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呆丫头飞奔向前,迫不及待地张口说话,十一娘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艾绿。
“怎么弄成这模样?”十一娘捏了捏艾绿头上的小纂,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指尖沾上了泥土。
“这丫头半夜睡不着觉,企图用运土修练武艺。”贺烨极不厚道的打趣。
“王妃,殿下想收买婢子为徒,婢子见殿下的确身手不凡,亦生佩服之情,不过王妃若不允准,婢子决不答应。”艾绿忙表忠心。xǐυmь.℃òm
十一娘虽说也觉诧异,想不通贺烨为何要“收买”艾绿,但晋王烨何等高傲?难得他主动提出点拨艾绿武艺,十一娘自然不会不识好歹。
“能拜殿下为师也是你运数,不过这事还需要谨慎口风,当着外人面前,不可称大王为师傅。”十一娘叮嘱一句,便问贺烨:“殿下怎么来了此处?”
“睡不着胡乱逛逛,王妃是否也觉心中不安?”贺烨问。
“我正想去外苑绣坊瞧瞧。”十一娘说道。
晋王便理所当然同行陪伴,心里却仍然觉得诧异:“三更半夜,王妃怎么忽然想去绣坊?”
两人说的这绣坊,其实并非晋王府的针线处,原来巧娘与梁松在长安时征请的绣娘,这回也随晋王一行先来了晋阳,不过霓珍衣坊眼下未曾在市坊开张,十一娘便将西外苑一处宅园清理出来,用作安置,梁松最近正忙着奔波各处继续征请衣工绣娘,陆续又补充了几十人,眼下这些工人们也是分成数拨,日夜不停赶制衣帛,不过十一娘因琐事缠身,也鲜少亲自巡看,更不说三更半夜之时了。
“我是想着,太后既然听信徐修能谏言,已经决定诏令地方广开官窑,太原府应当也不例外。”十一娘边行边道。
贺烨便眉头紧皱:“新政尚未推行,太原府此刻人心惶惶,要是广开官窑增重徭役之诏令一下,岂非越发引得人心浮动?”
“虽说如此,但若违抗诏令,岂非给予毛维挑唆之机?”十一娘的神色也不轻松:“新政要想顺利推行,无论是我,抑或六哥,都不能失去太后支持。”
见贺烨越发恼怒,十一娘这才略微舒缓了沉肃的神色:“殿下也不用过于担心,事实上即便新政实施,咱们依然不能彻底解决授田不足之弊病,部份农人百姓得以减轻赋税,可太原府还有许多客户,他们根本没有耕田,却不能尽免赋税,这部分人群如何安居乐业?是以,我思谋着,当广开官窑诏令下达,或许应该试着谏言太后,太原府官窑制品,可自行转卖各国商贾。”
贺烨一边眉梢挑起:“王妃是打算……”
“对,我是打算由晋王府全权掌控太原官窑。”
“徐修能原就怀疑我居心叵测,怕是不会让王妃趁愿吧?”
