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认得早前出言不逊的柳彦,却也听说过青面少将的鼎鼎大名,于是冷冷迎视对方的睥睨,想要挣扎开两名士兵将他押跪当场的屈辱:“放开我。”
贺烨也没想到明明已经被吓得尿裤子的北辽纨绔,忽然又如脱胎换骨,鉴于对“勇者”的起码尊敬,一竖手臂,允许萧凉胡站起身来说话。
“堂堂青面少将秦八郎,无非也是靠着偷袭狡诈手段罢了,难道就当得豪杰之称?我虽被你等小人算计得手,皆因自己无能,却不容你等污辱家父,我北辽第一勇将!秦八郎,莫以为我不知你打算,无非是想用我要胁家父退军,我必不会让你得逞!”
说完这话,萧凉胡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利匕来,毅然决然地直刺胸口!
眼看着明明已经活捉的俘虏倒毙当场,柳彦懊恼得连连跌足,不由自责道:“万万想不到这无能之徒居然还有这番血性,不及阻止,实在是……”
他偷偷睨了一眼晋王殿下,自然看不分明面具下的神色,而那双眼睛里,似乎也是波澜不惊,正觉诧异,只听一声低嘱:“带这尸身,赶回广阳。”Χiυmъ.cοΜ
回程之时,当避开众人,柳彦才忍不住说道:“萧凉胡一死,这回突袭虽说顺利,却并没有实际作用了。”
如此兴师动众,当然不是为了杀死萧凉胡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人,柳彦直觉晋王殿下心中,其实也颇为懊恼。
“三郎莫非以为,咱们有萧凉胡在手,就真能威胁萧延达退兵?”
这时已入玉峡关,一行减缓马速,又正逢旭日东升,山谷间浓郁的雾气像是被阳光撕开一道裂缝,贺烨看向那片艳如丹砂的云气,微微一斜唇角:“萧凉胡纵然宠爱这个小儿子,可若真为了私情,到了不顾君国地步,北辽尚且尊他为第一战将,那这个国家,也不足为虑了。”
“可是……”一具死尸又有何用?
“萧延达虽然骁猛,然而急躁易怒,我之所以定计突袭铭州俘获萧凉胡,其实是为了激怒萧延达,引他改变计划调转矛头,攻打苇泽关。”贺烨看向柳彦:“三郎与北辽军交战多回,应知其长处,擅长骑兵作战,尤其平原拼杀,然而进攻险隘,北辽骑兵之优势便不能显现。”
柳彦方才明白几分,不由大是佩服。
“云州有无郁率精锐支援,固然足够稳守,然而却也难以力挫北辽士气,战事僵持下去,对王妃推行新政颇为不利,是以,我需要一场胜仗,让晋朔百姓以及豪贵获得信心,萧延达攻云州不下,士气多少会受损,又因心中怨恨,这回率兵再奔回苇泽关,却不能挫败武威侯部,怎能不令军心浮躁?届时,武威侯便能抓紧机会,打几回突击遭遇战,造成潘辽联军更多伤亡,潘博虽奉北辽为主,可我相信,他率下部将皆为汉人,并不是个个都愿臣服蛮夷,当遇败挫,必然会埋怨萧延达刚愎自用,北辽上京那位舒妃,应当也会趁此机会弹劾萧延达,北辽王见一时不能攻入晋朔,是否还会消耗巨大人力物力,让萧延达挥霍?”
只要北辽王下令撤军,那么这一局,便算防守方获胜了。
柳彦忍不住轻轻击掌,却又想到一件疑难:“难道萧延达闻知其子死讯,便会怒及攻心转攻苇泽关?”
