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瞪了一眼不知中了什么邪,表现得如此玄奇的殿下,哪知贺烨忽然睁眼,黑沉沉的眼珠子倒是将她那一瞪捕捉了个正着,十一娘竟觉理亏,悻悻转身绕过画屏,在外头那张软榻上坐了片刻,方没好气地说道:“进来吧。”
不说阿禄的笑脸今日格外明媚,便连早起当值的碧奴也是双目炯炯,眼看两个婢女便要忍不住询问,十一娘咳了一声:“殿下还在养神,不要喧扰。”
今晨一番梳妆,就在格外沉寂的气氛中有条不紊进行,但这并不代表训练有素的婢女们便会因为女主人的沉默,而疏忽暖阁里还有个男主人的事实,不待十一娘交待,早有婢女将晋王的衣袍以及洗漱用品送了过来,又在阿禄与碧奴的示意下,众人无声礼退,走得一个不留。
十一娘:……
这是要让本王妃亲手服侍晋王更衣洗漱不成?丫鬟们你们的职业素养呢?!
因为没有满足心腹们的好奇心,宽容大度的王妃只好选择吞下咎由自取的苦果,故意放重步伐绕去屏内,却见晋王仍在那儿披头散发的高卧着,十一娘只好咳了一声:“殿下起身吧,也该去府衙应卯了。”
晋阳不比得长安是在天子脚下,说是应卯,实则辰正前赶去府衙即可,便是缺席,只要上官不追究,也不会有被御史揪着把柄弹劾之忧,毛维就不曾每日应卯,但因为陆离严于律己,在晋王妃的督促下,贺烨这太原牧在游手好闲的这段时日,也只好陪着陆离日日应卯。
“那么便有劳王妃了。”贺烨也不再装睡,到了外间,自己动手漱口净齿,接过王妃递上的柔巾,胡乱往脸上抹了几把,并没有察觉豆粉的香息,甚是满意地笑了一笑。
王妃却大觉挫败,有这么净面的么?反倒将一双眉毛洗得“杂乱”,若是依据两位师公指点的相术,眉乱生逆,晋王殿下顶着这张谋逆脸去衙堂,非被围观不可。
王妃只好将柔巾在温水里又过了一过,拧干叠好,再替贺烨净面,实际上是把眉毛给抚顺了,再指着另一盆净水,简短得只有一字:“手。”
贺烨也不在意王妃如此“恶劣”的态度,却将手泡在水里一动不动。
王妃无可奈何,只好像照顾小孩般,亲自为四肢不勤的某人净了手,再用一盒并无香息却有滋护功效的白色膏脂,替贺烨均匀地抹在手上——除非一国公主,论是出嫁前何等尊贵,嫁人后都要侍奉夫君,这些基本功,渥丹原就谙熟,更不说成为十一娘,又受过一回教导。
眼见着王妃手执檀梳,贺烨居然好整以睱打趣:“王妃确定不唤婢女?本王这一头青丝,经此一梳,不会只余半头了吧?”
十一娘:……
得了便宜还卖乖,今日才知晋王烨如此不厚道。
便趁机说道:“我的确无甚把握,莫如,还是让婢女们入内服侍吧。”
丢下梳子便想逃,手腕却被握住了。
到底也是有过相拥同枕的经历,十一娘倒没有敏感地认为这是晋王在占她便宜,同样黑漆漆的眼睛便看了过去:“殿下这是……”
“豁出去了,王妃请便。”手指须臾便松,贺烨眼中敛藏笑意。
可以清晰感觉到她的手指,从鬃角略过,将黑发挽成束髻,再平常不过的梳发,在这一个清晨,却莫名让贺烨格外留恋,只到那声淡淡的“好了”,贺烨却依然端坐不动,这一刻胸腔里涌动的温柔,实在让他陌生。
“殿下?”直到这声疑惑不解的询问,才让贺烨如梦初醒。
他看向被她搁置的檀梳,细密的木齿间缠绕着几缕黑发,一斜唇角:“果然损失不少。”
十一娘大怒:“脱发本不可免,殿下莫要吹毛求疵!”