“他虽然这么快便获得翻身机会,但上回因为力荐蜀王任太原牧,吃了那大一个哑巴亏,这时想必也不敢大意,徐修能之企望,不过是将来官拜中枢位及人臣,并非咱们死敌,以此子城府,当知目前与晋王府敌对并无好处,因而依我看来,他不会甘冒风险,行为损人不利己之事。”十一娘侃侃而谈:“再说太后,就算忧心内库空虚,不足让她挥霍,然而时局如此,她必然也不会眼看潘辽大军攻入晋朔,新政既然不能在短期内顺利推行,若我提出以窑藏获利补充军需,太后当不至于反对,毕竟太原府不过只辖十四县,内库并不缺这十四县官窑产出。”
这番话是阐述对策的可行性,十一娘转而又说道:“瓷器琉璃甚至包括锦绣卷画等物,虽然并非劳苦百姓必要耗需,不可否认,却为皇家贵族珍爱,广设官窑,其实也未必一定压榨贫苦,主要还看执行者如何,具体而言,要是众多工匠能够保证按劳得酬,致使家小温饱无忧,甚至也不算恶政。”
但如今官场贪腐,太后采纳广设官窑之谏,仅为保证皇族挥霍,那么难免造成土地兼并日重,更多农户沦为工匠,纵然日夜辛劳,也不得衣食饱暖,十一娘没有办法制止这一恶劣后果,她唯一能尝试的是,保证太原府治下百姓不会因此更加艰苦。
“之所以深夜还往绣坊,便是想要验证这一想法是否可行。”十一娘说道。
绣娘皆为女子,便连诸多衣工其实也是妇人,大周风俗固然开化,还不至于提倡妇女外出务工,这些绣工,若不是因为生计无着,也都会安于后宅,想要比当须眉男儿的女子毕竟是少数,不占主流,对于女子而言,更多的是期望相夫教子,而不存“扬名立万”的野心。
十一娘其实不是想去巡看绣娘们的劳作进展,她是想要了解这一群挣扎于社会底层的平民,心里真正的愿望。
自古以来,有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农人仅次士族,当然不会有人甘愿沦于工、商,可是在大环境也即无田可授的限制下,真正的农人其实已然不堪劳苦,十一娘是想了解,如果能得衣食无忧,百姓们是否能够心满意足。
说穿了,便是是否心甘情愿放弃“农”这一层阶级的优越感,甘为工匠。
虽然数十绣娘远不足以代表整个阶层,可是闲来无事,侧面了解一下也有益无害。
贺烨倒也被十一娘的话引发深思:“自古以来,盛世虽然足够让多数农人安居乐业,可盛世之治并不多见,农人百姓其实更多时候,都是饱受劳苦之患,赋税过重,又兼灾疫频生,万一再遇昏君侫臣,饿骨遍野之实倒是更多。”
“诸豪阔侵占百姓土地,原非大周一朝而矣。”十一娘也甚是烦恼,竟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什么时候已经超脱了家仇的限制,开始忧虑起社稷苍生来。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完了叵长一段路程,叩开好几门禁,终于是到了西外苑这处临时设置的绣坊,十一娘方才回过神来:“殿下不便与我一同与绣工交心吧?”
话音才落,便听一声:“殿下、王妃。”
却是陆离竟然也在不远,这时礼见。
陆离即便住在晋王府,当然也不会住进殿下的内宅,那就彻底难免瓜田李下之嫌了,故而他也是住在西外苑,与临时设置的绣坊倒是颇为接近,但时下已是三更,十一娘完全没有想到会与陆离“邂逅”。
“六哥怎么仍未安歇?”自然而然问道。
贺湛递来那封密信内容,十一娘还不及知会陆离。
“傍晚时得京中长辈书信,心甚不安,故不能入睡,闲逛至此。”陆离也没想到都这时辰了,竟然与晋王夫妇路遇。
两方再一交流,才知原来各自都听闻了太后主张广设官窑之事。
薛谦自从贬黜,如今尚在岭南,陆离祖父薛子瞻依然称病,其父薛诩虽然在职,但依然不得太后党信任,属于边缘人士,做为京兆十望,虽然薛氏族人不乏入仕任官者,但仍推陆离实权最重,只是京兆薛虽然没有得到太后真正重用,根底还是具备,门生嫡亲甚广,倒有那么一些“漏网之鱼”混入“敌营”,因而陆离即便不及得知贺湛告书,却也了解到徐修能上谏这一恶政,可巧也在今日。
他也是忧心忡忡,虽然没想到巡看绣坊,但因辗转难眠,散步时恰巧经过此处。
故而陆离便作推断:“王妃是否打算掌控太原府官窑?”
如此心有灵犀,再度引起了晋王殿下饱含深意的目光,在王妃与陆离两人之巡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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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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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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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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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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