“他还不至于如此鲁莽。”贺烨冷笑道:“所以我打算,在苇泽关外,将萧凉胡尸身千刀万剐,并放出风声,称萧延达枉有北辽第一战将之称,却不敢来苇泽关为他爱子收尸。”
柳彦:……
“怎么?”对方突然的沉默,让晋王殿下狐疑地扫来一眼。
“这个……”柳彦支支吾吾:“计策虽好,然而这萧凉胡毕竟也算忠孝之士,毁其尸身,似乎……不大光明磊落。”
“我可不以正人君子自诩。”贺烨不以为然,却突然踩鞍下马:“行了,闹腾一晚,既然已经入了玉峡关,扎营在此休息几个时辰再赶返不迟。”
又一把将柳彦拉去更加僻静的地方:“我不与你们同回广阳了,这一行近二十日,还不知晋阳城中如何,三郎记得转告武威侯,让他沉住气,要先让萧延达暴躁起来……另外,萧延达一心以为杀死其子者为秦八郎,无论他如何叫嚣,不要让秦八郎出面迎战,如此,才能造成萧延达浮躁之下冒进。”
柳彦一一记在心中,笑道:“难怪殿下甘愿在未分胜负前先回晋阳,原来这回并不打算迎战萧延达,殿下放心,彦必将嘱令代传,殿下便在晋阳等候捷报吧!”
数个时辰之后,真正的秦八郎率军赶返晋阳,而一个满面虬髯者,却单独一骑直奔晋阳。
又说十一娘,这日却惊闻凌虚师公“驾临”的消息,立即想到有林昔同行,心中难免七上八下,要知晋阳城中,这时也聚集了不少前来游历的士人,其中说不定便有识得林昔者,偏偏她这段时间忙忙碌碌,也顾不上询问林昔之事,万万想不到凌虚师公竟然大剌剌将人带入了晋阳城,万一要是走漏了风声,传到了太后耳中,岂不是暴露贺烨那条暗线?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直到迎往大门,瞧见师公同行那三人中,竟然没有林昔,十一娘方才松了口气,不由又自谑杞人忧天,想师公俨然一个活神仙,行事怎会如此莽撞,于是春风满面,先将师公请入玉管居,连忙令江怀立即将东院家观整理出来。
那处原被何氏居住了一段时间,未免有些女子的器用遗留,就这样让师公入住殊为不敬,十一娘当然不会疏忽大意。
凌虚天师那三个随从,两个都是十一、二岁的道童,日常任务想来应是服侍天师起居,故而并不用人嘱咐,便跟着江怀去客居之处协助洒扫,毕竟天师的习惯喜恶,两人要比江怀更加了解。
却有一个中年人,寸步不离天师左右,十一娘虽然知道这位定为深得师公信任者,可她今日要与师公谈话非常一般,不能让旁人听闻,正要请那人回避,没想到那人竟然倒头便拜。
“林某敬谢王妃救命之恩。”
十一娘怔在当场:“尊驾竟然是……林御史?”
林昔惨然一笑:“虽林某自知无罪,不愿以罪人自称,但却也早已不是大周御史了。”
“师公竟然也会易容术?”十一娘这时也回过神来,当然不是她的记忆出现偏差,不识故人,而是这故人经过了乔装打扮。
“小道而已,不值一提,金匮遗书甚至记载有让人脱胎换骨之术,不过因为器具条件诸多限制,难以施行罢了。”
“何为脱胎换骨?”
“若经施术,可以彻底改变人之外貌,再不需日日乔装。”
十一娘愕然:“这要如何做到?”
“事实上虽有这术法,但连我也做不到。”凌虚师公并不愿多提师传秘技:“十一娘有什么话,应当不需避开我吧?”
“那是当然。”十一娘微微一笑,她心中固然有万千疑惑,却也不能当着林昔之面直问师公,是以也不再提术法之事:“林郎君不用谢我,解救林君,原为真人嘱咐,令堂眼下亦与真人同住上清观,当知林君已然脱困,并无性命之忧,林君亦不用忧心令堂。”
却是话锋一转:“不过林君,固然我亦不认为林君参与汝阳王谋逆之罪,然而竭尽所能,也只能暗救林君安全而已,要是林君有昭雪之请,便恕我无能为力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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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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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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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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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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