逗得贺烨大笑:“玩笑话罢了,本就是三千烦恼丝,尽损于王妃手中又能如何?”
十一娘咬牙,却突然忍不住在脑子里勾勒贺烨光头的模样,又觉好笑,嘴角的梨涡便浅浅一露,甚是熟练地替贺烨披上外袍,系好衿结,勒紧鞶革,又再端详了一下,打开自己的妆奁,挑出一枚剔透的云纹白璧来,替他佩系腰鞶。
玉色洁白,朱缨如血,与黑袍正衬。
这一日,便连陆离都发现,晋王时不时地便将腰上佩物捏在手里把玩,偶尔似乎神游天际,不知心思去了何处。
他没有打探晋王内宅私务的妄想,垂眸之时,心中却有计较。
陆离是过来人,如何不知晋王这形态意味着什么,他这是动情了。
应当,不会再有旁人,必然便是……
如此,也好。
不到午时,便有白鱼来见。
“殿下,府中有急事,王妃请殿下速速回府。”
彼时正值晋王又再神游天际,听此禀知心急火燎便往回赶,手里那枚玉璧,却仍在握着把玩。
陆离目送晋王离开,止住了紧随其后的步伐,他摇头一笑,便是有何烦难,晋王回府,应当便能解决了,渥丹身边,从来不是非陆离不可。
而这日王妃之所以请晋王立即回府,却是因为一件喜事。
“太后密诏抵达,已经允准重建云州一事,不过如今王进谷还没答应在云州施行新政,让晋王府督促治政,太后故而没有明令诏达,咱们要立即动身云州促成此事。”
重建云州之事,源于十一娘的初步构想,但在没有征得太后同意的情况下,绝无可能私下先与王进谷沟通,但太后明知云州不在她掌控,倘若王进谷不放手治政之事,说明居心叵测,那么太后也不会允准重建云州城,亲手将财权尽交王进谷。
这时太后密诏,是知会十一娘,要是王进谷甘愿放弃云州财政,那么她也相信十一娘所谏,确有可能收回云州兵权,那么重建云州城便是一个契机,太后可以给予十一娘掌控云州治政之权。wWW.ΧìǔΜЬ.CǒΜ
重建云州事关重要,太后既已有了示意,那么不宜拖延,十一娘决定立时赶赴云州,可她只是王妃,没有晋王同行,她当然不可能拿着太后一纸密诏便与王进谷交涉。
晋王对于王妃而言,那便是尚方宝剑的作用。
“宝剑”却毫无自觉,这时倒也为太后意料当中的密诏格外欣喜,一迭声地吩咐道:“去,快去准备,令人备马备车,今日我与王妃便要赶赴云州。”
贺烨原没带上婢女的打算,王妃却已然嘱咐:“阿禄与碧奴便留在晋阳,江怀可以骑马,随往云州即可,再有扈娘、艾绿同行,我身边也有了服侍之人。”
显然是把江怀暂拨给了贺烨,晋王表示极大不满,王妃既然会更衣梳洗,又会烹食美味,用得着带上仆婢吗?就连侍卫,其实也都不必要,有他这身手不凡者亲自护卫,还怕路上会遇歹人?王进谷如今还是云州都督,并没有拥兵自重,重建云州对他也大是有利,当知不能与晋王府为敌,云州一行并无危险,他完全能保王妃平安。
可是嘛……
既然王妃都这样说了,如若自己反对,一来驳了王妃颜面,再者又是一桩玄奇,故而晋王只能忍气吞声,纵容那么多礙事者同行。
“白先生,既有殿下随行,便不用白先生走这一趟,前日惹生那场事故,薛六哥接下来要忙于安抚民心,安全不容忽视,白先生这些时日当保证薛六哥安全,仔细毛维恼羞成怒施以毒手。”
竟这时还不忘绚之?晋王殿下表示心情十分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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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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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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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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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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