子,就算让我签下卖身契,只要王妃将霓珍衣坊交我经管,我也心甘情愿。”
话非如此,但晋王妃既然没有要胁梁松为奴的意愿,他当然也不会上赶着卖身,不过是在经营上更加用心而已,腰杆自此挺得笔直,再也不愁面对权贵欺逼。
次日领着巧娘以及两个衣工去见毛夫人,也是不卑不亢。
然而毛夫人,虽说是下定决心要在霓珍衣坊花一笔钱,胸臆间始终还存在几分怨怼,于是有意刁难刁难梁松父女,不惜屈尊接见,架子却高高摆着,一见面便提出要求:“连我在内,这回共需十七、八套衣裙,都得让巧娘绣制,又有诸如绣画屏幛,也必须巧娘亲自动手,但一月之后必须绣成,多少工钱,一文不短,今日你们便将绣样一一画出,我瞅着满意,方交付定金。”
十七、八套衣裙,还有绣画屏幛,别说绣制,光让巧娘一一绘出让毛夫人满意的绣样,至少也需要三日,若毛夫人有心刁难,画上几年说不定都难得她满意呢。
梁松也不失礼,躬着身应道:“贵人宽谅,敝店早定规则,若是定制巧娘绣品,至少三月方能交付,眼下巧娘已经接了不少定单,莫说一月之内根本不可能绣制出十余套衣裙,便说只一套衣裙为例,可便不是百万钱了,而应翻番三十倍,便即三万贯。”
毛夫人眼睛都立了起来:“好个奸商,难不成是指望着晋王妃撑腰,便敢为所欲为?三万贯钱缝制一套衣裙,即便真用翡翠二色铺饰,那也绰绰有余!你这分明便是讹诈!”
梁松的身子又往下躬了几分:“夫人息怒,实在因为若接夫人这定单,便将对其余顾客违约,敝店不能失信于人,自然要赔偿违约钱,但若夫人并不指定巧娘绣制,小人自然也不敢收取这多工钱,一月之内交付,也就是百万钱一套衣裙而已。”
三万贯绣制一套衣裙,纵然是毛维这二十年来贪贿不少,也不容毛夫人这么大手笔。
梁松不是因为贪婪,无非婉拒毛夫人的非份之求罢了。
“那么你二人便先绘图样罢,纵然不是巧娘亲手绣制,可也不能与旁人定制重复,而且款式花样,必须得我认同方可。”毛夫人冷笑道,已经打定主意用这借口,先将这二人扣留个七、八日,她既真金白银拿出来定制衣用,就连晋王妃上门,也休想让她放人。
梁松依然是一脸的笑:“好教夫人得知,敝店一般不会上门量衣以及设构衣用,奈何如毛夫人这般尊贵,提出需求,小人也不敢推拒,只是费用嘛,便与夫人亲往衣坊定制又有不同了,耽搁至一个时辰,便多二十万设构钱,夫人若无异议,小人及巧娘这便绘图。”
一个时辰二十万,耽搁一个昼夜岂不就是240万钱,七、八日下来,也近两万贯了!
毛夫人险些没被气得仰倒,梁松却通情达理:“原是小人没有事先声明,故这一时半刻,并不能索要钱利,夫人若有异议,那十贯定金小人一文不差退还,夫人大可亲自往霓珍衣坊择定款样,不会再额外收取费用。”
毛夫人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因嫌制衣工价太高,便将这奸商扣留府衙,那样岂不是递给晋王妃把柄兴师问罪?然而眼见梁松讥诮的目光,她也说不出“嫌贵”的话,更加不可能承认自己是有心刁难,只好硬着头皮,赶在一个时辰内择定了款样——当然不能要求巧娘现场绘制了,无非是将要求说清,按着梁松的说法,答应霓珍衣坊三日之内提供稿样,确定绣制。
就是如此,还白白多付了二十万钱,虽不至于让毛夫人心如刀绞,总归是吃了一场闷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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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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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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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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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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